《预言》语秋

91、反常

　　荀倪蹲在莫羽身边蹲了一会儿，轻轻去拉他的手柔声说：“小羽，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你不要表现得这么异常，不要惹我父亲胡乱猜测。你换件衣服，洗脸梳头，我让人进来收拾屋子，现在让我想想怎么跟父亲解释。”
　　“你出去，我自己静一会儿。随便你爱跟他怎么解释，就说我疯了最好。”莫羽语气中依然带着怨恨。荀倪实在不明白他这怨气从何而来，只恨自己不会读心术，又想到即使会读心术，莫羽强大的精神力也会阻止自己的进入。他瞅了瞅蹲在莫羽脚边乖顺的小青，心想自己恐怕还不如一只蜥蜴了解莫羽的心事。
　　荀倪叹口气继续劝慰：“小羽，你这样反常，万一引起我父亲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情，我也无法阻止。”
　　莫羽冷哼了一声说：“我才不怕他，只有你怕他。”

　　荀倪不清楚莫羽生气的根源，因而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沉默了片刻后开始动手收拾屋子里的狼籍。他先去整理床铺，看到被褥间一个鲜艳的物件，正要拿起来被莫羽眼明手快抢走揣在怀里，但他已经看清是莫少华媳妇送的那个锦囊。荀倪立刻便确定那个锦囊有古怪，莫清在锦囊上用那些祈福法术迷惑自己，其中一定夹杂了别的内容，而自己当时不方便仔细查看。荀倪心中暗暗后悔，他不动声色地问：“是莫少华媳妇送你的生日礼物吗？我又不是没见过，干嘛要藏起来？”
　　莫羽冷冷地说：“我的东西，想怎样就怎样。”
　　荀倪说：“我听出来了，你其实是生我的气，对么？如果不是你为何如此口气和态度对我？”
　　莫羽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说：“我不是生别人任何人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我恨我自己！”
　　荀倪压住心底的恼火低声下气地说：“求你别再提恨这个字，我一听到就心惊肉跳。求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好不好，你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
　　这句话莫羽倒听进去了，片刻后他说：“你说的对，我这样做无济于事，没什么意义，哥哥，你先出去，我自己静一会儿，就一个时辰好不好？”
　　听到莫羽又喊自己哥哥，荀倪的心略略放松了些。他走出屋坐在门前台阶上，看到丁大依然在太阳地里烤着。“丁大，你把脸上血擦擦，搞得跟邀功的证据一般，别待会又激着他。”
　　“小人遵命。”丁大颓然退下。

　　所有人都被荀倪赶走，院内空荡而寂静，突然间一只不知好歹的蝉发狠地嘶鸣起来，他恼怒地遥遥一指，顿时没了声音，原本蠢蠢欲动的风也怕吹动叶子发出声响而变得凝滞，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将整个院子深深笼罩。荀倪微闭双眼，习惯性地将感知向四周延展。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有莫清的气息！虽然似有似无时隐时现，但他可以肯定绝对是莫清的信息。莫清来了？小羽见到他了？不可能！一定是通过锦囊上的法术进行了某种联系，不知道他给小羽说了些什么，令小羽如此失常。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要快，好像是从今年开始，荀倪便一直有这种感觉。一个时辰之后，他推门而入，莫羽听到动静抬头望着他，眼中激怒不再，但却添加了深深的忧伤，那眼神如利刃穿透荀倪的心，发出阵阵抽搐的痛楚。
　　荀倪快步上前抱住莫羽，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说：“你这个样子，哥哥心疼死了。”
　　“哥哥，我心里很难受。”莫羽揪着胸前的衣服一脸痛楚。“难受得没法说，比任何一次难受都难受。”荀倪轻抚着他的胸口，用温柔的眼神传达着自己内心的不安，期待他诉说如此难受的原因。

　　“我梦见……被绑着，伯父给你一把刀，让你杀我，你真的就拿起刀杀我。”莫羽脸贴在荀倪肩头喃喃地说。
　　荀倪心里一紧，继而嗔怒到：“你怎么会梦见这些！我要生气了！我怎么会伤害你！绝不会！离预言之期没几天了，坚强些，就快熬到头了！”
　　感觉到怀里人呼吸平静了一些，荀倪又问：“你最近跟你父亲有联系吗？”
　　“前几日托少华哥捎信回去，他的回信还没到，估计不会回了，反正一过中秋我就要回去了。”
　　“那最近有没有梦到他？”
　　莫羽抬眼盯着荀倪片刻后说：“经常梦见他无奈而又感伤地望着我。哥哥，你是世上最孝顺的儿子，我是世上最不孝的儿子。”一滴晶莹的泪珠沿着莫羽美丽的眼角滚落下来。
　　“乖小羽，别哭了，哥哥心都碎了，你们很快就能父子团圆了。”荀倪伸手抹掉那滴泪珠，却发现泪水越抹越多。

　　荀倪考虑再三，还是把自己的疑惑告知了父亲，荀拓断言莫清不可能来到东洲而他们毫不知晓。“但我的确感应到莫清的纯净力量。”荀倪坚持说。
　　“会不会是锦囊上的法术造成的？”
　　“我觉得他就在附近，就在府内，或许他易容为府里的某个下人。父亲您要严查一番。”荀倪对自己的感应很坚信。

　　晚上荀倪习惯地去搂身边人，却被莫羽推开，他以为莫羽在使小性子，便又贴上去，不料莫羽冷冷地说：“别烦我。”
　　“怎么了？”荀倪耐心地问。
　　“不怎么，我困得很，就想睡觉。”
　　荀倪想了想轻轻抚摸着莫羽的背柔声说：“好吧，早点休息，做个好梦，别再做噩梦了。”

　　第二日早上荀倪一醒来，便感觉到莫羽在来回翻身，他疑惑地问：“睡得不好吗？”莫羽没应声，只是侧过身给他一个背影。
　　荀倪从莫羽身后抻着脖子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莫羽象被咬了一口一样猛地躲开，荀倪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愣在当地。莫羽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但依然冷着脸坐起来准备穿衣起床。
　　“今天起这么早？”荀倪讨好地为他取来衣服。莫羽看了一眼皱眉问：“昨天那件白的呢？”
　　“洗了。不喜欢这件？那我叫人重拿一件。”
　　被莫羽厌烦的这件衣服是上乘罗纱所制，夏日穿着凉爽舒适，花色款式都是莫羽自己选的，才上身没几次。

　　接下来的几日，莫羽没有再胡闹，但是很拒绝荀倪的亲热，荀倪倒也不在意，他相信把这几日度过之后莫羽就会恢复正常。倒是那近在咫尺莫清的气息令他非常不安，而荀拓将府里所有人等彻查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这日晚上，荀倪站在院中仰望夜空，看到月亮已如即将分娩的妇人一般丰满，再有五天就是中秋了。他推开屋门，莫羽托腮坐在桌边发呆。“小羽，今晚月色不错，一起喝几杯？”
　　莫羽置若罔闻，荀倪走到他身边去拉他的手。“别总闷在屋子里，出来吹吹风吧，夜风很舒服。”
　　“不想。”莫羽淡淡地说。

　　最近莫羽对自己非常冷漠，几乎不跟自己说笑，甚至不主动跟自己说话，自己问他什么，他的回答大都是以“不”字开头，不想！不去！不要！平日里荀倪都忍了，不管他是什么态度，依然象以往一样悉心照料着他，但今日不知怎么荀倪有点来气。“小羽，我觉得咱们应该好好谈谈。”
　　“不想。”莫羽还是这刺耳的两个字。
　　“不管你想不想，咱们必须谈谈。”荀倪的口气也硬起来。

　　莫羽不理睬荀倪，侧过脸看向屋外。屋外那株大树的影子铺满门前，月光从繁复树冠中渗出斑驳亮点，风吹叶动，亮点便随之跳跃。突然眼前一暗，荀倪的身影挡住他的视线，他不满地瞪着荀倪。
　　“你父亲是不是来了？”荀倪尽量用温和的口气问。
　　“没有。”
　　“不要欺骗我，我能感应到他就在附近，已经好几日了。你请他跟我见个面，好好谈谈好吗？”
　　“他在附近？”莫羽猛地站起来推开荀倪来到院子里。月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树叶在夜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莫羽仰起头，却止不住已经夺眶而出的泪。“父亲，你来看我了吗？”
　　莫羽语气中明显的哭音令荀倪惊疑，荀倪走过去看到他满脸泪水在月光下晶莹闪亮。强烈的不安立刻包围了荀倪，他拥住莫羽轻声问：“你又跟父亲吵架了？他是不是责怪你了？”
　　“不是！”莫羽一把推开荀倪。“他再也不会责怪我了！”
　　“到底怎么了？”荀倪扯着莫羽的胳膊问。
　　“他不在了！”莫羽隐忍多日终于按捺不住，抱着身边的大树嚎啕大哭起来。
　　不在了？荀倪当然理解通常而言不在了的含义，可是莫清怎么会不在了？荀倪心中又惊又乱，看莫羽的神情不像有假，何况谁会说这种诅咒自己父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