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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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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景很熟悉,我坐在高城旁边,沿着高架一路开过去,远处传来渺茫的烟花声,朵朵灿烂短暂的焰火升空绽放,以最耀眼的姿态消亡。
刹那,我觉得时光停在这一刻也不赖……
“就没什么要说的?”高城忽然打破快要凝固的画面,头朝我一歪。
“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解的反问,不太了解他所指的。
“比如……齐桓……?”尾调朝上一扬。
我托着腮帮,手指不觉抚上仿佛还发麻着的嘴唇,察觉到高城的视线因此飘过来,不禁笑:“他喝醉了,明天太阳升起,他就不会记得。而我,无须和一个醉鬼计较。”
“你就不觉得那是……借酒壮胆?”高城深不见底的眼眸隐藏太多情绪,我试着去解读,他却移开眼神,轻轻打着方向盘随着道路蜿蜒而下,“如果不是齐桓,而是我,你会怎么样?”
我吃力的一字一字去理解:“不存在这个问题,我从不去考虑假设。”
他吃吃的笑,很欠扁的样子。
“早知道你那么不计较,我也该装醉发泄一下。”
我不理他。
似乎在言语上吃我豆腐能让周遭的人兴奋不已,我把这一切都归结在[袁朗]身上,以前做了太多坏事,报应全落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身上。好吧,现在我还没有把自己和袁朗完全的划上等号,我承认自己还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生气了?”
“我从不和白痴一般见识。”生气等于浪费生命,“不如谈谈你印象中的袁朗吧?”
夜深,人静。正是谈心的好时机。
他不掩讶色的瞄了我一眼:“其实……想不起来也不要紧。”
“没有回忆的人生不完整啊,高城。”我用迷惑的语气压低声音。
“想挺多的,别用脑过度了。”高城想了想,“死老A吧……你吧,挺塥应人的,初次见面狂得要死,一比九的战损还硬说自己输了……”
“真是让人牙痒痒。”我想像着当时的场景,高城一定怒得要跳起来。
“挺有自知之明……然后吧,”他打方向灯,这就进入我家小区了啊,“我停下再说。”
车停在楼下,谁都没开车门,高城朝口袋里摸了一把,似乎想抽烟,又住了手。
“不嫌弃的话上楼坐坐。”我再依次真诚的邀请,眼神坦然且期待。
“恩。”他点点头,好像有点勉强的样子,我才不管,开了安全门等他进来。
二楼楼道的廊灯感应似乎迟钝,我跺了好几次才姗姗而亮,朝上走着,昏黄的灯光拖得影子忽长忽短,高城跟在后面,后面的人是高城。这个认知让我觉得很安心。
摸钥匙的时间忽然变得急促和紧张,廊灯因为没有声音的刺激而熄灭,高城贴得我很近,我甚至能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以及一下下隐约喷在我脖子上的呼吸。
是因为齐桓的行为让我困惑了么?好容易找到了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匙孔,完全插不进去,最后我暴躁了,朝身后的高城一摊。
“干吗?”他一头雾水。
“开不开,你来!”语气带了些不爽,我有些气急败坏,全世界都跟我作对……连个门都不放过任何欺负我的机会。
他接过,很轻易的打开了房门,我呐呐的挤过去,从没这么迅速的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啪嗒一排三个全开。
“生什么气呢?”高城缩起被我挤到的一边肩膀,对我突如其来的情绪觉得莫名其妙。
“就许女人每个月一次的时候不爽,男人就不行?”我继续蛮不讲理,口不择言,等清醒过来,噗笑出声,“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我的戏谑之言高城偏偏说得格外认真,让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从沙发旁边的购物袋里抓出一包拆过的糖果来,挖了几颗递给高城。
高城从我手心里取出一颗夸张的对着灯光研究。
“喂喂,高副营长,难道你怀疑本人在糖里下毒不成?”
“许地狱告诉你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是大白兔?”高城捏着糖果眯着眼睛盯着我,让我不禁以为自己脸上开了花,于是傻乎乎的摸了一把。
“……超市特价……”不知为何原本憋在嘴边的[就是觉得这个糖看着面善]给吞了下去,给了高城这样一个回答,我在高城起伏不定的表情里找着线索。
下一秒,他剥开糖果仰着脖子塞进嘴,我心说这是吃糖还是喝中药啊?可是当我看见他眼角有流光溢出的时候,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高城迅速留了个背影给我,径自去了卫生间,我跟了两步,停在门外,听着哗哗的水声,倚到了墙上。
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场景让心都要融化?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啊!我挫败的捏起拳头敲在脑袋上,一下一下,钝痛缓慢的袭来,可是不够,连痛感都隔着一层麻木与陌生,我继续用力,直到水声停,出来的人倒吸一口冷气,一双手臂把我拥进怀里,双手被钳制住。
“你疯了,袁朗!”高城死死扣住。
喉间抑制不住的颤抖,想不起,想不起,你试过走迷宫么,迷宫虽然莫测却有走出的希望,而我走的通道似乎永远走不完,漆黑一片,没有明灯。
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自己床上,高城侧着身子坐在床边,手动了动,便落入温暖坚定的手掌中。
“失态了哈……”我笑嘻嘻。
高城什么也没说,手指用力。
我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像团巨大的气压堵在胸口。
“别这样,袁朗……”他伸手把我揽过去,靠在肩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大白兔奶糖我从小吃到大,成才许三多都知道,还有你。”
他的声音像催眠般让我眼皮渐渐沉重,喋喋不休却教人讨厌不起来,我就着那个肩膀渐渐下滑……
这是第二个关于高城的梦境。
我很清楚那个是梦的原因是,我穿着特种迷彩,他穿着野战迷彩。
在一片树林里,我们左右前进,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总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对方的意图,突进或是潜伏,破了一路的暗哨,在接近终点的时候,从九点方向而来的敌军,我朝高城扑倒,抬手就把对方打得冒了白烟。
卧倒的时候腿骨[卡嚓]一声,即使梦中依然是如此真实的感受,高城一把背起我,毫不犹豫的冲向终点。
我醒来,双人床不是习惯中的空旷,甚至,高城的气息近在咫尺。
动了动,脑袋晕乎乎的疼,黑暗中人的嗅觉特别敏锐,一鼻子都是白天染上的烟酒之气,天已经入夜,床头柜上闹钟的夜光时针指向天花板,我睡了多久?
高城裹着被子在床的另一边睡得很死,因为看起来我起床的动静完全没影响到他,扒拉了一下被发蜡粘成一团的头发,我决定去洗个澡。
从浴室里穿着睡袍擦着头发出来,屋内竟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我朝着声响的来源——客厅走去,古怪的气氛,莫名的来人。
高城叉着腰站背着我在我面前,齐桓铁青着脸把视线从高城身上转向我,吴哲欲言又止,一手始终拽紧了齐桓,许三多如同做错事的小孩窝在沙发里,心惊胆战的瞄我一眼。
“……你们半夜来我家开会?”我拎了餐桌边上的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队……”吴哲刚开了个头,被我打断:“吴哲你闭嘴,许三多说。”
“队长……菜刀在旅馆醒过酒,就说一定要来这里……我和吴哲劝了,可他不听……”许三多的眼白特别扎眼的闪来闪去,“他说他非给队长道歉不可……”
我把毛巾扔在桌上,勾着背起身,背着手朝齐桓走近,他微微朝后一让。
“你说啊,我听着呢,不是要跟我道歉吗?”我声音变得严厉,轻叹口气,“吴哲,许三多,还有高城,你们去楼下车里坐会,我有点事跟齐桓谈。”
看他们还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我笑了开来:“干吗?怕我被揍?”
许三多赶紧拉着硕士走开,然后怯生生看着依旧不挪地方的高城。
“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高城朝我说,我点点头。
门关上,客厅重现鸦雀无声。
“说吧。”我状似懒散的靠到单人沙发上,正对着齐桓,翘起二郎腿。
齐桓走过来,在旁边的三人沙发上坐下,眼睛布满血丝,依旧呛人难闻的酒精味。
“你他妈喝了多少酒?”我嫌弃般挥了挥手。
“红酒一瓶、白酒半斤、啤酒若干。”他嘿嘿的笑。
“没喝死算你走运的。”
“袁朗……”
我一抬头,他叫我名字,而不是叫队长,印象中是第一次吧。
“也是,我已经不是你队长了。”我盯着他,一字一句。
“我一直都想这么叫你。”
“你今天是来道歉的。”我善意的提醒,尽量让自己不要说什么太过激的话,齐桓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不想伤害他,“不过我已经原谅了你,你只是喝多了,我们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他不说话,把脸埋进手心,久到我几乎以为他就这么睡着。
“为什么我不行?”他抬头,手指着屋外,“为什么高城就可以?”
我莫名的拔高声音:“无理取闹,高城怎么了?什么行不行的?我们不都是朋友么?”
“队长……你扪心自问,你对高城真的像你所说的只是朋友么?”齐桓重新喊我队长,情绪平复了一些,语气却带着悲呛,“以前是这样,你失忆以后还是这样,只有对他是特别的,可是你不记得了,任务前我送你去见高城,他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你当时说什么来着?走吧,齐桓。回去。队长,你从来都可以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好,可那时即使连我都能看见你眼底的失望——不,是绝望,任务中以你的身手,怎么会察觉不到突然反扑的敌人?你当时走神了……一秒钟,敌人一枪打进你的肺叶,你竟然闭上了眼睛,是,其他队友已经安全登陆武直,最后一个敌人也暴露在和你一起殿后的你的队副——我的枪口下,可你当时是真想死吧?”他站起身,扳着我的肩膀居高临下的看我,“那一刻我杀了高城的心都有……”
这就是所谓——真相?我平静的看着齐桓,抚上他落在我肩头的手背。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那又如何?”我无所谓的凝视那双浮躁不安的双眼,“你以为我会痛哭流涕悔恨交加?”
他无法置信的望着我。
“无论以前怎么样,那都过去了,我与高城现在什么事也没有,虽然我不觉得自己需要跟你解释什么,另外,如果袁朗真像你说的,那么我会忍不住看不起他。”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