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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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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我有点诧异。
成才说事实到底如何只有我跟高城清楚,在他们几个旁观者看来,无非就是:我和关系很好的连长,突然闹矛盾了。
这让我很不能接受,仅仅是吵个小架,就会弄得那么尴尬?而且如齐桓、吴哲,甚至大队长,他们的每一个表情和小动作都让我觉得,我跟高城绝不是发生了口角那么简单。
成才这小子鬼灵精,如果他说的不是真相,那么就是他在故意隐瞒,我继续威逼利诱,迫使他再爆点料给我。
于是他再透露给我一点点,说我出事之前请假和高城见过面,当时开车送我的是齐桓,也就是说,只有齐桓知道我跟高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桓哪那么好哄?我放下电话,仰面朝天躺在沙发上,屋外好像又下起了雨,到处是稀稀拉拉的雨水声,轻轻拍打在玻璃上。
再下去我仿佛做了一个梦,场景在一个有点熟悉的营房门外,我坐在对面路边的车上,梦里还在下雨,下得人心浮气躁。
我看见穿着军装常服的高城从营房里奔出来,心好像有点雀跃,下一秒看见突然出现在高城面前的一个女人,打着透明的雨伞,踮着脚尖温柔的抱住了湿嗒嗒的高城。
嘎……
原来天空炸了个响雷,我睁开眼睛,拍了拍脸,竟然在沙发上睡着,墙上的挂钟显示凌晨四点,天还没有亮,那个梦如此清晰,甚至心有余悸。
翻到高城的号码,拨过去,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一个带着睡意加怒意的声音很不耐烦的响起:
“喂!”
我轻笑,声音放缓:“高副营长。”
“……死老A你你……你先说这个鬼时间打来什么事,要不是重要的事,我真翻脸了。”
高城的脾气怎么那么火爆啊,不过我疑心从前的我就是看准了这点,会炸毛的老虎多好玩啊。
“我想起来了,”我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凉意,“我大概知道我们之间的误会是怎么产生的了。”
“……你说你恢复记忆了?”高城的语气带着不确定的飘忽。
“不是,只是零星的片断吧。我们,”我用力握紧话筒,“是不是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
那边良久没有反应,我又[喂]了几声才依稀听见对方努力控制的呼吸,看来我说对了?
“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来了个屁!”说完,电话又被挂了,我苦恼的揉着头发,就算我说错了你也该纠正我啊,知不知道这么吊人胃口真的会出事情的……挫败,加上一点无奈。
这件事情到这里我决定让它告一个段落,所有的热情在凌晨四点这个电话以后就不复存在,高城就是我生活里的小插曲,还是诙谐曲,有它没它都一样,我必须强迫自己过得更好,因为如果逼自己把每段回忆都弄清楚,那和活在过去有什么区别?
隔天从医院出来,在大厅里遇到一个人,按理我是不认识的,但对方那一句震天响的袁朗足够让我站住了脚步,我回头,一个一身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正挂着微笑看着我。
“不好意思,你是?”我摆出已经屡试不爽的纯良表情,摸着后脑勺。
“你连我都不认得?等等……”他把我拉到一边,“老二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失忆了?”
他说的老二是二中队长么?我朝他点点头。
“没想到啊……”他退后几步上下打量我几眼,那眼神让我不禁想到了豺狼,暗自哆嗦了一下,对方摇摇头,搂过我的肩膀,“我是以前的四中队长,常浩。”
我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朝门外走,他在一辆黑色的奥迪A6前停住,开了车门把我塞进了副驾驶。
“咱们兄弟好久不见了,请你喝咖啡。”常浩也坐进来,边开车边解释。
我哭笑不得,都已经把人押上车了也没问我有没有空,这人真是属法西斯的啊?
“你跟以前比真的差了很多,哪像退伍特种兵?”他朝我展示了一下藏在西装下的肱二头肌,“你哥我这才叫特——种——兵,OK?”
我白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哥?怎么说你也是老四吧?就是比我小。”
他笑喷:“老子是第三代老四,你那时候还是个嫩出水的南瓜秧,能和我比么?”
我撇嘴:“那哥现在在哪儿发财呢?多好一车啊……”
和他聊了会,才知道常浩也是个高干子弟,属于富二代,叛逆,也是老A史上任职时间最短的中队长——一个月,一个月就走了人,他说也算玩够了,他当中队长第一次带队员出任务,一个手下南瓜被子弹划了一下,就重重打击了他那变态的自尊心——我觉得这词挺熟——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强大到可以承受他人生命的人,他说他无论如何再也受不了把人活蹦乱跳的带出去,却躺在担架上鲜血淋漓的回来。
离开老A后他回家继承了家族事业,用他的话说[不就是一酒店么],几乎让我以为是什么小旅馆之类,等车停在一排气势恢弘的五星级酒店门前时,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于是大白天的,我就跟一个高大英俊且多金的男人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里喝着小资的咖啡。
“啧啧……”整个人陷在松软的沙发里没了骨头,惬意到难以言喻。周围来往的都是有品位的高级白领,无论男女走过身旁一律留下一阵香风,还穿插着很多老外,香味里夹杂着独特的腋臭。
本来应该是我跟他介绍介绍老A近年的情况,不过由于客观原因,最后倒成了他给我的历史转播,给我讲当年的我如何被当年的老三铁路挖到老A,如何与他斗法,又如何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说到后来,我都很神往的样子。
“想当年啊,我们几个每天都在期待新的一天,因为大小狐狸总能给我们惊喜。”他结案陈词,“对了,你除了按时复健,有没有想过以后干什么?”
我摇头:“不知道呢,就是不确定自己还想干吗,能干吗。”
“我这里安保部经理就要退休了,有没有兴趣啊?”
我一愣,好差使啊,可是,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轻叹了口气。
“噗……你当我这里是老A啊?”他指了指大厅里穿着制服挂着耳机挺拔帅气的安保,“这是职员,经理,”他食指朝上,“都在办公室里喝咖啡呢。”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被他说得好容易的样子。
临走,他拍拍我:“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的答复。”说完,一张烫金名片塞到我手上。
我从城堡般的酒店里出来,在繁华的街上游荡,我的人生好似孤魂野鬼,找不到归宿,哪里都那么陌生,哪里都没有我可以停留的地方。
那一刻我难得放任自己迷惘,一直以来因着齐桓跟我描述的自己而自卑,我努力让自己成为过去的袁朗,纵然记忆不在,至少要抬头挺胸,勇往直前,可是没有退路的自己其实根本无处可依。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七彩霓虹重新装点世界,我双手揣在口袋里站在玻璃橱窗看着自己的影像,身后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我摸出来看,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袁朗,你在哪儿呢?”是高城。
“高城,”没有叫他高副营长,我鼻子发酸,抬头张望,“王府井。”
“……王府井那么大,你在哪里?”那边语气难得的温和,不急躁也不怒吼,这样的高城真好。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站在LV面前。”我眼睛发花的盯着头顶上价值不菲的LOGO。
“你等着,我过来找你!”
又被撂电话了,可这次,怎么觉得那么安心呢?我摇摇晃晃,转过身背贴着眩目发光的橱窗,夜空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有些冷,有点饿,胃隐隐作痛,我想起下午除了一杯咖啡我还没吃过晚饭,周围应该有不少饭店吧,我甚至想着去麦当劳或者KFC买个汉堡填一下肚子,又怕高城来了看不见我,于是从靠墙站,到缓缓蹲下,翻起风衣的领子挡风,要是再在我面前摆个帽子,一定会有圆亮的硬币从天而降。嘿嘿,这就是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一双沾染了灰尘的军靴出现的眼前,我抬起头,高城风尘仆仆的站在那儿。
“高城……”我努力站起,腿麻得动不了,他上前扶起我的手臂,我吃力的靠上后墙,“我饿了。”
“走,吃饭去。”他转过身走了两步,回头,看我磨磨蹭蹭,瞪眼,“干吗呢?”
我哪好意思告诉他现在两条腿麻得跟千百只虫在里面钻一样,于是低着头:“饿得走不动了。”
“闹鬼的毛病!”他原地抱怨一声,走回来站到我左边,一手扶住我肩头,一手托在我腰上。
那辆熟悉的路虎停在路边,一个交警正在开条,伸手就朝车边上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
我汗颜的看了高城一眼,他却置若罔闻,给我开了车门,镇定的接过罚单上车发动。
车开了大约十五分钟,高城在一排餐馆前停了下来,朝我说:“坐着等。”然后打开调频收音机,便下了车。
很好听的女声和男声在节目里插科打诨,巧舌如簧,都是些明星的八卦诽闻,良久才舍得放首歌出来,我只知道自己有一打小野丽莎的碟,这个女声还真不认识。
依稀听出来几句歌词:
[你就是我的风景
云高风清
不走下去停在这里
视线里都是你
全部是你微笑的表情
爱让悬崖变平地
生出森林
一整片的森林
你在树荫里
复杂的生命因为有你我一层透明]
听得有些犯困,车门声让我惊醒,一碗热粥映入眼帘。
“胃病又发作了吧?”他盯着我一直捂在胃部的手,“喝粥。”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微颤的接过白色的塑料碗,高城很细心的在下面垫着一叠纸巾,帮我打开盖子,热气涌来。
“好香。”雾气弥漫眼前,视线有些模糊。
一支塑料调羹摆在杯中。
“皮蛋瘦肉粥,去了葱。”
我拨动调羹,搅动,偶尔翻到一小段漏网之葱,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滚烫,险些逼出了眼泪,我只好张着嘴巴呵气。
好容易吞咽下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高城,我们和好吧?”
他眼睛带笑,嘴角微翘:“我们没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