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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三十岁的时候我获得了一次重新出发的机会,我想撇开被废掉的身体,比起常人究竟是赚了还是赔了无从交代,但至少我该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据说我以前是一个列兵,一步一步走到了中校的位置,我并不掩饰对“袁朗”的钦佩,即使他现在正在沉睡,我想我有责任照顾他的未来,自己的未来。

      父母透过关系为我联络了治疗手臂最为出色的德国的一家医院,据说大部分职业网球选手都慕名而去,虽然被军区的医生判了死刑,但我深信死刑可以变成死缓,然后二十年后争取表现良好提前释放——我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但我确定我有。

      前后三个月内进行了三次手术,手腕韧带修补术,肩膊肌腱恢复术,手臂神经接驳手术,当那位头发明显呈地中海地形的神经专家虚脱地朝后仰倒时,仅局部麻醉的我看见了他眼底的神奇,我想我押中了,袁朗,不用太感激我。

      在某个小国使馆任职的父亲和随行的母亲第一时间在异国他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听筒里传来的喜极而泣的声音,尽管医生说复健路漫漫,能恢复到以往五成的灵活性就不错了,但是,我扯出笑容,窗外是灰蒙蒙的天气,我已经赌赢了一次,袁朗,我们把“五成”提升到六成,七成,甚至再多一些,让我努力吧。

      居住在德国的日子一直由表姐照顾,最后我坚持回国复健,因为我想恢复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我的脑子。

      一个被齐桓形容得不像个人的袁朗,在失去了强悍的体魄和优秀的头脑后还剩下了什么?或者说,他还能再找回来么?

      我突然跃跃欲试起来。

      偶尔在理疗室里被理疗室按摩得冷汗直流意识模糊的时候,一个身影会从不甚清晰的眼前闪过,我甩甩脑袋,再闭上眼睛,便清晰得什么也没有了。

      为了有助于记忆的恢复,我并没有离开军区所在的城市,何况这里有国内最好的医院,还有那些不介意我把他们遗忘的老A战友们。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洒水车许三多,打着结巴跟我诉说军演里的初识,我对此不止一次的表示怀疑,既然袁朗如齐桓所说的强大,一个大头兵真的那么轻易就把我捉了?终于在第三次听许三多陈述的时候忍不住朝齐桓抱怨:

      “喂,我真的那么厉害?那许三多不是比我还厉害?”

      齐桓白了我一眼,好像我问了一个多白痴的问题:“是人都有弱点,完毕只是不小心刚好踩上了你的软肋。”

      我喝着齐桓带过来的碧螺春新茶,点点头,恩,这样听起来才像个正常人。

      我住的小区位于市区静谧之处,附近大学遍布,离医院也近。小区绿化带里有一个圆形的喷泉。这是父亲一位朋友在国内的房产,他们全家移民后房子便留空,又不想卖掉,于是我就拣了这个大便宜。

      一日三餐由热心肠的居委会阿姨很顺便的包了,对门的张阿姨和老伴退休后继续在居委会里发挥余热,每到饭点定过来敲门,又不肯收我钱,于是我每次去医院复健就顺便会去商场买点什么给二老。

      此时已经回国三个月,右手韧带肌腱正恢复得欢,常常半夜就痒得醒过来,又不能挠,越是如此就越要注意,痒得受不了了就随手翻本书来看,转移注意力。

      时值初秋,干燥大风,天色时常铁青,某个平常的日子我从医院打车回家,寒气伴着无情的秋风钻进风衣领口,我缩着脖子关上车门准备上楼,小区里停了辆陌生的军用路虎,民用牌照,不是老A规格,想了想摇摇头按了密码打开楼底的安全门。

      钥匙才插进防盗门锁眼里转圈,身后就传来了张阿姨的声音。

      “小袁,回来啦?”

      我回头,张阿姨穿着围裙拿着锅铲,这有点热情啊,忙笑了笑:“啊,是啊。”其实对张阿姨他们过分的热情我常常有些局促的反应,好在人家根本没把我不算热络的回应放在心上,觉得我就是这么一个[话不多]、[挺内向]、[挺实在]的这么一退伍军人。

      “刚才我在楼下看见你战友了,这不你没回来也不好让他在下面吹风啊,就把人给带上来了,还在我屋里坐着呢!哎小袁你这战友真不错啊,挺爽快干脆一孩子!我把他给你叫出来啊……”张阿姨叽叽呱呱跟我念叨,我忍不住好意提醒她:“张阿姨,今晚吃桂花肉呢?”

      “哎你怎么知道?”张阿姨刚转进房门的身子一停顿。

      “我这都闻到焦味儿了……”我笑。

      “哎哟……看我光顾着聊天了!”

      我抽出钥匙,拧开门,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袁朗?”

      我回头,眯起了眼睛:“高副营长?”

      果然是高城,脱了军装换上白衬衫牛仔裤整个人都不同了。

      “你……你还好不?”他傻乎乎的打量我,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手里拎着一大袋的东西。

      “你看你,人来就好了,还带这些……进来吧。”

      我在玄关处换上舒服的棉拖鞋,已经很习惯的用左手勾起自用的马克杯:“坐,咖啡还是茶?”

      “噢……别麻烦了,我自己来吧……”说完把空杯子接了过去。

      我摸了摸鼻子,这人还挺自来熟……

      “你还记得我?”他背对着我倒热水,低着头,露出长长一截后颈,身形挺拔。

      “恩,齐桓跟我提过,”想到了许三多,忍不住笑,“还有许三多,他说你管他叫地狱。”

      我朝茶几走去,翻着高城带来的一大袋子东西,都是些什么呀,巧克力?牛肉干?这个是……小熊饼干?

      呃,说实在的,好几次在超市里看到外包装像万花筒一样的小熊饼干都挺想买的,可是每次都看着周围晃眼的十岁以下儿童挫去了购买欲……

      “你最喜欢吃的小熊饼干,草莓巧克力味都有,不过好像换了包装。”高城的声音总是在不经意时突然爆炸在耳旁,我这才反映过来已经在手上翻来覆去的饼干纸筒。

      “你好像很了解我?”我朝他挑挑眉,“我们以前很熟?”

      即使只是惺惺相吸、两斤舍命的跨军种,没多少交集的朋友?

      他的眼睛有些深,直视过来,我稍稍别过脸,铁路齐桓他们似乎都不怎么待见高城,这其中必有缘故,不过目前我还猜不出来。

      “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继续问,不期然的看见他微垂下的眼睑,正中目标?我好奇的转着饼干锻炼手指灵活度,“欠过我钱?”

      “……没有。”他重新抬眼,似乎重重喘了口气。

      “哦。”我轻轻回了一声,“真不好意思。”说着用还在恢复着的右手比了比自己的脑袋,“这里不记得了。”

      “你的手怎么样了?”他冷不丁的扫向我的右手。

      我歪着脑袋一愣:“革命尚未成功,争取减刑。枪是拿不了了,不过握笔握筷子应该不在话下。”我还在尝试用手指夹硬币,手心握核桃,一切能帮助手恢复机能的小运动,背着医生练得勤快。

      “那就好。”他似乎叹了口气。

      似乎有些冷场。

      我在沙发上坐下,他环视四周,背着手走了几步,似乎总结陈词般的说:“袁朗,挺腐败的啊。”

      我咧着嘴角,啃起果盘里的苹果:“我爸一朋友的房子,我就帮忙看家而已。”

      “挺好的,挺好的……”他似乎喃喃的重复,好像说给自己听,而后又提高了嗓门,“有什么打算呢?”

      我咬着果肉,香甜的气息充斥着鼻腔,口齿不清的回答:“报了门金融管理的函授,看看吧,要有机会就试试,目前只想赶紧把身体养好,至少不能跑两步就喘。”

      然后打开电视,左手扬起,丢了个苹果给他:“你也吃一个吧。”

      红灿灿的苹果在空中画了个弧落到他手中,果然反应灵敏身手矫健……天衣无缝。

      他似乎被这个苹果吓得不轻,盯了好久才把视线挪到我脸上,似乎在找什么,这画面怎么有点熟悉呢?我丢了苹果核,假装看电视。

      “袁朗,”

      我回头。

      “我走了。”他捏捏苹果,眼里似乎带了点笑意,“有空联系吧,许三多那儿有我电话。”

      “噢,好。”我挥挥手,才想起这会儿我该开门送客,于是起身,想了想,说,“许三多也有我电话。”

      诡异的暗示,他既不直接问我要号码,我也没直接给他号码,直觉里不想捅破什么,小心翼翼的在边缘滑行。

      “好,别送了,我走了。”他出了门,这回直接走了,没回头。

      我讪讪的开着门发了会呆,关上门。

      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

      时间只能让自己不断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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