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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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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才发现窗外下着雨,湿嗒嗒的潮气氤氲了视线,玻璃里侧结了一层重重的露水,指间轻轻一划,立即汇聚而下,仿佛透明的血液。
齐桓打过电话来,半小时后过来接我,齐桓是我以前的队副,是个很有趣的人,断断续续来看过我几次,每次跟他聊天时发现,我不笑的时候他比我还严肃,可我笑的时候,他立即转换表情,好像我笑比不笑还恐怖,这让我对自己很是好奇,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来着……
不过以前怎样,那都不重要了吧,现在的我,用左手刷牙,用左手吃饭,写字,医生说我是难得左右脑平衡度算高的人,但即使如此,从右撇子直接进化到左撇子还是有一定的难度。那是我第一次被允许起床行走,长期的卧床让我肌肉萎缩,全身无力,于是我很自然的想要扶住某个东西作支点,抬起右手。
然后失败。
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搭上床架,再耷拉下来,完全使不上劲,一旁的年轻少校眼里流露出几分惊恐,于是我扯出一抹笑容,向他伸出左手。
“愣着干吗,没有同情心么?搭把手,赶紧。”
他诚惶诚恐的扶住我。
医生说我的右手韧带断裂,肌腱撕毁,神经受损,已经没半点恢复的可能了。
医生做如上宣判的时候病房里还有我的上司,铁路上校,我扯着嘴角听着审判不动声色,因为我发现上校已经眼带怒意地盯着无辜的医生,我急忙打圆场。
“谢谢您,大夫,谢谢您的毫不隐瞒。”
事实如此,何必作任何不切实际的遐想。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齐桓开的车里,一辆军用猎豹,看来我以前所在的部队规格挺高,想想也是,能让我伤成这样的战争烈度……
雨刷有节奏的左右摇摆,我穿着略显过大的军装靠在副驾驶座上,右手下意识地轻轻弯起搁在腿上。
“队长,系一下安全带,前面路挺颠的。”身旁的齐桓提醒我。
我颔首,右手习惯性的一动,僵住,伸出左手,去扯肩头上方的安全带,缓缓抽出。
一只手越过我的视线,利落地抓住金属扣,朝左边平均用力,行云流水般插进母座,发出金属清脆的“啪嗒”声。
我朝他感激的笑笑,齐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没正眼看我,认真的开着车。
车开始驶向山路,蜿蜒盘旋,惯性让我像个筛子般左右磕碰,左手不由自主的握住右肘。
“磕到了?”齐桓眼睛瞟过,小心翼翼的问。
“没。”我摇头,松开手,“下意识的。”
雨越下越大,山路果然崎岖不平,颠得我反而开始犯迷糊,在我眼皮快连在一起之前,我想找点话题和齐桓聊。
“齐桓,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想了想,再补充,“要是涉及机密的可以不说。”
车身忽然一陡,齐桓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关节泛起青色,良久,乌黑的眼睛才带着笑意回答我:“你是一个以拯救地球为己任,以削南瓜为乐趣,以A人为爱好,无所不能的特种兵中队长。”
我撇嘴,好像他口中说的那个人与我无关:“听起来不像个人。”
“队长……”他轻呼,沙哑,低沉。
“哦。”我反应过来他原来在叫我。
“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吗?”
我沉默,希望给他一个负责任的回答,搜索脑海所有相关记忆,扬起下巴,咬着上唇:“真的想不起来了。”
被再次叫醒的时候,车门开着,视线对上右侧车外的齐桓,他凑过来,呼吸浅浅扫过我的鼻尖,解开安全带。
“到基地了,队长。”他退后,离我二十公分,伸出手,“大队长等着你,我陪你过去。”
我抬起腿,搭着他的手臂吃力的下了车,越野车的底盘太高,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费掉我不少力气。
然后,跟着齐桓走向楼梯,直面我的人生。
大队长办公室在行政楼最高的一层——其实也不过三楼,我却走得气喘吁吁,此刻庆幸起自己的不记得,不记得因而没有比较,抬起左手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齐桓真是个好人,把我送到办公室门口,天色隐约变暗,办公室里漆黑一片,我疑惑的看着他:“你确定大队长在里面?”
齐桓点点头,帮我敲了门,喊了报告。
“进来。”门内的声音波澜不惊,齐桓扭开门把手,把我推了进去。
“开灯吧。”办公桌前铁路上校指了指门口的开关,我点头,左手食指与中指在凸起的白色塑料按钮上用力,摸摸鼻子,不小心把走廊上的灯给开了,下一个才是办公室里的灯。
“坐。”
我在他对面坐下,办公室很大,左侧空旷的墙壁上放着卫星视频,正前方挂着一幅字,苍劲有力。
“熟悉吗?”冷不丁上校开口,眸子里闪着耀眼的光,我有些狼狈的笑:“大概……”
关于未来的协商,关于过去的谈判。
“大队长,”我想我大概露出了一丝疲惫,“不用这么多,真的。”我指的是眼前一张张的推荐信、奖章、赔偿报告……
“我只是为我的手下争取他应得的,如果你有其他的要求,尽管告诉我。”铁路把这一叠关系我未来生活的纸张重新推到我手上,“你为国家付出的,国家一样也不会亏待你。”
XX军区总参政委,我有些发呆的看着这一行字,最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我不要。”
我在上校的眼睛里读到了“果然”这两个字,下一秒他笑了:“袁朗,即使失忆了你也不懂得给我惊喜或者意外……”
为什么呢?
“大队长,该拿的我不会拒绝,但我绝不会霸占掉别人的机会。”我说得斩钉截铁,“何况我父母他们和我联络过,我的未来会安排好的,真的,谢谢大队长,不用担心我。”
“不,我从来都不担心你,我知道我的狼崽子,即使离开了狼群,离开了草原,一样会活得很好。只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左手不自觉得又握住了右手的伤处,轻轻的摩挲:“也许沉淀一段时间,我想弄清楚自己。”
铁路沉默,夹起烟灰缸上的半截烟,吸了一口,烟味随着气流飘到我脸上,熟悉的撩拨嗅觉神经。
“咳……”还是呛到了,丢脸的咳着,铁路意外后抱歉的掐灭烟头。
“没事……咳……”我把他的对不起堵回去,该死的,我的肺……
电话适时的打断尴尬,铁路拿起听筒视线就不曾离开我的脸,导致我回避不能。
外面似乎有些吵,我听见铁路很有些愤怒和无奈的说了句:“好了,让他进来!”就用力的挂了电话。
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门被推开,门外三个人呼吸凌乱,齐桓和吴哲站在后面担忧的看着我,为首的男子穿着与他们不同的军装,甩开身后的束缚便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眼神闪烁不定,如同非晴空的星辰忽明忽暗,我的左手轻轻够着被他攥紧的衣领。
“对不起……我们认识吗?”莫非是我以前得罪过的同僚?我望向他的肩章,少校。
“袁……朗……”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超过了我的想像,我被压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紧到让我窒息,我的手无力的垂在两边,皮肤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竟然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以及强忍住但无法压抑的颤抖,他,在哭吗?
然后身旁是大队长冷静的声音:“高城,你闹够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