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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夏日痴 ...

  •   1.
      华彦君开门的时候赵瑾客正在床上翘着一条腿吃泡面,电视上放着手机投屏的老日剧,餐桌上摆着几个拆得破破烂烂的快递盒。赵瑾客听见门响的时候向外一探头,看见是华彦君走进来,迅速把嘴里嗦到一半的面吞了,泡面桶往小桌板上一放,左手还很不好意思地捏捏自己肚子上新近长出的赘肉。华彦君倒没在意她最近长胖与否,只是瞥了一眼餐桌上那一堆新到的快递,又看看赵瑾客的小桌板上不剩几根的面,抬起手中装满菜的塑料袋晃了晃:“往哪放?”
      赵瑾客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一手接过华彦君带来的菜一手拿起泡面桶,用肩膀把华彦君往床上一按,跑去卫生间哗啦哗啦把面汤冲进下水道,又冲出来打开走廊的灯,把几袋菜分门别类码放好。
      这间屋子进口窄室内宽,一居室的设计让一切都能在进门时就看个清晰,因此赵瑾客刻意在屋子中央选了个朦朦胧胧的奶黄色纱罩灯。走廊的灯她没钱换,还是上一任房客留下的白色LED,亮得吓人。灯一开赵瑾客就眯起眼,一派熟门熟路的样子,华彦君虽说已经是熟客,到底还没习惯这种刺眼的亮度,一时不自在地捂着眼睛别过头去。
      日剧的男女主角还在屏幕里互相对着台词,华彦君听那倒豆子一样的语速就知道赵瑾客又开了1.5倍速。她往墙角挪挪,好让赵瑾客能从床梯爬上来,眼神倒是一秒都没有离开电视荧幕。这部剧她看过一半,还记得男女主是青梅竹马欢喜冤家设定,据说带点救赎向,buff叠得很满。此刻男主正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女主指责她的业务能力不过关,华彦君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眼前红色一晃,赵瑾客递给她一瓶酱红色的果汁,问她:“来点?”
      华彦君抓过玻璃瓶,凉意瞬间从指尖蔓延到她的脊背,她瑟缩了一下,把瓶子递回去,说:“好冰……我喝不了。”
      赵瑾客了然地接过玻璃瓶放在小桌板上,拧开自己手里那瓶仰头喝了一口。华彦君盯着小桌板上的玻璃瓶看,上面写着“野莓汁”三个大字,商标看不清楚,瓶身的一层细霜在温暖的室内悄悄融化,透明的玻璃瓶周围正在小桌板上幽幽地升腾出一股雪白的冷气。
      华彦君看着赵瑾客问:“少喝点,你不是不能喝冰的吗?”
      赵瑾客把嘴角的果汁抹掉,抿起嘴回味了一下味道,笑着说:“姨妈刚走,想放纵一下。”
      华彦君一脸习惯地“哦”一声,转过头去看电视剧,看了几眼,又回过头来,“那你也少喝点,布洛芬又不能当饭吃。”她一直盯到赵瑾客比着OK手势冲她点头才罢休,继续去看电视剧。
      倍速播放又加上中途跳过了太多情节,电视机里现在只剩下女主角一个人,正和着背景音乐丧气地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年轻的店员小哥是勤工俭学的学生,女主角在货架中间一回头,正好撞上店员清澈的眼睛。
      四目相对,一个慢放特写把暧昧的气氛拉满,眼看又要响起一段新的爱情乐章,赵瑾客的微信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赵瑾客狼狈地向前爬去,一步冲到电视机前把手机拔下来,眼神瞟了几下华彦君,捂着手机冲进了浴室。华彦君愣愣地盯了一会电视机上无信号的标志,一只手在被子里摸来摸去,没找到遥控器,才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己家。她靠在墙上听着浴室里赵瑾客模模糊糊的声音,想着,刚刚电视机上显示的微信备注是“方总”两个字。
      打完电话出门时赵瑾客留心看了一眼时间,9点23分,华彦君看起来是不打算回家了。她在镜子前理了一下头发,想了想之前给华彦君留的那套被褥枕头都放在了哪个柜子里,一拉开门,就看见华彦君正抱着之前俩人一起买的睡衣站在浴室门前。
      赵瑾客一拍脑袋,侧身让她进了浴室:“哦,九点半了,是该洗澡了。我应该有没开封的内衣在沙发那一面儿的衣柜里,你找着没?”
      华彦君点点头,晃晃手指上勾着的优衣库的内衣袋子,说:“我先借你的,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商场买新的。”
      “不用,一件内衣而已,真不用还,我柜子里还有。”
      华彦君把衣服摆在架子上,回头说:“不是的。阿瑾,我打算在你这里常住几天……不麻烦你的话。”
      赵瑾客眨眨眼:“几天?”
      华彦君伸手到背后,从外衣下面解开胸罩的扣子,低着头说:“大概一周。”
      2.
      城市里的花开得有些急促,倒春寒还没结束的日子里,乍起的北风和忽而阴云密布的天气时不时摧折一地花瓣。赵瑾客盯着大厦门口正把残花扫做一堆的清洁大妈,手里的笔不安生地转来转去。
      方翘从她身后端着一杯咖啡走过去,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赵瑾客轻轻一笑:“在想我妹妹。”
      今天是周五,公司六点下班,赵瑾客会等方翘到六点半,三十五方翘还不出来她就先走。今天方翘很准时。赵瑾客站在自动门口看着她,一只手按在电灯开关上,问她:“你东西都带上了?文件夹?U盘?”
      方翘挥挥手,赵瑾客手指一按,灯啪一声就灭了,办公室里的光源像被她齐刷刷地裁断。百叶窗帘遮住楼外的光线,方翘凑上来吻她,赵瑾客接住那个吻,苦的,她又在接吻前吃了黑巧克力。
      晚高峰的桥上很堵,赵瑾客捏住方向盘顶端,双手挤在一起,用指甲敲着方向盘粉红色的保护套。方翘喜欢多姿多彩,因此车里的饰品颜色让人眼花缭乱,奶白的座椅套,米黄的坐垫,粉白的颈枕,茜红的摆件娃娃,只有后视镜上挂着的黑色吊坠显得格格不入。赵瑾客被那个水晶吊坠打过很多次脑袋,每次方翘都笑。
      她从车前镜向外看去,看得到一排排车尾灯闪着红色黄色的眼睛,红绿灯变换一次,那些眼睛就眨一下;街灯无声地亮起来,照得柏油马路有些发白;两侧的老式居民楼里,楼梯间的灯光蜿蜒向上,直到7楼停住。赵瑾客想象着7楼的住户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把一身疲惫和满心情绪都塞进那间小房子里。7楼的窗格里亮起了冷白色的灯光,又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巢,暖黄色的楼梯间就一间一间暗下去了。
      赵瑾客想,等会送完方翘得带点零嘴回家。
      她的家里不大,冰箱壁橱都是小号,塞不下太多东西。华彦君来了,多一副碗筷,但赵瑾客却明显感到轻松。华彦君比赵瑾客擅长收拾家务,她对赵瑾客的房间的改造并不明显,每天一点每天一点,一直到某一天赵瑾客推开家门,发现自己的房间焕然一新。这种崭新感让赵瑾客回忆起自己刚刚搬进屋里的时候,那时房间里的一切装修家具都是她挑选置办的,从床梯的设计到地毯的形状,再到瓜果盘的材质和颜色。那时候似乎一切都崭新发亮,一切都闪着希望的光,似乎所有关于明天的困惑就是摆出的果盘该是红色还是绿色。
      生活总会从光鲜走向沉闷,但华彦君有能力让已成死水的日子重新翻腾起来。赵瑾客学不来她的本领,就像学不来方翘的任性。
      “你又不听我说话。”方翘的水晶指甲在赵瑾客的手背上轻轻一刮,冲前面扬扬下巴。赵瑾客慢慢踩住油门把车滑过停止线。她开得很慢,那个吊坠忽忽悠悠在她头顶擦过,好歹没打到她。两侧的灯逐渐连成绚丽的光带,方翘倚着座椅,一只手覆在眼睛上,“我给你买的香水你怎么不用,没有喜欢的吗?这几天你穿得也太规矩了,刚进公司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乖。”
      赵瑾客低头看一眼导航——虽然这条路她足够熟悉——说:“最近——春困,起太晚了,穿着打扮都顾不太上。”这话半真半假,春困是真,华彦君搬进来后赵瑾客的作息规律了许多也是真。至于每天早晨醒来看见床头叠好的衣服,不忍拒绝华彦君的一番好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方翘稍稍支起身子,从指缝里瞥了一眼赵瑾客,说:“天热得这么快,都快夏天了。”这话没头没脑,赵瑾客笑了笑没接。方翘的手机来了一条消息,她顺手划开锁屏,赵瑾客瞟了一眼备注,又继续目不斜视地开车。
      把方翘送到家时快8点了,赵瑾客从车上下来,看见方翘顺手从储物柜里掏出一瓶野莓汁。她打开大门的电子锁,冲门口的赵瑾客招了招手才进屋。赵瑾客仿佛听见野莓汁的盖子启开时“啵”的一声,屋里的灯多开了几盏,她离开时摘了一朵新开的桃花。
      但她终究没把桃花带到地铁上去。晚8点的地铁依旧人挤人,她忍着燥热和发酸的潮气摇到自家公寓楼下,出地铁站时方翘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是一张图片,她把自己的一管小样塞进了赵瑾客的包里。赵瑾客扯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无奈地笑笑,从手包里掏出小样喷在自己身上。
      17楼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不亮,华彦君只开了屋里的灯。赵瑾客推门进去,华彦君正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汤碗的底,见她进门,刚迎上去几步,表情忽然一变,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蹲在马桶前就开始呕吐。
      赵瑾客的笑意戛然而止,她站在卫生间门外盯着华彦君呕吐的背影,盯了足足一分钟,才到料理台给她接了一杯水。华彦君红着眼睛道了谢,接过水准备漱口,刚喝进去就“哇”地一声全都吐了出来。冰的。她发着抖看向赵瑾客,眼神几乎要杀人。赵瑾客抢过杯子把水全都泼了,又重新倒了一杯温水。华彦君跪在地上,马桶里的秽物发出令人反胃的味道。她没接那杯水。
      赵瑾客把水放在料理台上,问:“你到底怎么了。”
      3.
      深夜的城市霓虹太过耀眼,从玻璃窗里看不清天色。赵瑾客听见一声闷雷滚下来,她抱着臂坐在沙发上,眼神不善地盯着床上的华彦君。华彦君手里抱着杯子,杯子里的水比她的手更暖和。她没看赵瑾客,眼睛死死钉在水杯上。
      这个杯子她认识,是野莓汁的玻璃瓶,赵瑾客不大的冰箱里还有很多,挤挤挨挨,每次打开冰箱都摇晃着碰撞出一阵喧声。赵瑾客明明并不爱酸的,更不用说冰的,但谁知道人会不会变呢?谁知道那些酱红色的果汁,对赵瑾客究竟有什么样的吸引力?
      华彦君无数次想要狠狠地甩上冰箱门,让那些玻璃瓶都摔个粉碎,她恨透了那些冷冰冰的小瓶子。
      她盯着杯口,看里面自己扭曲的倒影,再看映在玻璃上的影影绰绰的赵瑾客。赵瑾客的身影被压得很扁,模糊成黑色和白色的色块,华彦君看不清楚。
      “你要在我这里住没问题,不上班我就当你是自由职业,你跟我解释一下,”赵瑾客的声音很低,“你这是怎么了。”
      她心里有答案,华彦君看着摇动的水,眼睛周圈一阵热意。
      “我分手了。”她答非所问。赵瑾客换了个舒展点的姿势,手臂仍然环在胸前。华彦君于是笑了一声,说,“我怀孕了。”
      说出这句话时她身体里窜过了一股冷意,冷得她头皮发麻,该掉下来的眼泪却没有应景地落下来。她没敢预想赵瑾客的反应——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时间预测,赵瑾客几乎是瞬间暴起,吼着“华彦君”冲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桌子被推开,床体狠狠地撞在墙上,玻璃瓶摔下去骨碌碌滚到沙发底,水洒了一地,华彦君甚至一时忘了反抗。赵瑾客掐得极为用力,让华彦君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涨红着脸一拳挥在赵瑾客脸上,把赵瑾客打得重心不稳,又抓起枕头扣在赵瑾客头上。赵瑾客一把把枕头甩出去,等不及站稳,扬手又给了华彦君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华彦君短暂地失了聪,也有可能是赵瑾客什么都没说。华彦君的脸迅速地红肿起来,那种又热又疼的感觉她并不陌生。她的眼泪飞出去,不知落在哪里,她看着赵瑾客,眼睛里晶亮亮的,一丝痛苦也看不到。她笑了。
      赵瑾客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头顶的血管突突地跳,温热的鼻血滴在衣襟上,洇出一片红渍。华彦君伸手想要帮她把衣服脱下来,赵瑾客推她一把,自己反而摔在地上。她扯过几张卫生纸堵住鼻孔,坐在一地的水里哭了起来。
      华彦君居高临下地看她。赵瑾客的头发凌乱得像头狮子,家居裤的裤腿已经湿透了,衣服上还沾着鼻血。她呼吸的频率像是随时可能背过气去,脸埋在手心里,眼泪和鼻血一起沾在纸上。华彦君又想吐,她扶着墙跑到卫生间里,胃里像烧起来一样灼痛。
      等她终于出门,赵瑾客已经止住鼻血换了衣服,红着眼眶盘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脏衣服被她扔进洗衣篮里,华彦君顺势翻了翻,果不其然兜里有纸。
      华彦君做了个深呼吸,把纸揣进兜里,又没事人一样捡起掉落一地的果盘水杯。她转身要去厕所拿拖把,被赵瑾客一声“彦君”叫住。赵瑾客把手机扣在沙发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到卫生间里拿了拖把,说:“我查了,流产对身体不好。把孩子生下来吧,生下来,我们一起养。”
      4.
      赵瑾客请了年假留在家里,华彦君倒是开始频繁出门。搬来赵瑾客家里一个星期她几乎没怎么出过门,现在坦诚了一切也就少了挂碍,性子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和缓温柔。华彦君本就长得清秀端正,齐刘海黑短发,颇得中老年人的喜欢,怀孕似乎又给她添了一层柔润的光环,让她在菜市场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华彦君转战菜市场,赵瑾客也开始在网上查找各种母婴用品。她到底喜欢小孩,看到小衣服小鞋子,喜欢得不能取舍。华彦君看着她爆满的购物车,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的兴致,又头疼她的工资,只得每天都和她对着购物车,把那些粉蓝橘红的婴幼儿服饰一件一件清出去。
      她们几乎不发生争执,仅有的一次是昨天晚上,华彦君带着宰好的鸡回了家,郑重其事地告诉赵瑾客,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供养这个孩子。
      她看见赵瑾客用尽了自己的忍耐才没暴跳如雷,赵瑾客捂着脑袋,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说:“如果你觉得痛,我们就不生了。但是流产真的对身体很不好。彦君,你的身体最重要。要是、你不想养孩子,我来养。”
      华彦君注视着赵瑾客的眼睛,那双眼睛清亮,里面有所图,但不是对她。她笑了,笑容让人心软软的,她说:“过一段时间我要去Y城,就拜托你了。”
      赵瑾客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笑起来:“我有的是钱,天高任你飞,孩子就交给我。”
      华彦君开始找工作,做市场调研。她研究生读的商科,不愁无用武之地。赵瑾客趴在床上看她戴着眼镜“哒哒哒”地敲电脑,心里颇有几分自豪感。她把淘宝页面下拉刷新一遍,加载的图标转啊转,总是刷不出来。赵瑾客抓抓头发走进浴室,鬼使神差地,她拨通了方翘的电话。
      她和方翘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瓶香水。赵瑾客抬起手臂闻了闻,一股洗衣液的清香,华彦君会在洗衣机里放增香剂,赵瑾客分不清这是什么味道,总之闻着很舒心。
      方翘那边反应很迟缓,赵瑾客心里忽然有些别扭,恨不得把立刻电话挂掉。她想,如果方翘不接电话,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提示音乐又响了一遍,电话那端“滴嘟”一声,方翘接了。
      “喂。”方翘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赵瑾客猛然想起,她应该正在下班的路上。脱产还没多久就忘记社畜的作息让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方翘倒是没给她愧疚的时间:“喂,你几天不上班就哑巴了?”赵瑾客扑哧一声笑出来,仿佛看见了方翘拿着手机得意的笑。她沉思了一下,趁着笑意的余温开了口:“方总,你之前和我说的……我想过了,我确实没有更好的路走。”
      “哦?”方翘的语气倒不显得多么诧异,“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跟自己犯拧呢,你这算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了?”
      赵瑾客叹了口气,没发出声音:“但是有一个变数,我可能……我会带一个孩子一起搬进去。”她心里又是一阵别扭,倒像是从这甜蜜里搅出些苦痛来。方翘那边只沉默了一两秒,旋即风轻云淡道:“行啊。”
      赵瑾客愣了一下,还没想出怎么回答,又听见方翘说:“被包养还要带孩子,你还真是别具一格。”她下意识地反驳一句,方翘倒是笑出声来,说:“你怎么又不承认了,难不成你想用这个孩子让我拒绝你?”
      “不是,这个孩子不是我生的,我——”
      “赵瑾客,”方翘不听她说完,“你别找借口,那些我不想听。这个孩子是谁的不重要,你告诉我,她是不是你的借口?”
      赵瑾客攥着手机,眼睛直直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又想起方翘车上那块黑色的水晶吊坠,上面刻着方翘夫妇的名字,尽管二人之间从没有过爱情——她又如何知道这不是她的一厢情愿呢?方翘看穿了她的一切,她的双眼热得发疼,脑袋却不听使唤。
      “你在用她掩饰什么?”
      赵瑾客的手颤抖起来,她捂住手机的听筒,闭上眼睛,说:“我爱你,方翘,我爱你。”
      她听见方翘轻轻地笑了。方翘说:“赵瑾客啊,你有没有读过安徒生的一个童话,叫《夏日痴》?”
      5.
      医院的长廊很冷。华彦君手里拿着挂号单,麻木地盯着天花板上白惨惨的灯。走廊里人来人往,妇产科就在一条走廊的另一端。华彦君看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孕妇和她的家人们,不由得觉得这是医院的某种阴谋。她前面的一个年轻小姑娘看着满脸从容,似乎很有经验,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满不在乎地嗑着瓜子。她把瓜子壳扔得满地都是,但没有人管她。医生叫到她的号码时华彦君留心记了一下,小姑娘叫柳,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柳,多适合春天的名字。
      小姑娘出来的时候没有了进去时的从容,满脸的麻木感让她看上去在半个小时里老了二十岁。华彦君想上去扶她一把,但还没起身,从楼梯口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男人,一把把小姑娘拉到了自己身前,几乎是哭着呵斥了几句。华彦君看到小姑娘扁了扁嘴,到底没有哭出来,只是跌跌撞撞地跟着男人下了楼。走廊另一端的妇产科里传来一声啼哭,3月17日,又一个新的生命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她无端觉得有些冷,好像四面八方的风都向她扑来。
      等到叫到她的号码,华彦君一时有些惶惑。她身后一个刚来的红发妇女看看她的挂号单,嚷着“哎呀,到你老!”边重重地拍拍她的肩祝她好运。她身边有个戴瓜皮帽的男人,正低着头给她扣扣子。华彦君茫然地环顾了一圈,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手术室。
      流产手术比她想象的简单,麻药麻痹了她的所有感觉,反而让她痛得不能自已。从手术台上下来时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却又和这个孩子息息相关的人。她以后再也不会和他有关系了,再也不会了。
      护工帮她从床上下来,她谢绝了护工搀扶的提议,抓着门框挪出了手术室。春天在医院里照样盛开,一丛一丛火红的滇山茶在鹅卵石路旁夹道盛开。华彦君只觉得冷,太冷了,卷着樱花的春风从她的毛孔里穿进去,让她冻成冰块的躯体碎成满地扫不起的粉尘,阳光照在她的皮肤上,于是她的每一寸肌骨都开始融化,蒸出雪白的水汽。夏天来得太晚了,夏天为什么还不来呢?她捉住一棵滇山茶的枝条,用力太猛,整棵树都震颤起来。阳光已经如此明亮,穿透土壤,温柔地照射在种子上,夏天什么时候来呢?
      彼时,赵瑾客正趴在床上享受着她的最后一天假期。她的微信电话开着,方翘在另一端戴着耳机办公。赵瑾客把床上的书翻过一页,字正腔圆地念着书上的故事:
      “这朵“夏日痴”于是便又被放到书里去了。它感到很荣幸和愉快。因为它知道,它是一本美丽的诗集里的一个书签,而当初歌唱和写出这些诗的人也是一个“夏日痴”,一个在冬天里被愚弄的人。这朵花儿懂得这一点,正如我们也懂得我们的事情一样。
      “这就是“夏日痴”的故事。”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夏日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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