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者》不讨厌兔子

4、塞下曲（4）

　　“袭警拘留几天？”
　　“涉嫌妨害公务，情节不严重的话是处以3到15天的行政拘留。”蒋峰抿了口茶。
　　“便宜他了真是。”杜城今天因为要来整理案稿，所以没和沈翊一起来来警局。看到沈翊抱着晓玄坐在画室时，惊讶道：“你怎么带了猫主子来啊。”
　　“粮没了，我等会去医院检查张曲心脏病的住院记录，刚好顺路给它买粮。”
　　“啊，好。”某个不负责任的“爸爸”竟然忘记买粮了...杜城心想：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喵~”晓玄叫了两声，像是在控诉杜城。
　　“... ...”杜城有点烦躁，沈翊今天抱了猫没抱他。
　　“怎么了？”沈翊见杜城一直盯着晓玄，问：“你不喜欢？我下次不带了...”
　　杜城看着他家大宝贝：“家里有两只猫，两只猫总是腻腻歪歪的，还不理我。”
　　睁眼说瞎话，我哪里没理你了。沈翊摸摸猫，有点吃味儿：“你要不喜欢我就不来了。”
　　“！”老婆说不来了老婆说不来了老婆说不来了...
　　“沈翊，你听我说，我喜欢死你了。”杜城忙道。
　　“那...你亲亲我。”声音软软的，没有一丝力量可言，杜城拉着沈翊把他压在门上。
　　“我猫...”
　　还想着猫，杜城吻沈翊的时候用了点力，沈翊惊的往后一缩，猫跳到了沙发上。
　　“喜欢吗？”
　　“嗯。”沈翊揉揉眼睛，问：“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
　　“柳成岩。”沈翊放任晓玄走来走去，自个儿来到画板前：“他不正常。”
　　“他前后情绪反差太大了。而且很突然，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沈翊抛了颗糖给杜城。
　　“所以他的行为举止让你觉得他有精神病？”悉悉索索的剥糖纸声响了一会儿，杜城把糖扔进嘴里，含糊道：“之前我们推出并查证‘森林女神’是张曲，而‘花神’是张岚，在原画中她们是同一个人，在这个案子里却是两个人，那有没有可能‘西风之神’也不止一个？”
　　“为什么这样想？”
　　“以张岚的个性是绝不会掩盖张曲被侵害的，姐妹情深也不致于去顶罪，何况张曲已经去世了。生活质量显著提高，也只是近两年，可她提升生活质量的契机在哪儿呢？还找了柳成岩这么一个人做自己的老公。除非，柳成岩能带给她什么好处。否则一定存在第四者。”
　　“去张岚母亲家。报案者一定知道写什么。”
　　“蒋峰！走！”杜城搭了件大衣，沈翊跟在后面小跑着。
　　“去哪啊老大？”蒋峰勾起桌上的钥匙，跑到前头，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张岚家里，地址发你手机了。”杜城给沈翊关上后座的车门，绕了小半圈坐到副驾。他掰了掰后视镜，一霎那，他对上了沈翊的眼睛。
　　早春的风还有点冷，还没到夏天，街边就卖起了凉食，沈翊拽长了袖子，把手藏在里面，低着头看画板。
　　“冷？”
　　“嗯？”沈翊抬头看着杜城。
　　早上明明嘱咐了他要多穿几件衣服，天还有些凉，沈翊全当耳边风。杜城脱下来自己的外衣：“嗳，穿上别着凉。
　　“城队好样的！舍己为人！”蒋峰激动的拍着喇叭，路上声音不断去。
　　沈翊推了把杜城：“你会着凉。”
　　“没事儿我皮糙肉厚。”
　　“你爱穿不穿！我穿城队的衣服。”蒋峰插了句嘴。
　　城队蹩着眉。他盯着杜城，眼睛一眨不眨。
　　还是我穿吧。沈翊把大了一号的大衣穿在身上，看起来就像是顽皮的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蒋峰翻了个白眼，回头开车。沈翊用长了一点袖子挡住脸，眉眼弯弯，偷摸着笑。像是小孩得到了自己的一个新玩具，格外开心和珍惜。杜城撇了眼后视镜，看见某只猫咪在嗅自己的外套，还时不时弯弯眼睛，煞是可爱。
　　“沈老师给我画张画呗？”
　　“啊？”杜城猛的一回头。沈翊慌忙的把手垂在两侧，心虚的抓起了铅笔：“好。”待杜城将头转回去，他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刚才那样实在是太傻了。
　　狗勾。穿着警服的狗勾。
　　沈翊干脆画了个简单的连环画。交给杜城。
　　“这么快。”杜城急忙将连环画展开。
　　“这是什么呀？怎么还有彩带？！”蒋峰瞅了一眼，不理解的说。
　　“这是牵引绳。”杜城眯了眯眼睛。
　　*
　　“嘟嘟嘟”
　　“谁呀———”沈翊敲了敲老旧的木门，门内传来一声回应。
　　“北江分局刑事侦查大队。”
　　“吱呀”门打开的很快，女人的臃肿身影映入眼内。
　　“进来吧。”
　　“谢谢。”杜城打头走在前面，女人邀着他们坐下后才开口：“是来查当年的事的吧？我报的案。”
　　“是。”言简意赅，杜城给了蒋峰一个眼神，蒋峰立马心领神会，把调查资料交给了杜城。
　　“张曲和张岚都是我的女儿。”女人端来了三杯水，放在茶几上，示意他们喝。沈翊象征性地永嘴唇靠了靠杯沿，便将其放在了一边。
　　“该从什么时候讲起呢...”
　　“张曲从小就有心脏病，也不爱说话。没上什么学，基本上十几年的生命都是在医院度过的。不过啊，我生的是对双胞胎，嘿！张曲打小就只和姐姐玩，张岚说话儿有时候都比我管用。”
　　“不过你想啊，人总要成长的是不是？张岚总要找对象吧？张曲这孩子也不知道犯什么轴，死活不让张岚谈恋爱，张岚也同意了！你说这怎么行。后来有个孩子喜欢张曲，做母亲的这点还是看的出来的，那孩子也是，天天来医院看张曲陪她说话儿。我本想着这时候张岚可以去找个对象了，人也快30了总得安定下来不是。”
　　沈翊没说话，杜城的肚子却咕咕叫了两声。
　　“累了吧？我去做饭。”蒋峰连忙拉着她坐下：“阿姨您坐着，咱们办案饿了才精神。”女人一听，顺着蒋峰的话重新坐回椅子上。
　　“嗯。”沈翊哼了一句。递给杜城一包苏打饼干。
　　杜城笑笑，自从瞿蓝心那个案子之后，沈翊怕他饿，总是带着一包饼干在身上。一开始他还以为沈翊饿了才带着，后来才知道是给他的。杜城没吃，揣在手里，继续听女人讲话。
　　“没成想啊！我两个...两个宝贝女儿...突然一个就这么没了...”女人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您是怎么知道张曲去世的呢？”沈翊给女人递了张纸。女人接过，揩了揩眼泪，抽噎着：“我啊就有一次听见大女儿打电话啊，说张曲死了。她一直跟我说张曲出国治疗了说外国技术好...”
　　“您能描述一下之前陪张曲的男孩子的模样吗？”沈翊不紧不慢的说。把画板架在大腿上。
　　“那孩子我印象深，他长得蛮高有个一米八几的样子，高高瘦瘦的，鼻子不高也不矮，眼睛大，我当时还说他像个女孩子...睫毛也长，剃着寸头，人看着也精神，嘴巴细细长长...边上有条小疤，说是不小心磕的，其他的我也记不清了。”
　　杜城看着沈翊抬笔落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像一个人。
　　柳成岩。
　　“阿姨您知道他叫什么吗？”蒋峰咧了下舌头，舔舔发干起皮的嘴唇。
　　“他叫金润什么...对！金润知！”她手中紧拽着那团擦过眼泪的纸，久久不扔。
　　“您看看，他是不是长这样。”沈翊将画板转了个圈，正对着女人。
　　“是！但是那孩子又不太像。”
　　沈翊问：“哪不像？”
　　“嘴巴，嘴巴。那孩子也没有画中这般邪气，就，怎么说就看着挺乖的。”女人凝思道。
　　“柳成岩。”两人回到警局，异口同声地说。
　　蒋峰：“可他明明喜欢张曲为什么要和张岚结婚呢。”
　　“张曲有心脏病，在张曲死亡后，张岚骗母亲说是去治病，实则当时张曲已经遇害，而我们今天也去问了问当年检查张曲的医生。伤不致死，心脏病致死。
　　怎么看怎么不对。
　　李晗：“城队，查到了！”
　　“柳成岩患有分离性障碍，并且最近一次就诊时间在去年的三月一日，刚查到了！”
　　这无疑证实了沈翊的想法。
　　“审张岚。”
　　张岚没有来，或者说她知道这件事已经瞒住的可能性不大，她在中心大楼的最顶层，她在天台上。警方已接到消息就赶了过去。
　　“别过来！”张岚艳丽的脸蛋此时变得有些可怖，她尖叫着。旁边站着柳成岩，他没有之前的那股痞子气了，他剃了寸头。嘴角下面那条疤也在。
　　仿佛一切回到了从前，他还是那个阳光而腼腆的大男孩儿。
　　沈翊和杜城停在原地，安抚着张岚：“你先过来些，小心...”
　　“不用，”她笑笑，“我今天就是要跳的。”
　　柳成岩默不作语，他跳着坐上了石台，将双腿垂下去，晃晃悠悠。
　　“你，过来。”她指指杜城，杜城望了眼沈翊，回过头，来到了张岚的面前。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杜城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她自顾自的说，“坐着吧。”
　　杜城警惕的看着她，坐到了台上。
　　“城队！你怎么也上去了！”耳麦中传来蒋峰的声音。“没事。”杜城回了他一句。张岚似乎知道了耳麦的存在，右手点了点耳朵，却没有叫他取下。
　　“杜城？”沈翊问道。
　　“我在，没事。”杜城的话沈翊从来都会相信，他立即通报中控室，使其处于录像状态。随后向安保服务部，服务中心安保科安全保卫处，公安，武警，□□局，市委市府值班室报告，并叫人拨打了120。
　　“你不是要知道真相吗？我告诉你。”杜城狐疑的眼神让张岚觉得好笑：“我都要死了，没必要。”没必要骗你。杜城替她补全了这句话。
　　“张曲从小就很依赖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还是什么原因，我们两个关系从小就好，甚至比父母还亲些。
　　有次偶然的机会，下雨了，成岩没带伞，成岩是我的同学，我带他来看望张曲。”她的语言不通顺，但杜城明白了她的意思。
　　“张曲她很生气，问我这是谁，我说是我同学，没想到成岩直接和我妹妹说，我喜欢你。”她讽刺的笑着，瞥了眼坐在自己边上的柳成岩，“可能是一见钟情？”
　　“后面他就借着各种原因来探望我妹妹，可是，明明是我先来的啊...明明是我先喜欢他的啊凭什么我追了那么久的男孩子喜欢我妹妹呢明明我和她长得几乎一样。我都觉得当时的我不正常，偏执的过分。后来，两人发展起来，在我眼里是有多刺眼就多刺眼。我很快找了一个男朋友，张曲却一直闹，我当时总觉得她就是见不得我好。我们吵了一架，我记得好清楚，她当时就这么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绿茵茵的树，对我说，姐，我爱你。好多好多年，好久好久。我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再后来，柳成岩强上了我妹妹。当时我陪着她去的医院，我再门口等着。可回头她就自己拨着轮子走了。柳成岩他告诉了我是他做的。于是我们两就滋生了一个计划，杀了张曲，病案上写她心脏病死的。哈哈哈哈哈...”张岚落出了眼泪：“我真的是无可救药...”
　　“我怎么能因为自己喜欢柳成岩而杀了她呢...可笑的是，她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我爱你，多么可笑！”张岚一把掐住柳成岩的脖子：“你自己有人格分裂为什么四年前不说！我要是知道不是另一个人格的你，我怎么会杀了她！”
　　“这四年来！我生怕你另一个人格将事情说出去！我就像蛆一样对你委曲求全，不惜顶上子虚乌有的□□！我每一天都活在自责里！我拼命的赚钱总想着连着张曲没活过的好人生替她活一遍！”张岚骤然收紧了手指，柳成岩也不躲，任她掐着。
　　“可我有什么资格呢...”
　　杜城愣了，耳麦中听到所有真相的人都停下了动作。“西风之神”是一个人，是一个不完整有着巨大缺陷的人，柳成岩。她是第二个瞿蓝心吗？不，她不是。她比她不堪。
　　“懦弱小人。”杜城骂道。
　　“你说的没错，就是懦弱。我才会和柳成岩这个王八蛋结婚！”
　　柳成岩纵容着她掐紧了自己的脖子，仿佛随时准备赴死。
　　“这么几年，我知道我喜欢的从来不是柳成岩，是张曲。我知道这有违伦理，所以我替我亲手杀了她而悔恨了四年。”她摘下的杜城的耳麦，“通讯设备全摘了。”
　　杜城没动，说：“就这一个。”
　　张岚把耳麦扔到地上，她用高跟鞋踩了好几脚，直到耳麦成为碎片。
　　“杜城！”沈翊焦急的喊着。没有人应他：“快！快！叫下面人时刻注意！”
　　“接下来是我对你说的话。”张岚拂过杜城的鬓角：“你和沈警官是一对儿吧？”
　　杜城的心跳加快，他佯装淡定的说：“是。”
　　“哼，珍惜他吧…别变成下一个我。”杜城站起身来，似是预感到什么。柳成岩往天台另一个方向往下跳去，摔到了地上，血流了一片。张岚刚下去一些就被杜城捞住了手腕。
　　“杜警官，我今天好看吗？”杜城呲着牙，挤出了两个字：“好看。”
　　“我特意化了妆，”她笑的很开心，如同杜城第一次见她的模样，明艳的酒窝，及肩的长发，眉眼带笑。
　　“我困不住爱，我只能困住我自己。爱源于本能，我试图剥离过很多次，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她闭上了眼睛，挣开了杜城的手，像一片红色的羽毛落了下去，她不得已言说的秘密终掩在了泥里。
　　张岚没有死，她被气垫接住了，可由于楼层过高，还是受了很重的伤，她也接受了警方的后续处理。柳成岩就不那么幸运了，他跑到了没有气垫的另外一边，没有人认领他。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记得他，成为了鲜有人知的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