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者》不讨厌兔子

11、西西弗（7）

　　尖锐的警笛声刺破无际，火光将红霞映的欲发浓烈。程珂坐在杜城车里，一言不发，木然地看着窗外。杜城向来不在车里抽烟，如今也破了戒。
　　程珂看着烟雾模糊了杜城的五宫，启开了干的起皮的唇，“城队。”杜城指了抬手，示意他闭嘴。好不容易张了口开个头的程珂在这一瞬顿住，被抽了神般对着椅背发愣。
　　“说什么都没用。”事情既然发生了，首要的不是去让分歧与矛盾变大，而是去想办法解决。杜城仰着头摁开了车窗，掸了掸烟灰。
　　“明天，带沈翊画像那张半成品去换人。”说着便下了车，程珂迅速跃下，关车门都格外以心，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
　　由于蒋峰出纹身店着急，没有人记得遥感炸弹还在里头，没有人喊拆弹专家过来善后。
　　所致的结果就是——“你就那么信任罪犯么？！”
　　蒋峰站在一旁低头听着，确实是自己的失误。跟着杜城也有个把年了。却把这么基本的东西给忘了，还搭进去了个沈翊。他懊恼握着拳，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头。
　　充斥蒋峰心里的全是愧疚，还有对罪犯的憎恨，杜城一把捞起蒋峰的手腕，“从今天开始，你停职一个月。不要插手了。把相对信息与资料交接一下吧。”半晌，蒋峰取下工作牌。
　　“...城队。 ”
　　李晗拉住了他的袖子，杜城掩着半张脸道：“让他休息段时间吧，你找张局说...”他抚下了李晗拽着袖子的手，目光停在渐熄的，冒着黑烟的房。一直没作声的程珂也看着。两个人站一块儿，各想名的事。
　　沈翊...
　　杜城低头自顾自而不合时宜的哼笑着。照顾不好自己，容易生病爱和自己耍小脾气的笨蛋。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笑着笑着，眼框红了大半，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见面，不怪张局说“你俩超过三天见不着准有问题”。小情侣呢，还没来得及过周年纪念日啊，杜城捻磨着手指。
　　“程珂，等火消下去了把能取证的取回来。李晗蒋...先回局里制定具体方案。”
　　“城队，我办先这个案子再走...”
　　“不用。”
　　“我想带沈队回来！”蒋峰目光坚毅，手心微微发汗，“我也向张局许诺了...大丈夫一言九鼎哪能...”
　　沈队。沈翊。刚拉开车门的手收了回来，杜城欠着的腰直了起来，“好了。”杜城停顿了两秒，“还不进来？”
　　“进！这就来！”
　　蒋程坐进驾驶位，李晗回头一仰“走！”沉在气氛中的程珂露出了浅笑。平时张扬的峰芒收敛了，勾着嘴角的程珂好像，也不赖。
　　与此同时。
　　“嗯... ”青年拽着黑袋的一角，顺着力挣脱开来的沈翊闷哼了一句。转移位置的全程沈翊都被黑布条蒙住了眼被带子套住了头，似乎是怕沈翊记路线，开车开的十分弯绕。好在自己的手机有GPS定位。等等，为什么他们不查自己的手机？沈翊不动声色地并并腿，侧口袋的异物感没了，青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没戳破，只是眯着眼问正开车的平头：“哎，还多久呢？”
　　“十分钟。”后视境照着后座二人，平头抬眸望了望，拥着昏继续驾驶着。
　　“十分钟。”青年狡黠一笑，食指轻桃的勾下了沈翊脸上的黑布条。“十分钟，玩个游戏。赢了就告诉你地址，输子么，请我喝奶茶。”
　　“你... ”平头余光瞥着那青年，没再往后说，仅是眉间拧的川字更紧了些。
　　这人到底搞什么花花肠子，沈翊面上没变，平淡道了声“好。”
　　“沙子加宝藏等于什么。”青年曲时撑着头，懒洋洋的问。这？！沙，藏宝箱，沈翊迟疑道：“傻宝？”
　　“恭喜你！”青年露出了笑容，随后又故作憾态说：“傻逼。”他裂开嘴笑地前仰后合。
　　“... ... ”几乎从不骂脏活的沈翊在肚子里把青年骂了十多遍。“为什么？”
　　“沙子里有宝藏，宝藏里有金币，沙币。”青年正乐着，沈翊突然弯起了眉，勾着的眼煞是好看，他道：“还有什么呢？”
　　青年眼皮流转一瞬，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启唇准备说，便听见了沈沈翊的声音。“地址我不要了，想喝什么奶茶？”沈翊深知不论如何作答，对方都会一带而过，谁家绑架犯绑了人还因为个玩笑放走？索性便直接应下了奶茶。
　　“小四。”青年听见平头这句话，侧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直到平头颔首，听见“小四”的青年才回了沈翊，“珍珠的。”
　　沈翊点头应下。
　　窗边的风景并不熟悉，行动向前的车窗如放映加速电影般，模乎而看不清，沈翊被重新系上黑色布带，拉扯中下了车，地面有很多小突起，他今天穿了双低帮的黑帆布鞋，触感异常清晰，这是玻璃渣？或者碎石块。
　　思索间沈翊被推了一把，猛的往前栽了几步。“动作快点。”沈翊的手被后压至背骨，交叉的腕骨也被掐住，就这么弯弯绕绕了五六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
　　“咔哒。”开锁声？
　　听声音像插卡锁，可玩游戏时，自己明明看见周边杂草丛生，又怎么会有插卡锁，这附近按理没酒店，且不可能有沙砾或波璃渣遍步的地板，沈翊没留神，再次被推时甚至来不及伸脚撑住自己，直接跌在地上。接着眼前的黑布条也被取下，房门锁紧。
　　谁家被绑架在放酒店，沈翊自嘲的笑笑。水泥地将手心磨出了血，他低头轻呼着风，将粘在手心的石粒吹下，这才打量起房间。水泥墙，水泥地，没刷漆也没铺砖，墙角放了座沙发，破了好几个大洞，漏出了内里的海绵，尾角还接了层带灰的蜘蛛网。
　　沈翊转头巡视了圈，连窗户都没有。在车上时已是傍晚，现在是夏季，估摸着时间也该七八点了。他疲意地瘫在沙发上，盍着眼仔细思索。土泥房，相对于现在住房所言是不多的，常见的就是乡下，要么则是老城区，怎么说也是住了十来年老城区居民房的人，熟悉的很。水泥房啊。
　　沈翔一瞬间被勾起回忆。
　　也是在这样的夏日。蝉鸣阵阵不绝如耳，朗朗的读书声萦绕在教学楼。
　　“羽哥，你画的这么好看要是走艺考肯定能上个好大学！“记忆中的脸庞欲发清晰，剑眉星目，嘴角总擒着一抹笑，棱骨凌利，可头发却软的过分，牵拉着，配着这张脸总有种异样的美感。羽哥...也只有徐行会这么叫。两人打小便一起长大，父母早逝。
　　除了老师，在当时也就徐行和他最亲了。小学还没学过“翊”这字，徐行一见着字就喊羽，一直到两人同上高中也没改过来。
　　艺考。沈翊暗在心中嗤笑。他从没想过。
　　小时候被老师收养，看着那满墙的画。那丰富而美丽的色彩，自己一下子就迷上了。也算是自己有点天赋，老师发现自己喜欢画画，且画的不错，一直当自己为关门弟子教着。直到自己超过老师的画技为止。
　　一开始学画画是因为喜欢，后来，是为了救更多人，也是因为他。
　　“羽哥？你发呆呢？”徐行还在叫他。
　　“没，我听着呢，”不想考艺术，想去警校。沈翊没把这个话题延续，他道：“我想着呢，以后再说。倒是你，怎么想的啊？”
　　“哥们杠杠铁，你去哪儿哥就去哪儿呗。”徐行嬉笑着用肩膀撞了撞他。
　　沈翊当时只觉得重，太重了，这句话。
　　“万一，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呢？”沈朗冷不丁的这句话似是扎着了徐行的小尾巴，他慌忙而坚定的说：“那我一定变强，赚多些钱，做嗯，你的退路咯。”
　　“哎，小石头，你靠近接些。”沈翊悄眯眯道。“啊？”徐行还是老实的将头靠近，“你不会要给我个板栗吧？”“你还真猜对了！”沈翊单手扣击，伤害直逼999。
　　徐行捂着头站起来嚎出声，却忘了此时还在上课，数学老师的粉笔头精准的砸在徐行桌上，班上安静了两秒，随后哄笑成一片。
　　徐行可怜巴巴的被拎出了教室，没过一会沈翊也出来了。
　　“你怎么？”
　　“好兄弟有难一起受着吹。”沈翊说。徐行顿时笑了，露出了两颗小尖牙。
　　“哎，你不会死了吧？哎！”
　　沈翊在大声叫喊中慢慢睁开了眼，他盯着水泥墙发愣，梦里太美好了，青葱岁月。一口沌气呼出，他微微抬眸。随即将目光转向叫喊声的源头。
　　“还以为你饿死了呢。”小四呲牙刮了刮下巴。
　　“不会，在还完你那杯奶茶之前。”
　　“吃饭。”平头端着菜道。“来了！”小四开兴地抿唇乐着，回头看沈翊，“哎，你，吃饭了。”
　　沈翊背过身，粗绳还缚着手，有些扎。他又转了回来，示意青年给他解绑，青年皱皱眉，马上就明白了。
　　“别担心，我跑不了的。你看，那边还有个壮的呢，我一跑不就被拖回来了？”小四回头瞅秋瞅平头，不满道：“他壮所以你怕他，我就很好糊弄？”小四麻利的把沈翊的脚绑住，瞪着他解开了系在手上的粗绳，拷上了手铐。
　　“行了，事儿真多。”
　　三个人围着张折叠桌坐下，厨房空间小，三个人围着肩碰着肩，就连夹筷子菜都能碰到。沈翊倒觉得没什么，看对方都下筷了，他也便放心实用。之前在执案怕影响到别人，连咳嗽都一直压着。后面竟连自己也忘记了，现在想起来...看着桌上的菜，他有些吃不下。
　　但碍于两人，他还是夹了几筷子青菜。等两人吃的差不多，沈翊才抻着腿起身，他往后踉跄几步，手肘撑着桌案靠在灶台边沿。眩晕感突如其来，沈翊垂下脑袋倒吸了口凉气。青年碰碰沈翊的肩，狠拧了把沈翊的小臂，沈翊清醒了不少。
　　“爱吃不吃，碰你妹的瓷。”铭哥难得做次饭，我上赶着吃还来不及，你还挑三拣四，不爱吃拉倒。青年努努嘴蹲下身，指尖触到盘子，微凉，却让人更加烦躁。
　　平头还是那副凡事都看淡的模样。
　　在沈翊的印象中，平头一直都是这么副扑克脸，最多也只是蹩着眉抿唇。似乎什么都无法勾起他的兴趣，沈翊见到他总能感受到一股出尘感。
　　像是戒杀戮在寺里参禅悟道的苦和尚。
　　刚才听青年喊那人“铭哥”。
　　沈翊正在大脑中搜索着这个人，答案当然是没有。凡是自己见过的人多少会有点印象，哪怕是擦肩而过，记人脸，这是沈翊的习惯。
　　他很好奇这个“铭哥”，平头给自己的感觉太特殊，这样无欲无望而淡泊的人，为什么会选择犯罪。虽说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可“铭哥”实在是太...沈翊不知该如何形容。
　　沈朗欠欠身，走回了那间水泥房。沙发那股发霉味怎么也散不去，屋子也没有窗户，门外的天色一暗，里头便一丝光亮也没有，屋子中有的开关，沈翊摸着黑顺着墙体按住了开关。
　　“啪。”灯没亮，屋子里也仍是黑茫茫一片。也是，看样子也是老房子，年久失修的灯也很正常。只不过很快沈诩便没机会再想这些了。他跌入沙发，整个人都晕乎可的。先前发烧就没好尽，办案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事便没怎么在意，不曾想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这时候但凡对方想对他做些什么，他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沈翊手机GPS定位定的怎么样了。”杜城双臂展开，揽着两把椅子。
　　“有信号屏蔽仪。”程珂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游走。屏幕上的红点闪动，时隐时现没有稳定的位置。杜城道：“点跳动的地方附近，哪里适合藏人而方便转移...”
　　“老居民房！”李晗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老式居民房，人多眼杂，巷弄多，是容易藏人，可如若包围寻人，必定会惊打草惊蛇，还没找到人人就先跑了，不包围深入分批去寻，时间上来说太过紧张。且对方一旦察觉说不准会危及沈翊的安全。
　　对方从未承诺人质要完完整整回来。少条胳膊少条腿，对方也不是做不出来。思及此，杜城握着椅子的手更上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