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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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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卫停雩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从正门进去。
且不说那棵银伞似的流苏树遮了大半个院子,单是满院子的花草侍弄得娇俏,显得明艳起来。
那夜太黑,还来不及欣赏,此时再度踏进这里,又是另一种心情。
银桑楼约有五层,在宫城的角楼处望向这里,便能看见楼尖上明晃晃的金顶。
越往上楼体越窄,到最后那层时已经缩成了一根柱子形状。
待走到主厅的石阶前,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的几声谩骂,“真不是东西!”
他还没发作,身后的沈温言已经越过他,径直跑上前,扬起马鞭子啪地甩到地上,“说谁呢!”
卫停雩揉了揉额头叹气,跟着走了进去,一把摁下她的手臂,“你别给我惹麻烦。”
闻玺早间已然经过一次惊吓了,这会儿都习惯了这刁蛮小娘子的行径,不过这次他恢复得快,转瞬便理直气壮地说道:“谁应了就说谁呗?”
姜枕正在问话,被鞭子声打断后就看向门口。卫停雩似乎有所察觉,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将军还有事?”姜枕先开口道:“今儿妹妹们都需要好好休息,虽没受到太大惊吓,可那陈茹青不是好惹的,过后一定还会找来,先让他们养养精神。”
卫停雩点点头,接着又说:“我是找你。”
“青枝,你去安置她们。”末了看看闻玺,“你也去。”
闻玺哼了一声,跟着她们走了,沈温言侧过头,连看也不看他。
场上便只有闵燃和卫初,卫初早见怪不怪了,而闵燃却还兀自发怔,心里直叹:若是让娘知道自己来这种地方,不是找死么?
舞姬们一走,厅里的人顿时少了许多。
卫停雩拿起茶杯便要喝,姜枕连忙出声阻止,“且慢。”说着,她给他换了一个,重新倒满。
“将军还有什么事?”她慢条斯理地问道。
卫停雩囫囵吞了一口茶,刚想问的话却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枕看出他的想法,思忖片刻后,给他解释,“妾到清风苑教习时的人,并非今日带回的这些舞姬,甚至一个都没有。不知她们如今是死是活,到希望是跟着彦三娘逃了。”
“将军可能不知,清风苑是有一套自己的规矩,这些姑娘们或多或少都是奴籍出身,进了那里,便终生不得出去。”
卫停雩听后一怔,诧异地看着她,“到了花嫁年纪也不行?”
姜枕摇摇头,“还有一种可能。”她忽地语气沉重了下来,“人死了,就出来了。”
清风苑这几年才兴的舞姬玩乐,她们是为门阀世族,官宦纨绔服务,运气好的话被人相中带回去做小,这也算是另一种出路。
但是能有几位幸运儿呢?
卫停雩脸色一凛,这比宫女还不如,宫中虽然严苛,但她们尚且还有出宫的机会,可这些舞姬们却只能期待不可能的少数机遇。
“皎平又是怎么回事?”卫停雩又问。
“彦三娘那批姑娘们统统不见了,这些都是生面孔,妾一个也不认得。”姜枕顿了顿,缓缓道:“她们有一多半都还未及笄,是在常娟失踪后不久才来的。”
“不只如此,陈茹青经常打骂她们,因为她们是孤女,根本没有地方去,只能这样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话落,沈温言顿时火起,“这帮杂碎,真是猪狗不如,那个叫什么荣安的?还不去把他抓起来!”
便是这时,卫停雩本若有似无的视线乱看,却忽地看向姜枕,四目相对,他蓦地问她,“所以,睿亲王究竟知不知道这些事?”
他问的陈恳,却也在探她的虚实。
姜枕没有畏惧他审视的目光,缓缓道:“先前,妾可以信誓旦旦地回你,他不知情。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等地步,妾也不知如何了。”
她实话实说,也不会在他面前做任何保证。
睿亲王的事情轮不到她操心,可她现在是靠着卫停雩查凶手,自然要向着他一些。
两人彼此对视,最后都蓦地收回目光。卫停雩暂且相信她的话。今日不能说是打草惊蛇了,应该是破釜沉舟。
上半天与睿亲王对峙,下半天去搅和清风苑。不过他对结果还算满意。
“我相信你今日的坦诚,案子还是要查的,先安顿好她们,之后的事还需等上一等。”
卫停雩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逼得紧了,适得其反。
姜枕点头应着,随即看了看天色,“将军也该回了。”
话说明白,就该下逐客令了。
卫停雩总觉得有些别扭,直到姜枕送他出了楼外,他才缓过来。
外面街上的人早已散了,只余几名玄嵬军守在那里。
目送卫停雩的身影消失后,她转身走进厅内,招呼青枝过来。
“宛春还没回来么?”姜枕边说边写,寥寥几笔封完信笺,然后递给青枝。
“还没。”青枝接过问了句,“这是什么?”
“你把这封信给丘八爷送去,让他即刻出发去寻宛春回来。”
青枝紧皱眉头,“你是说宛春出事了?”
姜枕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只管送就是了,躲着点人。”
青枝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银桑楼。
嘱咐完这些后,姜枕回到自己的屋子,将藏在袖中的小盒子拿了出来,一个蓝色的六角香盒。
刚在常娟的屋子,散落在地的东西中,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于是,才落后一步将盒子藏了起来。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头上的簪子取下,这才准备打开盒子。
盖子一挪,里面赫然显出一片黄丹色的粉末。她合上双眼,接着猛然睁开,小指撵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尖,瞬间眼神迷离,趁着清醒,她用簪子猛地刺向手臂,疼痛瞬间袭来,她才恢复了理智。
果真是软梨香,可这东西怎么会在常娟的屋子里?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姜怀瑜的声音,“娘,你回来了么?”说着,他便推开了门,看到她手臂上的血迹,大呼,“你流血了!”
他只知今日姜枕跟着一队列兵走了,听说她回来了,便看到了这番场景,自以为是官府的人伤害了姜枕,作势便要往外冲。
姜枕连忙拦下他,解释了一番才算让他放下心。姜怀瑜找来药粉,边涂边道:“这事了结了么?”
姜枕心里正感慨,这小子最近做事突然鲁莽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冷不防被他问起,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年纪虽小,但道理懂得却多。这事由他而起,他岂会不知?
李府的宴席被她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横生变故,他自然是有愧在身,心里过意不去。
姜枕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今日夫子教的什么?”
一瞬间,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躲闪。
姜怀瑜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大概。好在姜枕问的不仔细,便就这么糊弄过去。
他也没再提刚刚的问题。
他整天都在街上晃荡,因为李昀,他更不想去书院。就在刚刚,他晃悠回来时,看到卫停雩的车队经过眼前。
他躲在暗处,跟着回到银桑楼,混在人群中,听见他们说:
“没想到卫将军也好这口。”
“啧啧,苦寒之地,哪有银桑楼的温润软玉香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枕娘子勾搭卫将军,想入卫府了?”
“难说,老国公等着孙媳妇,不过她也就当个通房,上不得台面,她一个寡妇,带个孩子,这不是天大的恩赐?”
“对,对。”
众人好像打开了话匣子,纷纷讨论起卫停雩的事来。
姜怀瑜闻言心中一酸,一瞬间便觉得自己是拖累。
在街上又转悠了半天,直到感觉疲惫,他才回去。
离银桑楼还有一段的距离,他再次撞上了卫停雩。
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
卫停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笑一声,“怎么还不回去?”
姜怀瑜抬眼看他,脸色不郁,唔了一声便要走。
卫停雩不明所以,翻身下马拦住他,上下擦看他有没有受伤,随即问道:“又受欺负了?”
他也不知怎么,大约是同这孩子有眼缘,看到他这副模样,甚至担心李家那小子是不是又找他麻烦了。
见他不答话,卫停雩却笑了,心道:还是个倔脾气。
“你娘倒是个不怕死的,你怎么没学个三分去?”卫停雩开玩笑似的说着,却不料姜怀瑜忽然瞪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卫停雩这辈子被人冷眼相看的时候多了去了,如今被这么个黄口小儿呛声,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时,他身后的卫初跟了过来,看到他们一大一小似有对峙之意,便觉得应该做点什么,生怕卫停雩一生气,打了这孩子,到时候可不好同姜枕交待。
不过,姜怀瑜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话落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卫停雩才回过神,猛然看向卫初,不解地问道:“我是被一孩子教训了?”
卫初嗤的一声,还是温声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