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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我回剧组。帮你退了机票。你哪里都不要去。我还有几场戏,拍完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字写在一张黄色的便签纸上,繁简相依。我将纸张收起,夹进随身带的日记本里。从衣箱里翻出一条茶色的连衣裙,身子钻进去,在镜子前,仔细的打量自己。如果这样的自己,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一定不会多看几眼来注意我,从来不会引起人注意的自己,小的时候,连上台演讲都会汗湿手心。
      齐肩的短发,蓬松的搭在肩头,没有打理后微微泛着枯黄。大而无神的眼睛,被黑眼圈层层的围绕,连自己也触目惊心的黑头。这样的自己,连自己看上去也忍不住的灰心丧气起来。长时间不与外界接触,只住在自己狭小的城堡里,过着自己的生活,周遭的一切都仅仅只是为了小说而存在。吃过的一顿饭,路边交谈的陌生人,都只是为了满足我笔下的幻想。我亦从不曾在镜前如此这般的打量自己。
      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一个爱人,你心里期待的,他看见你的第一眼是因为什么。
      某一天,爱人者的心渐如死灰,你还是你自己,翻翻新衣,出去约会。
      保持完整独立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依托。
      简单的洗脸,套上帆布球鞋,退房,离开。生活还在继续,爱情也会继续,但是,生命,到哪里就停了下来。

      八月伊始,盛夏的尾巴渐渐露出了端倪。稍微动弹一下,汗水就会湿了衣衫。
      我在恍惚的阳光中起床,关了屋子里的冷气,热浪很快的不请而至,侵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对抗是孱弱的,爱一个人只是自己心底的秘密心事,打开报纸的娱乐版,关于他的新闻赫然入目。他辗转在各个城市忙碌着新剧的宣传,照片上他那么的神采奕奕,坐在一群人中间,不常说话,面带微笑。
      上次见面是在他离开剧组后,他来到我的城市,戴着目镜跟我穿街走巷,不怎么有人认出他时,他开心的像个孩子,一脸自在。
      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最开始的起源,彼此之间吸引的奥秘,这些都是毫无根据无法解释的谜题。
      只是,当他站在我面前,一脸微笑时,其他的都不重要。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的,也不是每一个答案都能让人满意的。假如最后的结局已经知晓,那我何必还那么的固执,我只是想,好好的,好好的,看着他,好好的。

      楼下的住户新装空调,要从我的阳台翻下去打孔,我敞开门窗让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人在屋子里自由穿行。屋子因为鲜有他人出现而苍白异常,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盘腿看电视剧,面前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冷了,我担心自己会在这样的天气里,突如其来的睡去。
      屋子里热气腾腾,他们小心翼翼拎着工具箱,从我的地板上经过。楼下的女主人感激万分,送了些鲜果放在我的茶几上,言语了几句便离开。
      烟盒就在自己的手边,不过半寸。厨房烧上的壶水发出咕咕的响声。偶尔有风穿过整间屋子,没有一丝凉意,到处都是无法躲避的热浪。我情绪不高,电视剧里广告太多,穿孔的轰隆声几乎刺伤了我的神经。我只是盯着画面那个一脸泪痕的女人,却怎么也记得不上一个情节,谁让她如此泪眼婆娑。声音调到静音格,因为我听不见。
      腿机械般的,有不受控制的抽动。我扯出一边的毛巾将身子遮盖了起来。开了空调。
      “你,没事吧。”屋子里那个手提着工具箱的男子,小心翼翼的问。我摇摇头。按住自己的腿。壶子里的水烧开发出了声音,男子看了我一眼,见我不动,指指厨房,便进去替我关上煤气。
      “你没事吧。”他再次的问。
      “没事。就是太热了。”我说。他替我关上阳台的窗户,合上那扇通风的门。屋子很快就会凉下来。他走上阳台时,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好奇者惯有的探寻。我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腿部的阵痛在昏暗中渐渐消失,空调的百叶发出呼哧哧的呐喊。我拉开毛巾,试了几步,重新站了起来,在嘴角点燃一根烟,回到自己的厨房。壶水微烫,夏日里,连烧开一壶水也只需冬日一半的时间。我赤脚走在地板上,脚下有汗湿后留下的水印。端了两杯冰水,放在阳台里面的台阶上,请外面的工人喝。
      又换来一脸感激的微笑。

      大半个上午的时间,稍事即纵。工人退出屋子前,那男子放了张名片在茶几上,说以后空调及电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们,可以打折扣的。我笑着拿起,谢过他们,关上房门。又静了下来。地板要重新打扫,阳台上的花盆要放回去。名片随手丢掉,记得赫然的两个打字。
      樊睿。
      记得,只是因为笔画繁多,是两个极其麻烦的字。不招人喜欢,又说不上多讨厌。
      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让整个屋子回到原状,包括里面的温度,腿部的不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亦和打来电话是晚餐过后。我穿起长裙准备下去散步,刚到门边,屋子里电话响起,三声过后,我接起。
      “书然。”他喃喃的叫着我的名字。
      “嗯。”我低低的应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他说过,我们之间的话,好像已经讲得够多了,他知晓我点滴的想法。只是,我想,他一定看不出我怯怯的心事。我坐回沙发上,打开电视,晚间新闻刚刚开始,过多血腥的渲染,画面充彻着暴力跟残杀。警察二十三枪击毙嫌疑犯。幼童砍伤酒店房客。
      诸如此类,样式繁多。
      他那边静悄悄的。
      “今天累吗?”我问他。
      “你介意搬家吗?”他忽然问我。像是忽然坐直了身子要跟我仔细讨论,可是我听出他话音里加重的语气。
      “要搬去哪里?”我问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在海边有闲置的房子,很安静,你要吗?”他商量着说。

      我搬过很多次的家,不同的房子,基本都不能构成家的要素。破败不堪的老旧住房,摆满杂物跟煤球的过道,听得见邻人争吵和喘息的墙壁,散不去的油烟和掉落的石灰。吵闹的生活环境,不堪其烦的邻里。我从一个糟糕透顶的环境搬离,到下一个透顶糟糕的环境住下。好像,我一直在寻找最糟糕的那一个住处。没有尽头的折磨着自己的神经。
      曾经一段时间,居住在城市的闹市区,楼下就是一条昼夜人流不息的市场,不同的店家却选择极其类似的音乐招揽客户。音响效果极好,我的水杯里常常落满震落下得到石灰。有时,从街头到街尾,半个小时过去,我也没有听完一首歌。那时,自己落魄,常常口袋里只剩下几个铜板,别说生活,常常连一包烟,都要掂量再三。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一场免费的无声电影。周三的晚上,市场里人头拥挤的广场大屏幕会在入夜后重复着播放一部电影,神经质一般,只有周三。
      搬来后不久,便知道这样的去处,口袋里揣上一本旧书,在屏幕不远的路灯下边看边等待。
      那时刚入冬,城市里刚下过第一场雪,我包裹着厚厚的衣衫去看电影,周遭的人渐渐散去又聚集,很少有人抬头看看在播放的是什么。我将旧报纸放在花台边,坐下。
      电影里男主角深情无限的看了女主角一眼,将她抱入怀中。她紧紧的依靠着他,手指扣着他军装上的纽扣。
      没有字幕,没有音乐。
      “不要等我。”男主角说。
      “不,不,不。”女主角不住的摇头,伸手覆上男人的嘴,“你要回来,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男人低头吻她,她睁大眼睛想要记住他的模样。镜头却从两人的脸上离开,不远处,战火连天,黑烟笼罩着整个城市,耳边可以听见婴儿的哭泣,还有年迈者垂死的挣扎。镜头晃动着,红彤彤的天空,战火焚烧后的庄园,烧尽后的枯树。
      画面再回来时,只剩下女人一个。她还站在那个街角,脸还看着那个方向,只是,她已经不再年轻。男人似乎一去就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找到那部电影。我却记得,有一只灰色的鸽子,停在女主角身后不远处,扇动几下翅膀后,离开。
      原来只是停留,你转身就忘,我却留守年华,心随你到天涯。
      电影出字幕时,我收拾报纸离开。脚边却有零碎的纸币,散落在旧书上。我诧异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我。我将纸币收起,放入口袋,拿起书离开。只是,后来,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广场。
      租住的房子狭小,寒冷,有时候半夜醒来,整个身子彻骨的凉意。
      很吵,但是习惯了就好。因为房租便宜,我强迫自己习惯。不能忍受的是叫卖声,仿佛是从空气中的每个角落渗透,常常让人猝不及防。
      后来即使搬离那个地方,耳边也会带着那种异乡的话。我从来不知道那个男声在叫卖什么,会不会有人光顾他的生意。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住下的那一个寒冬,他从来都没有休息过,每天会不定时的出现在楼下的市场,大声的用嗓子喊着。他不像其他人,早早的录好磁带,只要反复播放就好。我想象着他的模样,那是一个中年男子,高个,头发稀少。穿着深色的衣服,并且从来都是那一身,也仿佛只有那一身可以穿出来。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沧桑,但是,并没有到苍老的地步,只是告诉别人,他挣扎在生活着。
      我也曾好奇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而跑下七楼搜寻他的身影,经过市场时,也会张望。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男人。有的只是,形形色色的衣裳跟面容相同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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