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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利用 ...

  •   司予的精神此刻恢复了不少,不是沈南慕的那句话点醒了她,而是她自觉不能如此,她清醒后感觉自己不该有持续悲痛的权力,因这世间,她的母亲除了她这个女儿,再没有人能为母亲找凶手了。

      母亲是大长公主,尊贵的皇室之女,明艳动皇城,拥有着天下女子不可及的所有,承载着天下女人对幸福美满的遐想,她生于富贵,亦该死于荣华。

      可母亲死得并不光彩,她只是个有地位没权力的女人,没有权力,地位身份就只是四字空言,可究竟为何被人如此下毒手?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

      司予隐隐感觉到,宫中不会派人来查此事的。

      甚至,不会派人来。

      她想到此,急切地想再去母亲正躺的地方看一看。

      竹桃不在,司予也未注意到自己的服饰容貌是否得体,只是起身披衣,拉开房门,院子中的泥水味一下子灌进屋内,断串的雨滴顺着屋檐稀稀拉拉地滴落下来,雨脚渐疏,有欲停之势。

      树影竹影渐渐浮现在她眼前,从旁处引来的活水路过屋门,岸边随意堆砌着大块碎石,石缝中被雨水打过的杂草仍在傲娇地生长,一旁还立了几处用玲珑俊秀的山石堆积而成的假山,滴水的四季之花散乱在院子的各个角落,见到这样的景儿,死沉的心中升起一股生机野趣,心活过来之后,突然觉得这雨天并不是真的冷。

      这里单单是一座分出的客院,却依旧精致得令人心颤,司予一直对江南的园林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与向往,不知是因为幼时在江南住过还是因为知道母亲一直住在这样的景致里,她也道不明,只是喜欢得很。

      门外没有人,院里也没有人,她未等沈南慕回来,拿起靠在墙角的阖着的油纸伞,握着潮湿的伞柄走过架在水面的长长飞桥,走出了这座园中院。

      三面曲径通幽,司予并不知该如何走,却鬼使神差地跟着感觉选了一条,顺着青石板路,穿过一个又一个圆门,她就那样走着,走了许久都瞧不见一个人,也走不对去灵堂的路。

      她内心生起了恐惧,那恐惧看过母亲的遗容后被她极力压制了下去,此刻又弹了起来,心中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该等一等哥哥的,估摸着沈南慕应该也端了药膳回去了。

      正想着,又走到一个圆门前,她探头往里面看,居然看到了赵炳楠,他站在一颗粗壮的歪脖子垂柳下,繁茂的柳条丝丝缕缕顺柔地倒垂着,绕着他随风晃动,淡淡的侧影越看越显朦胧温润,司予想跑到他身边去,想开口喊他。从京都到江南,水迢路远,她向来无需考虑该走那条路,无需顾念脚该朝哪边迈,她知道,只需跟在他身边,就不会错。

      踏入院内,里面的人与物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司予的眼前,顺着赵炳楠的目光,她还看到抹绯红色的身影,直挺挺地跪立在那,裙摆随意铺撒在被雨水冲刷过的鹅卵石上,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在休止。

      青山就站在不远处,因面朝院门,所以一眼便看到了司予,他惊了一下,脸色愈发黑沉,朝赵炳楠那边喊:“殿下,郡主在门口。”

      青山的声音被“啪”地一声鞭响遮隐,艳红清影上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白色的里衣露了出来,碎裂的布上瞬间被染上了血,里面是令人胆战心惊的血白,外面是看似不动声色的暗红。

      这令司予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皮开肉绽,是有声音的。

      司予吓得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腿部一阵突发的痉挛令她绊到了身后的石阶,油纸伞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于她手中脱离,掉在了地上,而她,也跌坐在石阶上。

      青山低头看了看跪着受了一鞭却面色无改的女人,说:“今日就饶了冷月姑娘吧,她再不敢顶撞您了。”

      赵炳楠听罢指尖微颤了一下,如此瞬间短暂的小动作,却被跪在那里的冷月捕捉到了,不仅如此冷月还瞧见赵炳楠虽未转头看向门处,余光却已向门口扫去。

      “让她说。”赵炳楠的声音仿若从胸腔内发出,低沉却字字有力。

      冷月张开了紧咬的齿尖:“冷月坏了冷月堂的规矩,今日又顶撞了堂主,按照冷月堂的训诫,理应受十鞭作惩,一鞭都不能少。”

      “呵,你现在知道讲规矩了。”赵炳楠冷笑一声,继续说,“你说得对,冷月堂的规矩坏不得,更何况,这还是你冷月亲自制定的。”

      说着,赵炳楠再一次挥动垂在地上的长鞭,扰得柳条胡乱地摆动起来,仿若能穿透冷月的身体。

      冷月仍跪在那,任凭赵炳楠抽打,肉眼可见她牙齿紧咬,姣好的面容在细微地抽搐,一层薄汗混着雨挂在额上。冷月倒在铺满断柳条的鹅卵石上,方才僵着跪立的身体柔作一团,单薄的肩在细微颤抖,背上的伤痕渗着血,很快地不留一点罅隙染满整个背部,面容却精致依旧,只是因强忍着疼痛而略显发白扭曲,但始终未听她叫一声,明明该是狼狈之像,却有着凋零破碎之美。

      司予的心纠在一起,虽与跪着的人素不相识,可她仍不能看人如此受罚,更何况还是个女子。这不是司予第一次看到血了,在关押李太傅的牢狱里,在遭遇刺杀的宝船上,在安放母亲尸体的灵堂前,每一次都有着惊心动魄的无能为力。

      可这次,手拿长鞭的是他,平日与自己朝夕共伴的人,她像是用尽了前几次的蓄力,跑了过去挡在冷月的身前,朝赵炳楠逼问:“不要再打了!她有何罪,让你如此打她!”

      冷鞭从她眼前划过,亏得赵炳楠及时收力改了鞭子的走向,不然那一鞭准会落在司予的脸上,如此娇嫩精致的脸,就算是鞭尾轻轻扫过,也会让人心疼。

      她吓得紧闭起双目,整个人都往后缩。毕竟是个女孩啊,见了危险再勇敢也会害怕,许久,司予缓缓睁开眼睛,睫毛忽闪着泪光,寻到那近看更粗长更令人心惊的冷鞭已垂到了赵炳楠的身后,这才再次挺直了身子。

      一边的青山倒吸了一口湿气,斜眼去看赵炳楠,他手里紧紧地握着搏柄,眼里寒光未散,落在了郡主身上:“你先回去。”

      “我不。”她与他的目光交错重叠,司予不禁寒毛立起:眼前这个男人,我真的认识吗?

      司予不知道,她护的女子是要着手杀掉她的人。

      “祖母说,女孩子身上留不得疤的。”说着,她忽觉鼻腔发痒,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如此不合时宜又如此恰巧。

      她再抬头时,正瞧见赵炳楠眼皮不眨地盯着自己,她细瞧他已换了整洁的衣衫,似乎每一根发丝都是柔顺干净的,一时间,司予方才凌人的气势被浇灭,垂下了头,这让她不自觉地打量自己的衣着,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披着薄褙子,里面的中衣半露在外面,头发也是散乱着的,不知道脸上还有没有先前的泪痕,哪里像是有着尊贵身份的郡主,比受了鞭刑的人还要狼狈不堪,心中充盈着羞耻。

      忽然,赵炳楠将手中的鞭朝青山扔去,道:“剩下的,你来打。”

      说着,扛起司予便往回走。

      “青山,你不要打她!”司予朝青山喊完,去捏赵炳楠的肩,因为他个子很高,将司予扛得离地面很远,司予害怕得不行,也不敢乱动,只是对他说,“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赵炳楠如同换了个人,也不理她,司予见他没有将自己放下的意思,知道挣扎不过,也不再挣扎,只是任凭赵炳楠将自己扛回了屋里。

      赵炳楠将司予整个放在黄花梨木圈椅内,双手握在圆滑的扶手上,弯腰看她,此刻他眼里寒光尽散,如往日那般温柔。司予慌乱中将整个身子缩进圈椅,拉着外衣将自己整个包围住,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一双眸子又悲又恐,唯有唇上有隐隐血色,他心里疼的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青山不会继续的,你放心。”

      司予听他如此说,惊恐又慌张之余,对他点了点头,她仍选择信他。

      “你还有哪里难受吗?”

      她摇头。

      “我让人备热水给你梳洗。”

      她拉住他将要转过身滑走的衣角,挂在肩头的轻薄衣领滑落,露出白皙修长脖颈下颤抖着的美人骨,她向他投去泛着凉意的凝视,又咬起了唇:“你还未回我,你为何要打她?还有,她是你什么人?”司予并不是出于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警惕,而是真怜悯她,又说,“如若我不是郡主,也会被人如此打吧,也会被人随意欺负吧,若是她爹娘见到她被人打成那样,心都要疼死了。”

      一滴冷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更像是可怜自己。

      赵炳楠最看不得司予这样,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去握司予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又为她拂掉眼泪说:“你有我呢。”

      “我很怕,方才的你让我害怕。”

      他去抱她,司予顺势钻进他的怀里,环抱住他的腰,伏紧那个令她害怕又让他依赖的男人怀里,司予的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半张脸贴着男人的小腹,隔着细柔的衣衫她感触到凸凹不平的结实肌肉,那里平静得没有丝毫浮动,却有着让人心安的魅力。

      赵炳楠手指穿过她的黑发,苦笑说:“司予,我本就是那样一个冷血可怕的人,你也听过的,我是从棺材里爬出来,死过一次的人,此前,我时常会羡慕,羡慕死者归土去,不必熬这冷秋寒夜,可遇到你之后,我再未有过此种念头。”

      她嗅着赵炳楠衣服上的沉香味儿,将整张脸埋进她的身体,手心里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不,你不是冷血的人,你只是身上冷,你的心是热的,我知道的,以前的事,我不能劝你放下,但我好想,好想让你放过你自己。“

      “放过自己,我问心有愧。”

      那声音像是从腹部直接传入司予的耳中,震入司予的身体里,她想抬头去看他,却被进来的沈南慕的两声故意咳嗽给打断了。

      他一进来便满脸鄙夷地看着赵炳楠,复又对司予说:“小妹,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老半天。”

      “我方才想去母亲灵堂,不认得路,走错了,遇到了殿下。”

      “先把药膳吃了吧。”沈南慕将仍冒着热气的药膳端到司予面前,“刚热的,还烫嘴呢。”

      他舀了一勺,还特意吹散的热气,这才送到司予嘴边,司予却将脸别到一边,说:“我想先沐浴。”

      “司予,先把药膳吃了,不然待会要难受了。”赵炳楠说。

      “嗯。”

      沈南慕原也想劝司予先垫垫肚子再沐浴,但若是司予一定要先沐浴,他也不会强求,也许是凑巧就算不是赵炳楠说,而是他沈南慕说,司予应该也会答应先吃东西,可却赶巧是赵炳楠先说了,那种突如其来的不舒服冒了出来,将碗盏一下子擩到了赵炳南手里,热汤差点溅出来,且说:“我说的不听,他说的便全听了。”

      “哥哥,你怎么对殿下这么大意见?”

      沈南慕双拳紧握:“小妹,你知不知道,他有事瞒着你,我已经问过畅园里的人了,大长公主并没有写信让你来这,那封信是他伪的,有这样的事瞒着你,日日与你相处,还能瞒这么久。”

      “我知道。”

      正在用汤匙搅动药膳来散热的赵炳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练武时曾听过春水击碎冷冰的清音,此刻,他又听到了。他看向司予,信是伪造的,这事除了他自己,只有汤叔和宗庆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司予会如此说。

      这下可把沈南慕的火彻底给点着了,这团火不是冲司予,而是冲赵炳楠:“你知道!你知道还那么信任他!你这样的姑娘,不必嫁给这样待你不坦诚的人,我回去便告诉爹爹,让他请了姑姑,退了这门亲事,哥哥再给你找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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