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当归》唯物主义薛湘灵

5、好久不见

　　路千漾到底还是不放心，将手上的事情全部交代给了一位姓温的师弟，陪宋知闲一起去了昆仑山庄。
　　然而刚走到山庄门口，宋知闲就被孟谧仁派来的人请走了。
　　他一边跟在领路的小厮身后，一边观察着山庄内的变化，自孟谧仁上任后，他还是第一次来昆仑山庄。
　　原本的设计格局基本上都未曾改变，建造之初以前朝国手的一盘珍珑棋局为底设计，山庄古树葱茏，亭台楼阁交错杂陈，像是钢铁铠甲般给人以密不透风的压抑，孟谧仁入住后只吩咐人多点缀些花草，到现在几乎是五步可见翠绿，十步必闻花香，棋局的肃杀之气被中和了个干净，如今不像是武林盟主的居所，反倒像某个江南富商的别院。
　　他跟着小厮径直走入了后院，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手立于庭前，身着一身石青色杭绸素面夹袍，头戴莲花纹和田玉冠，脸上蓄了胡须，一副翩翩然读书人的样子。
　　半年不见，他师父看着倒是比从前更显年轻了。
　　“你身子可好些了？大半年也不晓得来看看我。”孟谧仁见他走过来，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嘴角才扬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
　　宋知闲向他拱手行了个弟子礼后，故意没心没肺地回答道：“好多了，山上事忙，我这不就来看您老人家了吗？”
　　“胡扯，山上的事全是你路师兄帮的忙，你当我不知道？”孟谧仁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作势又要发起脾气。
　　宋知闲赶紧跑到亭内斟了杯茶递给他，又自我检讨了好一会，才把人请到亭子里坐下。
　　他跟孟谧仁的相处模式一直就是这样，一向儒雅稳重的师父会轻易地被他一两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而他每次又能轻轻松松的给老虎顺毛，师兄们常说，师父半辈子的脾气全发在了小师弟一个人身上。俗话说师者如父，作为孟谧仁最小的关门弟子，宋知闲确实是被他像带小儿子一样带大的，师父不仅授他武艺和诗书，更是给予了他曾经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对宋知闲来说，孟谧仁在他生命中承担的角色不仅是师父，更像是父亲。
　　“庄主，上山峰的人跟意枢门的人在前厅吵起来了。”来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又偷偷瞟了宋知闲一眼，向孟谧仁禀报道。
　　宋知闲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皱，上山峰这次就来了他和路千漾两个人，难道是师兄和陆离吵起来了吗？
　　想到路千漾那个脾气，他急忙起身向孟谧仁行了个礼，转身向前厅走去。
　　“你好歹曾经是我上山峰门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刚走到门边，便听见路千漾的骂声从里面传来。
　　“我师父呢？”尽管陆离的声音跟三年前相比更加低沉，宋知闲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你还有脸叫他师父？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
　　“师兄！”宋知闲在门口便注意到不少人暗暗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缄口不言，于是及时开口打断他的话。
　　路千漾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见他进来住了口，脸上气得通红。
　　宋知闲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来处理，又转头看向陆离。
　　三年带给人的变化实在很大。
　　最直观的感受是，原本还矮他半个头的小孩如今已经高出他一个头了。
　　陆离脸上已经退去了稚气，剑眉星目，鼻骨直挺，面部周正，天生带有的那股子异域风情让他五官在具有攻击性之余又多了一丝邪气，加上周身的邪魅气场，让人产生自然仰视的感觉，但又偏偏长了双无辜可怜的小鹿眼，配合着这张脸看起来是莫名和谐的乖戾。
　　此刻，宋知闲终于明白众人都袖手旁观的原因了。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冷下来却十分骇人，陆离眉骨很高，眼窝深遂，搭配浓密的剑眉，不笑时给人凌厉之感，让人猜不透他眼底的神色，阴狠之气扑面而来。单单是秀欣挺拔地往这里一站，冷不丁地瞥人一眼，就生生透露出不好惹的信号。
　　“好久不见，门主找我有何贵干？”注意到陆离的神色变了又变，却始终不说话，宋知闲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陆离被他公事公办的语气刺了一下，稳了稳心神，轻呼出一口气，冷言冷语道：“看来宋掌门伤势恢复得不错，可惜下次武林大会就没有逃避的借口了。”
　　一忍再忍的路千漾脸色差到了极点，当年的事宋知闲是有些不讲情面，但归根究底错也是陆离自己犯下的，少了谁当年也闹不成那样，现在要当众报复，给宋知闲难堪，就太过分了。
　　路千漾已经到了暴跳如雷的临界点，他压住把人暴揍一顿的冲动，咬牙切齿道：“陆离我们讲讲道理，你以前在上山峰的时候宋知闲对你很好吧，什么都教给你，有什么好的都不会忘了你一份，对你就像亲儿子一样，你离了上山峰现在也过得很好，你还有什么委屈的？”
　　“是吗？宋掌门也这么想吗？”陆离侧头，目光微垂落在宋知闲身上。
　　“是。”宋知闲看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轻描淡写道。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陆离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宋知闲不欲与他多聊，给路千漾使了个眼色就要往外走。
　　陆离突然上前两步扣住他的手腕，宋知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周围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场面仿佛一触即发。
　　“你什么意思？”路千漾正准备上来拉开两人，陆离却突然松了手。
　　他凑到宋知闲的耳边，轻轻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之前师父曾经答应过，若我能赢过你，就许给我一个愿望。我在想，是任何愿望都可以吗.......比如说让师父给我跪下，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事。”
　　趁他没有防备，陆离故意靠得很近，头发丝擦过宋知闲耳畔，说话的气息打在他脖颈间，让他不免有些脸热。
　　想到周围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和耳朵，宋知闲觉得又羞又气。
　　他猛地退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了陆离一眼，转身就走。
　　路千漾也跟着他要走，经过陆离时听见摸不着头脑的一句“提醒他服药”。
　　他心道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横了陆离一眼，抬腿就走。
　　眼见着主角走了，这场戏落幕，周围偷偷摸摸看戏的人也没了兴致，不再关注这边。
　　陆离却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刚刚他乘机给宋知闲把了脉，发现他的伤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虽然听说他已经养了两三年，但显然有些损害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到现在也能摸到痕迹。
　　宋知闲究竟是怎么受的伤？是谁伤了他？
　　陆离想到这里有些没来由的生气，他觉得极大可能是宋知闲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明明平时是个娇贵得要死的人，什么都挑最好的供着，怎么就能伤成这样？
　　他看向自己牵过宋知闲的右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手腕的余温。
　　他眷恋地沉溺在他的影子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宋知闲身上的沉香味道逐渐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