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下）》Food刘油0612

42、第四十二章

　　叶琳拖着缆绳从甲板舱口盖的直梯下到甲板以下的负一层舱室，这一层未来会是部分船员的住舱，有舷窗开口，光线虽不明亮但尚能看清结构，她很快找到地板上的舱口盖，沿着直梯下到负二层舱室，未来这一层会是轮机动力系统的神经中枢，所有柴油机组、电推机组、舵桨、DP、减摇陀螺等都将在这里实现操作和控制，舷窗很少，光线更加昏暗，她用头灯来回扫视一圈，才在舱壁与舷侧板的角落里找到舱口盖，扯着缆绳继续从直梯下到负三层，开始闻到化学原料的刺鼻气味，此刻，她已经独自在这个幽闭黑暗的空间里爬行接近二十分钟了，浑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一般，手脚也酸痛的快要失去力气，汗水在防护服里疯狂无声滴落，呼吸不太顺畅，有些缺氧的感觉，她大口喘息，顺便利用头灯的光线观察四周，这一层是水舱和燃油舱，没有舷窗，舱口盖少的可怜，只有少量人孔可供人在肋骨之间穿行，据那个施工工人回忆，油漆很有可能落在这一层里，如果能找到就是万幸，否则，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还有足够的体力下到负四层的舱底去。她在心里不断鼓励自己，弯下腰扶着舱壁使劲的钻过狭小的人孔开口，四处寻找，脑子里不断的重复回忆主船体结构图，心里默念经过的每个肋骨的肋位号，18号，没有，20号，也没有，下一个，22号，还是没有。。。到底在哪里？她心里急得发疯，可还是必须坚持找下去，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头灯的光束扫过32号肋位的每一个角落，在电推机组的基座旁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仔细回想图纸，这里应该是空的才对啊，她拖着缆绳走近一点，那团黑影渐渐变得清晰，是两个圆柱体，油漆桶吗？一瞬间感到眼眶发热，心脏怦怦直跳，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再走近一点，用带着手套的手摸了摸边沿，真的是！终于找到了！它们被搁置在高达半米的电推基座和水密舱壁的夹角处，不注意看真的很容易漏掉，也难怪施工工人会遗忘。
　　感谢老天爷，幸好没有轻易放弃！叶琳终于不再感到害怕和恐惧。
　　她将油漆桶盖严实，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拖着缆绳开始返回，虽然体力早已耗尽，但心中的信念却比来时更加坚定，循着来时留下的缆绳穿过一个又一个人孔，爬上一段又一段直梯，每上一层，心里的喜悦和勇敢就更胜一筹，终于，她推开头顶上的舱口盖，厂区照明灯刺眼的强光射入眼帘，周围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成功了！
　　有人帮她接过油漆桶，有人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上甲板面，有人帮她摘掉口罩、安全帽，脱下劳保服和防护服，而叶琳，因为高度紧张后的突然放松，无法再正常思考，脑子也彻底死机，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只知道，活着真好。
　　为了减轻负担，她在防护服里面只穿了件长袖T恤和单裤，被汗水完全打湿，此刻江边傍晚的冷风一吹，刺骨的寒意袭来。她穿好外套从临时舷梯下来，双脚刚落地，就听见远处一声怒吼，“叶琳！”
　　叶琳觉得这声音比江风更冷，她忽然打了个寒颤，心想，“坏了！”
　　郭世华从远处快步走过来，仍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模样，可脸上的焦急和惶然却很明显，叶琳赶紧低头，有点不敢面对他。
　　郭世华接到小袁的电话就丢下手头工作，火急火燎的驱车赶过来，一颗心如同泡在沸水里一般，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不能失去她，一定不能！幸好从昆山到张家港的高速还算顺畅，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现在看到她全须全尾的好好的在那里，总算放下心来的同时，又升腾起更大的怒火。
　　他一把将叶琳拥进怀里紧紧搂着，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嘴巴却不饶人，直接开吼，“谁让你干这么危险的事情的？谁给你的胆子？不要命了？”
　　叶琳只觉得他的责问震耳欲聋，勉强抬起双手虚虚的环抱住郭世华的脊背，声音却带着委屈和抱怨，“小袁怎么那么爱打小报告。”
　　郭世华气笑了，双手捧起叶琳的脸颊，用自己的额头狠狠的撞一下她的额头，“你做错了还有理了！”
　　叶琳龇牙咧嘴的“哎呦”一声，眉毛眼睛鼻子皱成一团，看起来有些调皮，“疼！”
　　郭世华不买账，“活该！要不看你都是个大人了，我还要揍你呢！”
　　叶琳提起劲儿拍了郭世华的坚实后背一下，“都说了我会量力而行的。”
　　“那万一呢？万一发生点意外呢？”郭世华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
　　“你能不能别乌鸦嘴。”叶琳狡辩，“我也很惜命，我还有小橘子呢，不舍得死。”
　　“但愿你明白，”一说到小橘子，郭世华也不得不心软，俯身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我真的会害怕、着急、难过，真的，会哭的。”
　　“我答应你。”叶琳听到他这样说，心里也变得温暖而充实。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郭世华像个小孩子一样问。
　　“我没有生气呀，”叶琳从舷梯下来，看到他那样的着急和害怕，看到他放下一切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忽然心里的那点小别扭就都烟消云散了。“我说过喜欢你，支持你，信任你，就一定会做到。”
　　郭世华在她耳边闷笑，“傻姑娘。。。”
　　叶琳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现在就要回上海吗？”
　　“小袁一会儿回去，帮我顶一下，我明天早上再走。”郭世华说。
　　“那我带你去旁边的金港镇上吃一家铜锅涮肉吧，他们告诉我很正宗，还可以喝大乌苏。”叶琳跃跃欲试。
　　“大乌苏？”郭世华疑惑。
　　“就是啤酒啦。”叶琳得逞的坏笑。
　　来这儿好几天，通过观察，发现工人们都喜欢喝新疆啤酒大乌苏，她从没喝过，武汉也没得卖，就很想试试，可是想到自己的酒品，只得作罢。郭世华来了就不用担心，反正他已经见识过她喝醉的样子。
　　叶琳指路很快就找到那家涮肉馆子，因为郭世华不吃羊肉，她要了清汤的鸳鸯锅，又点了羊肉牛肉蟹柳鱼丸什么的，最后，啤酒是少不了的。
　　锅开涮肉，叶琳撸起袖子埋头猛吃，烫嘴了就赶紧喝口大乌苏，绵密的气泡带走嘴里的热气，留下麦芽苦香的回味，她越吃越高兴，很快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郭世华原本想着她今天确实太辛苦，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一切都随她高兴，可是没想到，她醉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偷偷告诉你，在舱段里爬来爬去的我可害怕了，”她抱着酒瓶子，眼神涣散，凑到郭世华跟前，“我都还没去找彭于晏呢，不能让李婉抢在我前头。”
　　这怎么喝醉酒还是个连续剧呢？郭世华头疼，在北京三里屯跟李婉喝酒都是一年前的事儿了，她怎么还给捡起来了？
　　“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就回去吧。”郭世华把她怀里的酒瓶子拿下来放好，扶她站起身。
　　叶琳迷迷糊糊的，靠在他身侧，呓语不断，“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忙呀？”“说好要和我自驾游的呢？”“我们两个去，不带小橘子。”。。。
　　郭世华好不容易将她抱回酒店房间，哄她去洗澡，累得坐在贵妃榻上喘气，心想总算酒品还不是太差，没让他当众出丑。
　　叶琳虽然醉着，但洗头洗澡刷牙还是颇为认真的，等郭世华歇够了，她刚好从浴室出来，眼神懵懵懂懂，表情颇不自在。
　　“酒醒了？”郭世华揶揄道。
　　叶琳脸红，手足无措，“我。。。我。。。”
　　郭世华只觉得好笑，刚才喝酒的时候那么陶醉自得，说起彭于晏时眯眼笑的像只狐狸，都是平常见不到的，十分可爱又顽皮的样子。
　　他心头一烫，起身与她面对面，沐浴露的清甜和牙膏的薄荷气味直直钻进鼻子，呼吸之间好像周围都蒸腾着热气，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只是按心里最直白也最淳朴的想法，低头吻住她。
　　紧紧相拥，越吻越深，心跳越来越激烈，郭世华觉得自己不仅无法思考，而且失去理智无法停止。
　　他们倒进柔软舒适的大床里。。。
　　回程的高铁上，叶琳没有心思工作，使劲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然而，除了脸红心跳，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许萱的名字，她赶忙接起，“许萱。”
　　电话那头许萱的声音低沉，不甚清晰，“陈子健妈妈。。。去了。。。今天早上。。。”
　　叶琳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甚至听不清许萱后来又说些什么，直到许萱的声音在电话里变得更大，“叶琳！你在听吗？”
　　她回过神，“在的，在的。”
　　许萱说，“咱俩一块儿去他家里看看吧，孙弘毅早就去帮忙了。”
　　“好的，我还有一个小时到达武汉站。”叶琳记得刚过合肥站不久。
　　“行，那我直接来武汉站接你。”许萱约定。
　　叶琳挂掉电话。脑子里仍然有些木木的，不明白为什么好人却没有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还要带着遗憾早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