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下）》Food刘油0612

43、第四十三章

　　陈子健还住在原来的那个小区，只是换了个149平的大四室，叶琳和许萱刚从电梯口出来，就见他家大门敞开，有好几个人在客厅里低声说话，香烛燃烧的味道漂浮在楼道里。
　　她们携手进门，首先看到的是摆在客厅墙边的临时灵堂，陈子健妈妈的黑白照片靠放在桌子中间，墙上贴着黑色挽联，桌子上还有水果、蜡烛和香炉等，仔细看了看，照片里的陈子健妈妈眉目慈祥，脸庞温和，微微含笑，是叶琳曾经很熟悉的样子。
　　她心里很难过，一直以来都觉得陈子健的妈妈是位很好的婆婆，那时总想着等她和陈子健攒够钱再买套房子，就将他妈妈接来武汉住原来那套小的，他妈妈为乡村教育事业奉献了一辈子，老了老了也该到儿子身边来享享福。只是，很多时候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叶琳和陈子健不但没有攒到钱，最后还以离婚收场，他妈妈可能也就不愿意麻烦儿子了吧。
　　客厅里烟雾缭绕，叶琳视力不好也不认识谁，正有些不自在，陈子健的小婶婶本来站在客厅另一头和一个女人聊天，听见动静后赶紧走过来，脸上虽然疲惫不堪，但还是面带微笑礼数周到的招呼她和许萱。
　　叶琳和许萱各取三支香点燃，拿在手里举过头顶，很认真的对着陈子健妈妈的遗像三鞠躬。叶琳上前一步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一转身，刚才和小婶婶聊天的那个女人端了两杯茶水过来，“请喝杯茶，到沙发上坐一坐吧。”说话带着很重的湖南口音。
　　许萱比叶琳要会来事一些，双手接过茶杯，“你是。。。”
　　“我妈妈是陈子健的大姨。”女人有点腼腆，微微低头。
　　“原来是表姐啊，你也辛苦啦！”许萱开始没话找话。
　　叶琳也接过茶杯，说了声“谢谢”，被许萱拉着往沙发那边去。
　　突然，沙发上一个人影“蹭”的一下站起来，窗外光线斜斜的照进来，映得这个人的脸半明半暗，不甚清晰，仿佛是隐藏在幽冥中的魔鬼，可是，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叶琳的脚步有些虚浮，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正走在一条昏暗没有尽头的路上，前边有潘多拉的魔盒在等着，无法转身，逃不掉。
　　许萱尚未察觉，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两步，叶琳终于看清，那个人不仅有和陈子健差不多的身高和胖瘦程度，更是有一张和陈子健一模一样的脸！
　　那个人穿着黑色夹克，浅灰色牛仔裤，明明年纪也没有很大，双眼却浑浊不堪，看人的时候目光直白，些许阴鹜些许狠厉，留着半长头发，乱糟糟的自然卷，很是不修边幅。
　　他不是陈子健，但却又那么像陈子健。
　　叶琳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脑子里的陀螺飞速运转，过去的一幕幕像过电影般在眼前呼啸来去，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察觉，身旁的许萱吓了好大一跳，将她的手臂抓的很疼。叶琳也鼓起勇气直视他，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令人恐惧的呢？心中有一个答案正在缓缓的浮出水面，将过去种种皆串联起来。
　　这样的奇怪的一幕终是引起客厅其他人的注意，小婶婶第一个快步走过来，试图将她俩带到厨房里的西式吧台旁，然而叶琳却似乎听不见也看不见，丝毫没有挪动脚步，仍是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个人。
　　客厅那边走廊尽头的卧室出来一个半老太太，花白头发，佝偻着背，脸上并无半点悲伤，是陈子健的姑姑，看到叶琳站在客厅里，着实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跑来挡在叶琳和那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被发现了，她生拉硬拽的想将那个人带回卧室里，却也没有成功。
　　动静似乎越来越大，陈子健也从另一个卧室出来，他站在那个人旁边，隐瞒多年的真相被戳破，有种强烈的紧张和狼狈不堪的感觉。怎么办？我该怎么和叶琳解释？她会相信我吗？
　　叶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即冷冷一笑，“我明白了。”说完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许萱还愣在原地，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陈子健居然有个双胞胎兄弟！
　　陈子健追出去，在电梯间里拦住叶琳，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慌乱，用颤抖的声音说，“叶琳别走，你听我解释。”
　　叶琳停住脚步，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你解释吧。”
　　陈子健忽然语塞，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都是徒劳，都是对她的伤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让他无法呼吸。
　　“我其实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他叫陈子康，但我们从小没在一起，他跟着爸爸，我跟着妈妈。和你谈恋爱结婚的时候，他因为刑事案件在江西服刑，所以没人会在你面前提起，但也不是要刻意隐瞒的。”
　　“所以，六年前，我和一起去政务中心办理离婚手续的是他？”叶琳打断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听他说废话。
　　陈子健点点头，“2013年8月你最后一次做移植手术，姑姑打来电话，说我爸爸突然晕倒，一定要我回一趟临湘。我还在高速上开车，我爸又打电话来说自己没晕倒，是为了喊我回老家劝我离婚的。我不肯，当时就在电话里和他们大吵一架，情绪太激动，注意力不集中就。。。出了很严重的车祸，被送到临湘的医院，陷入昏迷近两个月。”
　　“所以就让他来冒充你？”叶琳质问。
　　“我昏迷不醒，我爸爸和姑姑就让他拿着我的身份证和指纹膜到武汉来，和你办了离婚证。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因为别的犯罪事实被抓捕，没过多久就再次开始服刑改造。”陈子健顿了一下，哀求道，“他冒用我的身份是违法的，我知道，可我，可我不忍心，不忍心去举报他，让他数罪并罚延长服刑期限，我爸爸还在等着他回家。。。”
　　“从头到尾，被牺牲掉的就只有我，如果今天我不来，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告诉我真相吧？”叶琳忽然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泪，心里一片荒芜，悲凉而绝望。她曾经日日夜夜的反复回忆，始终想不通也过不去，陈子健这个人怎么会忽然变得那么绝情冷漠？以前的恩爱甜蜜就因为一个孩子便全都凭空消失了么？一个人怎么可以翻脸无情到这样的程度？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苦都要我一个人来承担？凭什么他们还活得好好的？既然你们都对不起我，那就将你们都拉入地狱好了！
　　叶琳抹去脸上冰凉的泪水，冷冷的说，“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真相，小橘子根本不是你的女儿，是郭世华收养来的，他在美国读书时的一个要好的同学，因为沉迷赌博和吸毒导致家破人亡，刚出生的女孩儿没有人要，郭世华实在不忍心才抱回来，当作我和他的女儿来哄爷爷高兴的。”
　　陈子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不，一定是听错了！小橘子怎么可能是收养的？简直要疯了！不，不，不，小橘子是我的女儿，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叶琳一向都是那么善良和心软，怎么会说出如此狠厉的话来？不会的！不会的！
　　陈子健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叶琳的胳膊，表情痛苦难当，双眼通红，盯着叶琳的眼睛，“不可能的，你是骗我的！”
　　叶琳也剧烈的挣扎起来，试图摆脱他的钳制，但嘴上却更加冷硬，“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小橘子是你的女儿，都是你自己异想天开！你怕不是想要个孩子想疯了吧？”
　　陈子健硬抓着她不放，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席卷而来，眼泪顺着脸颊掉落，“叶琳，你别这样，别这样戳我的心窝子，你知道我有多疼么？”他哀求道，“你听我说，这么多年了，我爱的人是你，想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也是你，没有孩子无所谓的。可是，你别拿小橘子开玩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你也知道疼？”叶琳使劲将他推开，“话我已经说尽，你要不相信也可以去做鉴定，只怕结果你承受不起。”
　　陈子健上前一步试图再说什么，被叶琳挥手拂开，“我已经从黑暗的地下爬出来了，你就留下来慢慢煎熬吧，体验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
　　叶琳转身从应急逃生通道离开，步伐决绝，毫不拖泥带水。
　　许萱突然知道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信息量太大理不出个头绪，便跟着叶琳一起离开。
　　她们两个坐在车里各自发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许萱知道叶琳在哭，从高中开始就知道，叶琳如果还能嚎啕大哭，说明内心其实并没有那么悲伤，哭的大声只是为了发泄而已，可当她真的难过真的痛苦到无法解脱的时候，往往是静静的默默的流泪，只有呼吸声会变得比平常重一点，外人根本察觉不到。
　　许萱将车上的纸巾递给叶琳，叶琳抽出两张来擦干眼泪，小声说，“谢谢！”。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这样吧，咱们去大吃一顿，逛逛街，晚上再回我家接小橘子。”许萱建议。
　　叶琳出差这几天，把小橘子送到许萱家里暂住，因为她很乖很胆小，看在老人眼里反倒成了懂事和文静，比较容易照看，许萱的公公婆婆倒是也没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