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下）》Food刘油0612

23、第二十三章

　　车子在高架上行驶，路灯一盏一盏延伸到很远，没一会儿音响里传来电话铃声，叶琳的手机连接车载蓝牙，接打电话比较方便。
　　她没多想按下接听键，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带着点闽南口音，“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睡觉了。”
　　叶琳有些慌乱，后悔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电话，这下可怎么办？她用余光瞟了眼副驾驶，见陈子健还是保持同样的姿势，闭着眼睛没有动，她稍微放心一点，在心里期望着他睡死过去听不见。
　　“妈妈马上就回来，你先睡哈，等你睡醒了就能看到妈妈了。”她小声哄着女儿。
　　手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崔姐拿过电话，“您开车注意安全，已经很晚了。”
　　“好的崔姐，麻烦你了。”叶琳无奈的回道。
　　挂了电话，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车速，最近常常晚归，她也觉得颇有些对不住女儿。
　　车开进小区，叶琳伸手轻轻推了陈子健一下，“醒醒，到了。”
　　陈子健迷蒙的睁开眼睛，看了窗外一眼，“不是这一栋，我住3栋2901。”声音还是嘟嘟囔囔的。
　　这个小区算是武汉最早的科技住宅了，物业也是全国有名的优秀，当时房价并不贵，但很难买到，一期只有4栋，带新风系统和智能墙暖，基本都是大户型，二期也只有4栋，带新风系统和中央空调。陈子健和叶琳结婚的时候，只抢到二期的小户型，他们曾经期望着，等将来攒够了钱就再买1套一期的大户型，可婚后的状况不断，他们最终连换新车的钱都没有攒够，更加别提换房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成了商务精英、成功人士，住上149平的大四室，管着两个规模不小的公司，其中有一个还是属于他自己的。原来，他当年迫不及待的甩开自己，是等不及拥抱新生活了啊！没了自己，他过得挺好，那也不错。
　　叶琳不耐烦，“下车自己走，我要回家了。”
　　“你结婚了？有孩子了？”陈子健支吾着，终于问出口。虽然心里也知道是没有希望了，可还是不愿意放弃。
　　“对啊，不然呢？”叶琳反问道。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当初毫不犹豫的同意离婚的是他，既然这样，就该不后悔不回头才对，难道就因为自己离开后重新站起来，活得比想象中要好，他就心生不平？
　　陈子健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也不自觉的低落下去，“谢谢你送我回来，开车注意安全，晚安。”
　　他推门下车，走进寒风里，只觉得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漏风，骨头里冷得又酸又痛，真冷啊，为什么这么冷？他见到她，觉得这几年吃的苦受的罪都不重要了，如果她还愿意和他说说话，或者稍微关心他一句，就满足了。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有。
　　叶琳驱车赶回家，小橘子已经睡着了，她默默地坐在小床边缘，弯下腰轻轻地吻了吻她娇嫩的小脸蛋，最终轻轻起身走出去，关上门。
　　第二天上午，叶琳在办公室里整理昨天的调研记录和会议纪要，抬头看见薛工期期艾艾的出现在门口，露出一张笑脸，同她打招呼。
　　平常两个人合作默契，工作之余也会比较轻松的聊聊天，但薛工这样心虚且谄媚的笑还是第一次见，叶琳瞬间就明白他所为何事。
　　“昨天，是陈子健主动提出来要坐你的车，要你送他回家，我们也不好多嘴。你没生气吧？”薛工问。其实最近院里已经有些八卦在流传了，无非是这些八卦不会被四楼知道。
　　“没生气，后续技术层面的事情，你和他们对接就好。”叶琳微笑了一下。
　　“可以，没问题。”薛工也松了口气。
　　忙碌了近一个月，项目组终于陆陆续续将所有意向外协厂家走访一遍，叶琳将调研的相关情况做了详细记录，并将其中的关键问题进行分析和总结，写成报告发送给Royler教授。
　　还剩下一个问题，就是CCS送审，叶琳也在积极想办法，当然，这于她而言不算是太难的事，只要有许萱在。
　　许萱虽然只是武汉一家三甲医院皮肤科的普普通通的主治医生，但她老公的叔叔是长航集团的一把手，在CCS找个把熟人了解了解情况还是不在话下的。
　　趁着刚接手工作还不是太忙，叶琳带着小橘子登门看望小外婆。武汉重型机床厂的宿舍和家属区已经全部拆掉，建成了连通沙湖和东湖的楚河汉街，风景优美且热闹非常。小外婆和琪琪阿姨也早已搬进旁边位于公正路的还建小区里，有电梯，闹中取静，重要的是房子朝向户型都还可以，叶琳很为小外婆感到高兴，以前的红砖瓦房采光通风都不算好，一楼还容易返潮，住起来还是没有现在的好。
　　琪琪阿姨还是那么热情，精神颇好，一开门看到小橘子，眼睛直发光，一把抱起小橘子，狠狠的亲了口，还舍不得放下，一直把小橘子抱到沙发上坐下。叶琳无奈的笑了，也难怪，小橘子是叶家和年家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小孩，是目前第五代的唯一一个孩子，琪琪阿姨自然很高兴。
　　叶琳关好门后也随之坐进沙发里，小橘子认生，只低头靠着叶琳的胳膊不说话。叶琳无奈摸了摸小橘子的头，轻声哄道，“妈妈教过你的，叫琪琪外婆。”小橘子扭捏半天，还是不敢看年琪，只小声嘟哝，“琪琪外婆”。年琪毫不介意，还是笑哈哈的，“好，好。你们坐啊，我去倒茶。”
　　年琪去厨房烧水，叶琳将小橘子轻轻搂进怀里，“小橘子别怕，妈妈在呢。”
　　为了哄小橘子高兴，她抱着小橘子去了阳台，看着楚河汉街人来人往，“小橘子你看，那里漂亮吗？”
　　小橘子伸头看了两眼，又缩回她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嗯。”
　　“那你不要怕，等会妈妈带你去那里玩，好么?”叶琳许诺道。
　　“好的，妈妈。”小橘子不情不愿的答应。
　　后来小橘子果然好多了，年琪逗她几下，她居然对着年琪笑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年琪有点心疼孩子，“你和郭先生平时工作是不是太忙了？小孩子需要父母的陪伴，胆子才会慢慢变大。”
　　“我们确实。。。”叶琳心虚。
　　“郭先生呢？他陪你一起回来的？”年琪快人快语。
　　“没有，他还在新加坡。”叶琳硬着头皮答道。
　　“你俩闹不愉快了?”年琪试探的问。
　　叶琳只能沉默。
　　年琪叹了口气，用手指戳了戳叶琳的脑袋，“你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叶琳端着茶杯喝了口茶，有时候自己也很无奈。明明不想惹他生气，明明知道他支撑那么大的集团也很辛苦很艰难，明明也想要体谅他不给他找麻烦，可是，当自己关注了多年、熟悉又感兴趣的项目就在眼前，她无论如何也想要试一试啊。以前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放弃的，现在，她想找回来，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得更好。
　　这些想法，她一度很想和郭世华说，几次话到嘴边又无法表达。五年前在她人生最灰暗最失望的时候，郭世华几乎可以说是从天而降拯救了她，不仅将她带到新加坡开始新的人生，还帮她申请南洋理工大学的博上学位，给了她看见更广阔世界的机会。这几年他们过得很和美，她有时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个美好的梦，有天梦醒了会不会还是一无所有。她不可抑制的在面对他的时候产生很强烈的自我怀疑，他是不是看她吃了太多苦太可怜了才出手相助？他是不是因为她毫不犹豫的站在他那边，帮他得到郭家家主的位子，才回报她一个看起来完整的未来？叶琳不敢问，害怕得到的不是想要的那个答案，所以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安排，总是努力的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想要得到他的认可，想要得到更多人的认可。琪琪阿姨说她吃软不吃硬，其实是十分中肯的。
　　“妈妈醒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年琪招呼道。
　　小外婆前两年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没伤到骨头，但渐渐的走路就越来越迟缓，记忆力也衰退的非常厉害，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着休息，偶尔在客厅里走一走坐一坐，几乎没有办法出门。
　　叶琳牵着小橘子的手，跟在琪琪阿姨身后走进主卧室里，年家外婆也正靠着床头望着她。五年没有见面，叶琳觉得小外婆又苍老了好多，瘦了好多，脸上气色不是很好，眼睛也不如以前灵活，小外婆先是盯着叶琳的脸看了会儿，似乎在辨认她是谁,但仍是一无所获的放弃，随后缓慢转动眼珠，看到了叶琳手里牵着的小橘子。
　　小橘子虽然认生，但其实很少哭，加上长得粉嫩可爱，眼睛大大的，很是招人喜欢。小外婆看着小橘子，有种天然的亲近，眼睛里莹光闪动，嘴唇也微微颤抖，缓缓的向叶琳伸出手。叶琳在床前半跪下来，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她轻轻将小橘子稚嫩的小手放入小外婆枯瘦斑驳的手掌中。这五年来，她一心想着往前走，想要成为全新的自己，到现在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不可挽回，小外婆是郭家、叶家和年家的最后一位老人，如果有一天她也走了，那发生在80年前的所有故事就真的再也无人会记得。
　　小橘子明显是害怕的，可还是鼓起勇气顺从叶琳的举动。
　　叶琳含着泪，声音哽咽，“小橘子，叫老太太。”
　　小橘子侧头看一眼叶琳，听话的小声说“老太太”。
　　叶琳含着泪轻声说，“小外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年家外婆想说什么，却又无法组织语言，最终缓缓抬手，摸了摸小橘子的后脑勺。
　　叶琳在年家坐了一会儿，陪琪琪阿姨聊天，将她这五年在新加坡的经历挑好的说一说，到半下午的时候，叶琳提出告辞，她怕年胜舅舅突然回来看到陌生的小孩会突然发病。
　　年琪突然一拍脑袋，“你瞧我，光顾着聊天，把正事给忘了。小敏下周二晚上办婚宴，你一定要来啊。”
　　小敏是琪琪阿姨的女儿，因为年胜舅舅一直没结婚，所以年家这一代也只有小敏一个女孩，可惜叶琳和小敏年纪相差很大，所以见面次数不多。“小敏结婚啦？恭喜恭喜！”叶琳由衷的祝贺。
　　“婚礼在女婿的老家已经办过了，这次在武汉只是个简单的宴席，主要是请亲朋好友聚一聚。”年琪说。
　　“我一定准时到。”叶琳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