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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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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修还没到龙城就听到赫连昊在渭河督导护堤之时连续多日未眠未休,及时疏浚,百姓称道,国主对他更是大加赞赏。
他不会让他得意太久。还未来得及拂去身上连日奔波染上的风尘,便召开庭会,让臣工将他不在时发生的不论大小事务一一做报。
实际上,他们所报之事,他是不甚关心的,因为但凡要事,无论他身处何处,都会有人给他消息。
并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安排人脉拉拢今年新晋各色朝臣。
“阮飞”遣散群人后,他对着空空大厅唤道
“爷,你安排的事,都已妥当。”下一瞬,阮飞已是立身殿前。
“不留后患。”仿似有些倦了,他轻耸了下肩头,状似慵懒地优雅起身。
“好的。”阮飞已经是习惯了,他即使要他分尸都是用的轻飘飘的声音,仿佛只是要他扯掉路边野草,况且只是‘不留后患’。
日头已是高挂当空,阮飞才打开房门夸张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他的很多工作都是在夜间进行,以至于他很习惯晚起,还没享受够新鲜空气就听到院外传来的嘈杂声音,不禁嘴角一撇,又是那闹事的主。
“郡主,公子还没起来,晚些再来吧。”
“我就是来叫他起床的。”娇蛮的强调,一听就知道是个火辣丫头。
“飞哥哥……”远远看到他,她更是精气神十足,径直小跑过来。
见侍卫拦不住的无奈表情,他亦是无奈地举手摇指,示意他不用拦了。
来人正是小郡主,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没落王府出身,空有郡主名号,早已是无父无母,连个封号都没有,以至于大家只能叫她“郡主”,这样的女子本该是乖乖收拾自己,打扮抢眼了,贤惠文雅了,哪天国主一高兴指不定就能给她指个殷实的官家公子,下半辈子也就不用愁了,可她偏偏不是,自小娇蛮泼辣,一派蛮横作风,也亏了念她是已故后宫太后的远方表亲,大家对她的‘恶言恶行’也只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这些本与他阮飞八竿子打不着,不巧就不巧在,也不知是哪一年在哪个巷子口碰到她,自此她便阴魂不散,每每纠缠,他也是动她不得,只能时而冷淡,时而凶狠,只是不知这不识时务的小郡主什么时候能消了对他的兴致。
还是平素她的一贯风格,一身艳红,腰间揣有皮鞭,见着阮飞确是着实的小女人姿态,燕子出巢般的扑过来,一把抱住阮飞的胳膊,亲昵的唤道“飞哥哥,你这次好像出门好久哎,害我白来好多次。”
“我很忙。”他本起脸,拽回自己的胳膊。
“没关系,飞哥哥是做大事的人,肯定会很忙的。”她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说。
“一会儿我还要出门。”不管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甩开她是党务之急。
“带我一起去啊,我也会功夫,可以帮忙的。”
“我今天真的很忙。”就你那点抓猫都抓不住的手脚,阮飞暗自嘲笑,脸上却是一派严肃。
“那你哪天不忙啊?”她依旧不依不饶。
“我哪天都很忙。”他还想多过几天清闲日子,赶紧大步跨出院子。
“哦……,没关系,那我等你!”深吸口气,咧开原本要瘪下去的小嘴。
不意外地听到身后的不知重复多少次的喊话,甩甩头,愈加快步离开,头痛。
渭河的险情最终在赫连昊带领的一干人等的治理下化险为夷,父子俩浩浩荡荡同回龙城。整个过程都无不显出赫连昊身先士卒,天下为公,这使得原本就对这个大王子很满意的赫连如渊更加赏识,恩赐别院。
闻讯,赫连修率众出城十里相迎。远远就见赫连昊高坐马头,一派器宇轩昂,掩盖不住的得意之色。
“儿臣恭迎父王回宫”
“臣等恭迎国主回宫”一番行礼。
“众卿平身。”赫连如渊已年届花甲,平日里虽还是精神爽朗,这一番折腾却是累得不轻,半躺在龙撵上,此时已是疲倦交加。
“父王与王兄此次出行功勋卓著,百姓称道啊。”赫连修迎道
“也不枉为父跋涉这些时日。”赫连如渊难免得意。此番出行,原本他是不用亲往的,只是多年未有出宫,他也想沿路看一看在他多年治理下生活的百姓如何,景况又是如何,颇有欣慰。
“王兄此行也是劳心费力,儿臣斗胆已是在宫中设宴,为父王与王兄洗尘。”
“有劳王弟了。”赫连昊假意作谢。
“哪里,比起王兄鞍前马后,不辞艰辛,臣弟这点心思算不得什么。”在赫连如渊跟前,他待人一向谦恭。
“父王不在这些时日,不知可有事要禀?”赫连昊一向以储王自居,多日不在,也是担心宫中之事,遂边行边问。
“王兄这番忧国忧民,真是叫修弟惭愧啊。”他故意作压低声音的姿势微抬了些音调。“只是父王此时看来可能尚许少许歇息,且他老人家向来治国有道,天下太平,一时还真想不到当下就要作报的要事。”
“也好。”赫连昊些许无奈,这倒搞得他状似有些急功近利了。
一行人稍作停息休整之后便直接入宴。
赫连如渊高居龙座,俯视厅间正给赫连昊祝酒的赫连修心中自有些复杂。对他的身世,随着月妃逝世多年,跟自己越发老去渐渐也是不再那么心怀芥蒂,毕竟当理智占据年少时的冲动,细想开来,月妃本不是那朝秦暮楚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做尽讨好之事,也终不得佳人芳心。外人看来,那时她的确被发配至冷宫,但也只是因为自己一时赌气,期间他曾多次探望,只是碍于面子,他人不知,想来自己当年许是错待了他母子。幸好,赫连修虽然是在冷宫长大,却是勤奋好学,谦让有礼,作风低调,朝中许多棘手要事,但凡让他去做无一不成,对此,他是百般欣慰的。只是,这王储之位……赫连昊身为长子,也是年少才俊,大有国君风范,虽然跟赫连修相比少了份冷静沉着,却也列不出大的不是。每每思及此,他都是有些许纠结的,罢了,来日方长,身子还勉强算硬朗,再看吧。
酒过几旬,赫连如渊已是深感困乏,便先行离席至行宫歇息。
见他出厅,赫连修便尾随其后,在他身后轻唤道“父王,儿臣见您有些微醉,不如我陪同您回寝宫吧。”
“也好。”恍惚间似从他无可挑剔的俊颜上看到当年月妃的影子,他有些陶醉了。
“父王,您还是威风不减当年啊。”他体贴的以手支撑着他有些站不稳的身子,犹如百年难得一见的孝子般亲昵。
“哈哈…...”他闻言朗声大笑“修儿,你明知我老了啊。但是父王不怕老,父王倒是真的有些想念你的母妃了。”
“母妃生前对您也是百般思念,还嘱托儿臣一定好好孝敬父王。”他用温柔的嗓音说这番话的时候,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难得啊….”赫连如渊苦笑,后又联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见到你九王叔了吗?”
“没有,但是我的探子也未现身,想必其中有诈。”这倒不是什么假话。
“哦……!?”赫连如渊有些深沉
“不妨,他的党羽大部已清剿干净,不足为惧,只是我们得提防点南国的动静。此事不急,您先稍作休息,改日再找儿臣商谈也不迟。”他安抚道。
“好啊,有你在,我放心。”谈话间,赫连修就已将他送入寝宫并退出廊来。
方才的慈眉善目在出来的一瞬间消退,换化成冷峻无情。犹如一黑影行走于夜色笼罩的廊宇之间,没人看清那读不懂表情的脸。
“桑姐姐,你听,北国的龙城好不热闹。”肖潇一行率队来北国贺寿,初一踏进北国疆土,就能感觉到一派繁荣的景象,而且越近都城感觉越发强烈。
桑落未作答,只是从她们所坐马车中向窗外望去,街市上,人流川息,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哥哥说今晚暂且在城中找个客栈住下。”对她不多话的习性,肖潇已是习惯。也不知道王兄是作何想法,明明有驿站不住。
“这一路上幸亏有你作陪,要是只跟着他,我不得闷死。”正说话间,就听到肖子宇探头船外唤道“桑姑娘,前面就有处客栈,要不我们就先此处住下。”肖潇赶紧朝桑落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对外面斯文答说“桑姐姐说好。”这也问,也不嫌累。
桑落倒是无所谓的。
一行人在客栈要了几间房,便住了下来。
下午时分,肖子宇说是要观赏一下龙城民生景致,独邀桑落作陪。肖潇虽是有些不情愿,但被他“连日行路,潇妹身子矜贵,许是劳累,还需多休息”止住。
对桑落,他有些挫败,本是一行数日,虽多次制造机会独处,但她仿佛无心,不论他做何殷勤,她仍是千年不变的表情,但是也正是这种难得的挫败更是激起了他无穷的兴致。
“桑姑娘,连续这么天舟车劳顿,有没有感觉累?”坐在游于湖面的画船之上,他问向对面而坐手持杯盏看着船外水面的她。
“没有。”没有回头
“桑落,我唤你桑落可好?”他已习惯,知道她有在听。
“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桑落,找到你要找的人之后,你可有安排?”他想知道她对未来的想法。
“回熙谷。”她没想过其他。
“一个人么?”即使他现在已经相信,纵使她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也不会觉得寂寞,可是他,难以控制的有些心疼。
“是的。”
“若是我邀请你在我宫中住下,你觉得可好?”明明知道她不会答应,他仍然问出。
“为何?”她终于收回看向水面的目光,看向他,却仍是没有表情。
“……”因为我想照顾你,他想说,可是说不出口,因为他很清楚,她不需要照顾。
“因为我想你留下。”他神色坚定且认真。
“为何?”没有理由,她又为何不回熙谷。
“……”他无奈地一声叹息。
夜间,肖潇正要就寝,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对方没发话,她便猜说是肖子宇,因为除了他没人敢,也没必要半夜敲她的门。而且隐约间,她料他是来交代她入宫之后要怎样表现的落落大方,温柔贤淑的。
“潇妹,还没入睡?”肖子宇带着些许关怀的笑意。
“还没有。”当然没有,要是睡了,你还没能进来?
“明日我们便要入宫了。”
“是啊,王兄你时间拿捏得很是精准,三日后便是北国国主的寿辰。”
“你可是这次为兄为何带你前来?”
“潇妹自知。”提到此,她不禁有些眼神黯淡。
“为兄就知道潇妹这番心如明镜,聪明伶俐……”顿了顿,“父王对你可是寄予了厚望啊。”
“嗯!?”肖潇似懂非懂
“潇妹不知,父王一直都在替你找寻能匹配的上你的良人,这北国两位王子可都是人中之龙凤,唯一不足的是……”他状似为难。
“只是如何?”肖潇自知她话中有话。
“父王一心想让你将来可成为一国之母,只是如今这两位王子谁能成王,尚且不知啊。”他无奈地轻摇头。
“那我又作何晓得?”她有些迷茫不解,但是更有不详的预感。
“是啊,也是为难。只是你知道父王向来好面子,你若是她日能做上北国皇后,这对他来说是何等欣慰啊。”
“我看就这样,反正,我们定是要在他行宫小住时日的,我相信以潇妹的姿色跟背景,那北国王子没可能目中无珠,甘做柳下惠的。不如,你先不做拒绝,静待些时日,看他两人之中谁比较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国主,再许芳心。”皱眉仿佛做了些思索之后,他将想法娓娓道来。又顿了一顿,半真半假的看向肖潇“不知潇妹觉得可好。”
“好。”肖潇有些懵了的愣了一愣。
“那父王就可放心了。”他盯着肖潇看了片刻,遂语重心长说道。
肖子宇走后,肖潇犹如被人点穴般直直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她明白了。
她知道他其实是要她好生使用她南国公主的身份。若是要与北国联姻,不论是嫁给谁,那一方在他日继承王位时也自然有了更为有利的筹码。
但王兄却要她‘先不做拒绝’,这是何意?也就是说要她对两人都要表现的有情意。要她‘等看何人可得大位’,也就是在这之前,她谁能不能选,而且谁都不能冷淡了。
也许对与一个皇室子女来说,她这番光明的前程,已是让父兄煞费苦心了,不禁苦笑。
北国皇宫,赫连如渊在偏殿召见了赫连修。
“寿宴之事安排得如何?”
“此事乃王兄在全全筹备,儿臣不曾过问,不过相信已是早已妥当。”
“你可知此次庆寿南国所派使者为何人?”
“太子肖子宇。”
“来函提说,他太子携公主一同前来朝贺,并说她会在北国小住时日,言下之意……”他欲言又止,望向堂下所坐之人。
“儿臣自知。”
“他们几时到?”
“明日可抵驿馆。”
“那明日,你去给他们接待洗尘吧。”他终究是有些偏袒这个儿子的。
“父王的苦心我自是了解,只是明日儿臣军中尚有安排一场甄选角逐。我看还是不如劳烦王兄了。”他要的,他在意的,自有自己的手段。
“你……..”赫连如渊有些无奈,他很想提醒他放弃的是多好的一个机会,但是不需言明,他相信他清楚得很。“唉!你这孩子就是太谦和了,罢了。”
“今日风和日丽,儿臣陪您去喂喂金鱼吧。”退一步往往不见得不如进一步。
奉皇命,赫连昊早早来到驿馆,谁都知道南国此行前来,是借贺寿为名,行联姻之实。若是娶得这肖潇公主,对日后继承大位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父王将此任务安排给他,是不是一种暗示呢……,想到这,不自觉原本就是意气风发的脸上更是多了一份得意。
听到由远及近匆匆而来的脚步身,他料定是所等之人已到。果不其然,待他缓缓挪身端正身子面向门口,便见一下人来禀“大王子,南国太子携公主已到前厅。”
“好生伺候,我这便来。”以他泱泱大国之姿,该摆的架子也还是少不得的。
正好喝一盏茶功夫,只听得一声“大王子到”,厅中所坐之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身姿颀长挺拔,满面春风身着皇子朝服的俊朗男子自侧门而入,态度甚是热情“各位远道而来,怠慢了。”
肖子宇起身笑答“哪里敢当,劳烦大王子亲自相迎。”
肖潇暗自将赫连昊自头至脚仔细审视一番,此人虽不如肖子宇般俊秀出尘,却也自是一番飒爽英姿,眼神灼灼,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这样的男子配她,亦算是不委屈,想到此不禁脸颊微热。
“南国太子,人称‘花都玉面’,果然名不虚传,好一个人中龙凤。”说着眼角不自觉瞟向余人。自门口,一行数人,看似礼官,也都是一派斯文儒雅;独见一白衣女子,绝尘之姿,一脸木然,安坐厅中,美则美矣,却过于冷清。再看去,与她紧挨着,也是立身于肖子宇旁边的,想必就是公主,此女鹅黄薄纱装扮,云鬓高盘,一朵红梅点于眉心,贵气逼人,风姿卓越,不由心中一动“这位国色天香的姑娘想必就是贵国肖潇公主吧。”
“正是肖潇。”见他如此夸赞,她倒是有些羞涩起来。
“王妹早已仰慕北国风光,恰好赶上这次贺寿,我便顺便将她带来,也叫她见识见识异域风情。”肖子宇很满意的看着他们这番反应。
“那是我们的荣幸啊。”赫连昊满含笑意,直望着肖潇似真非真。
“肖潇初来乍到,日后烦劳大王子的地方多的是,先在这边给你做谢了。”说着肖潇便微弯腰去。
“哪里,哪里,求之不得。”赫连昊见势赶忙扶起她的手臂。心中又是一阵悸动,所持之皓手,十指纤纤,柔若无骨,有些舍不得的放开“肖潇公主若是不嫌弃,哪处要赏玩,只管告诉我,定当奉陪。”
“那甚好,改日我再叨扰。”此时虽是女儿家心态,却不能失了公主的风范,她有礼做回。
“我父王庆寿,竟让你们太子公主不远千里而来,说来心中真是万分感激。”
“大王子言重了,我两国素来交好,贵国国主也是六十大寿,做为晚辈,理所应当。”
“早在月前收到贵国来函时,我便命人好生布置这间驿馆,虽是不尽完美,但这间却是离皇宫最近,我可陪同太子看下是否住得惯,若是不行,我可带你们去往我别处看看。”说是不尽完美已是自谦了,实际上,这是所有馆驿中规格最高的,再加后来又有精心布置,其间楼宇亭台,摆设都不逊色于他的王府。
“自是不必了,虽然未进内院,但见这门宇前厅就可见贵国的盛意隆隆。”
“多日行路,想必劳累了诸位。我已命人略备薄酒,要不烦请各位随我移位膳厅。”
“盛情难却啊”反正应酬是少不得的,他也习惯了。起身前,他不放心的看了眼下方的桑落,见她脸上没有丝毫倦意,仍是一派平静,才又放心。
一轮皎月悬于高空,稀薄的云层偶随小风轻浮于上。
桑落依于桌旁,指尖有意无意的碰触着带着茶温的水杯,周身人声熙攘,堂中舞娘妖娆,乐歌四起,在听,在看,谈不上厌烦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正好坐在此处而已。
肖子宇有些痴迷的看着她,此时正是赫连如渊六十寿辰的大宴,四面八方来客胜多,虽然被安排在靠近主座的席位,但是这般热闹场景,已是无人有暇顾及他的此刻的安静。这样的场景让他忆起除此遇见桑落的时的景象,无处不是纸醉金迷,她如今天,此刻一样,静到几乎静止的眼神,仿佛晃动的人影都只是随风摆动的草木。他沉迷与她高不可攀的圣洁,矛盾的是他同时想扯下她这份镇静。如果回去她找到了那个她要找的人,他肯定她也是会带着这种叫他迷醉又愤怒的表情离开。
听到有人朗声唤道“南国太子与公主赠上金丝双面龙凤屏风一件。”他知道是该祝词的时候,遂给肖潇示意,两人起身贺到“南国太子肖子宇(公主肖潇)恭贺北国国主大寿,愿国主万福无疆。”
“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赫连如渊此时已是半分酒醉,见底下所站一双俪人,不禁连连叫好。
“为给国主助兴,王妹肖潇特地准备了个小节目。”
“好,好,好”那肖潇也是个无双佳人啊,配两个儿子,不论是谁,也是佳话。他是越看越满意。
“那肖潇献丑了。”
不消片刻,稍作停歇的乐曲又再响起,台上烟雾升腾,天籁般的嗓音唱起,紧接着就见肖潇娉婷身姿袅袅而至,众人只当是仙女下凡。肖潇边舞边吟,眼神却似无意的朝赫连昊飘去,只见他亦是一番陶醉之情,她更是舞得越发动情。再一个转身,她看见了那个与赫连昊相连座位的男子,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人,黑夜的石头一般,脸面犹如刀雕,无懈可击,却面目无情,深沉冷峻。直觉告诉她,他定是传说中阴狠残忍的赫连修无疑。
立于赫连修桌旁的阮飞,从他们起身祝酒便看向这边,他不意外俊男美女的搭配,他的意外在于,他看到了她,那个林中受伤,赫连修救起的女子。他下意识地看向主子,却不见有任何反应。
实际上,从这一行人踏进大厅的那一刻起,他就看到她,桑落,差点忘掉的名字,又一次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冷眼看着肖子宇那如小丑般热切的眼神,赫连修竟不自觉地挑起唇稍,笑了。
一曲作罢,肖潇盈盈落座。
赫连如渊对这个未来儿媳更是满意,将两个儿子各自的反应尽收眼底。也罢,再看看吧,暗地里还是希望赫连修能主动一些。“来人啊,赐御酒一杯给肖潇公主。”
“谢国主!”肖潇起身从侍者手中接过酒杯,正欲饮间就听旁边传来桑落的清冷的嗓音。
“酒中有毒。”
那语气仿佛只是在说这酒不好喝一样,熟不知这样轻轻的一句话,震的在场所有人停住所有动作言语,齐向她看来,而她却似浑然不觉。
肖潇扭头看向她,朝她投去惊诧,不解,还有一丝惶恐的眼神,但是当下,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杯子捧在手中,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还是肖子宇以最快的速度从这措手不及中缓过神来,一脸轻狂的笑,一扫方才斯文,斜支着身子,轻佻的举起手中盛满酒的杯子,朝着面前不沾尘埃的女子似真非真的说到“你给我倒的酒,即使有毒,我也会一滴不剩”言语间朝分别朝她跟肖潇使眼色,接着举杯便饮,刻意当着众人的面,翻过喝空的酒杯。
肖潇会意,抬头举杯,饮尽杯中之酒。
众人皆是一阵糊涂,原来只是小情人间的调笑,惊出一声冷汗,片刻间,厅堂的嘈杂之声骤然恢复。
桑落,无语,看着肖子宇含有深意的眼神,她不解为何他能让自己的妹妹饮下毒酒,在声乐四起,人声鼎沸中,她问“你不信我?”
肖子宇定定的看向她,信不信她,他心中有数,只是,纵使两国再怎么暗潮涌动,在这种场景,赫连如渊万万不肯傻到赐一杯毒酒给前来朝贺的南国公主,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信她不是打诳语之人,但是她又是如何断定酒中一定有毒?而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请求一验真伪。她这样问他,叫他不知如何回答,他没有不信她,只是这些种种,他要如何让她了解。
正僵在那,肖潇凑过来,亲昵地靠向桑落“桑姐姐,别生我哥的气,他是大局为重,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潇妹,对不住。”肖子宇道歉,虽然几乎听不出他的歉意。
“哥哥费心了,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肖潇心中苦笑,但脸上还是一番洒脱笑意。
桑落起身,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高兴或是不高兴,生气或是不生气。她觉得有些闷,像只是空气不是那么新鲜,得换个地方。
“姐姐,你生气了吗?”肖潇轻拉她的衣角,抬眼望她,虽然她还是一样波澜不惊的表情,但她就是觉得她有些不高兴了。
肖子宇轻叹“桑落,我……”欲言又止。
桑落轻轻拨开衣角上的纤手,握在手中,片刻,又放下,她虽长年独居,却也不是恐惧或厌烦人群的,身边有人或是没有人,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差别,而此刻她却想换个地方透透气,原本大可以就此离开,因为她从不需要向谁请示,更遑论解释,只是这时,她竟说了“我没有生气,只是先回去了。”
夜凉如水。
她卧在一片茂密的草丛中,抬眼看着天上点点星子,恍惚间,不是自己是从哪里来,在哪里,在做什么,想不出,也罢,何必在意。
她与山林中的百兽不是同类,但是她能从它们的叫声或者眼神从看出它们的需要,疾病,丧失亲人,失去领土的痛苦,产子,团聚,吃饱了的喜悦。而,现在,她遇到了自己的同类,反而有些不懂,明明在哭,脸上却挂着笑。
笑,当她因为闻到呼在脸上的略带酒意的热气而睁开眼时,她看到挂在自己眼前的一张笑脸,冷冷的脸上,一种微微的读不懂的笑。瞬间几乎来不及思考,她要站起来,却被一股她根本无法挣脱的气力压住,只得半坐在草上,第一次,有些慌。那是一张俊美的不可思议,此刻却万分邪气的脸,她觉得有些熟悉,却又实在忆不起来。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眼神,来人得意的更加猖狂“落儿,你好忘性啊。”
有些故意,将手撑在地上,侧身压向她,却空开距离,他发现自己真的很享受逗她的乐趣。
落儿?咋一听到这个称呼,而且是用可以亲昵的语气唤出,心中顿然觉得有些异样,她能感觉到这男子只消稍一用力,便可将她死死压住,但他却没有要那样做的意思,只是栖身过来将她困住。
这人?这人?!那个客栈中救她的人,赫连修。
这个男人这种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无法漠视。有些生气,第一次。即使他救过她,可是每次他的靠近都夹带着刻意营造的压力。“你是来讨还你的恩情的么?” 本起脸。
他带着享受仔细地看着她这张一惊一乍的脸,他肯定,这之前,她肯定从未有变换这么多表情的经历,光这点就不虚此行。“这可不是对一个恩人该有的态度。”
“那应该如何?”
“该有的样子。”
她想逃开他的禁锢,但是尝试在感受到浑厚温热的冲击力后失败,无措了。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他了,即使近来几月与人相处,别人说,她听,别人问,知道便回,不知便不语,不懂,不好奇。而现在这个人,正在试图以野蛮侵袭她的宁静。
“你是来讨还你的恩情的么?”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她跟这个人还有其他的任何联系。
“抱歉,我还没想过。”他不觉得自己会需要她的帮助。
“那这是为何?”她扫视了一下仍然困住自己的手臂。
“偶遇故人,我不该打个招呼么?”他在试图挑战她忍耐的极限。
“那我看到你了。”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她不喜欢。
“呵呵……”赫连修低笑,同时松开困住她的胳膊,翻身躺在她旁边的草地上,将头慵懒的枕在一只手上,闭起了眼睛,仿佛要睡一般。
桑落看着他一瞬间变得的温顺安静,现在的放松的样子几乎让她想不起他方才的嚣张狂妄。他来找她做什么?他现在要做什么?她愣坐在那,如果他没事找她,那她……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仍然闭着眼睛的他开口了,却一反适才轻佻的语气,淡淡的口吻,像只是一阵风拂过“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除了风吹过草头,几声蛐蛐的鸣叫,四下一派寂静,静到她可以听到自己呼吸跟心跳的声音,她在考虑是不是要现在走开。只是,旁边这仿佛刚进入梦乡的人,不知会不会被她起身离开的声音打扰到。
而,不走,她无法做到当他不存在,即便此人像现在这样无害的睡着,她也肯定他不是想加害她,因为光凭刚刚的试探,她断定他不用费多少气力就可以将她制服。但,她对他的靠近有莫名的慌张,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对于她,太沉重。
耳边伴着他均匀的呼吸,好似过了很久,月亮已经换到另一边,她轻盈起身,只以足尖轻点草缘。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浓密的睫毛扇动了下。
驿馆院中,肖子宇忐忑的坐在亭中石凳上,本来一路上都在想回来之后要如何跟桑落解释,可是她空空的房间让他神经紧绷,她从没有包袱,行囊,他不知她从哪里来,即使她曾说过那个名字,可是问遍所有人,没人知道。他只知道她要找人,却不知道找的人跟她什么关系,找到之后做什么。更让他纠结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没在房中,是不是已经走了,去哪?
这些所有种种在他看到那一袭白影之后化成一股难言的冲动,已然是顾不得什么得体有礼,斯文儒雅,他在刹那间奔到她现身的院门,嗖一下抓住她的双臂急切的质问“你去哪了?”
但是他的万分激动在看到她依旧清凉如水的眼眸时瞬间被熄灭,理智告诉他——他失控了,也失理了。对她,他很清楚,决不能来硬的,他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困住她,而且即使得逞,他要的也不是这般冷冰冰。如卷起的巨浪在扑向沙滩的那一霎静止,他收回双手,不着痕迹地退开来,同时也换上了一张惯常嬉皮笑脸“你走得可真慢呢,明明比我们先离开。”
桑落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但眼前这个人分明是斯文只是略带调皮,刚刚袭过来的那一阵狂风巨浪看起来好像跟他毫无关联,她有些不懂,又有些懂了,原来人们习惯掩饰与变换不同的面具。“我在路边逗留一下。”
肖子宇讶异于她的这番冷静,他担心她会因为宴席上的事而生气,但是当他见到她仿佛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也许根本不在意他信任她与否,此时,他倒宁愿她有一点生气。于是他探问“晚上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是信你的,只是当时如果潇妹不喝,会影响到我们与北国的关系。”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她哪怕最细微的反应。
“嗯。”她不明白的事太多,也不在意是否搞得明白。
“那你觉得酒中之毒是何物?可以解么?”其实到现在为止,肖潇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他潜意识里认为她是误判了。
“不需要解,软薇叶一次服用对人体没有伤害。”连续服用不超过半载,必死无疑,也无药可解。她没说,因为他没问,而且也没必要说。
“哦”他凝眉。“太晚了,这里也有些凉,先回去休息吧。”
“好。”晚,好像夜的确已经很深,凉,她倒不觉得,不过,的确应该休息了。
“明天国主邀我们去狩猎,你也去吧”他在她背后说起,他知道,如果你让她做决定,大抵她的回答是她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但是如果你告诉她你已经替她做好决定,通常答案都会是‘好’。
果不其然,桑落在没想到有什么不好之后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