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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取舍 ...

  •   翌日请安,沈柏林起了个早,就是怕娘再刁难江意晚。
      然而奇怪的是娘不仅没刁难,甚至连昨天的事都没再提。

      这不正常啊!娘怎么转了性子了?

      沈柏林越瞧越不对劲,想着昨晚罚跪的事儿这才脑子转过弯,不会是叫爹爹知道了两人又大吵了一架吧!他顿时忧心起来,既不想娘伤心难过,又怕是他们连坐着倒大霉的山雨欲来。

      于是思来想去,沈柏林毅然决然选择了先将脑袋低下来降低存在感,免遭无妄之灾。

      沈夫人头疼了一夜,她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反复想着江意晚说的话。
      她知道江意晚聪明,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能想的比她还要清醒,又或者总是当局者迷。

      明明自嫁过来那一天就明白夫君的心不在自己这儿,强留或怄气都是无用,可看着夫君与那婉娘恩恩爱爱自己倒好像个只为管家所娶的仆役,她心里仍不能放下。

      故而这些年沈青松喜欢什么,她偏不准出现什么。

      沈青松喜欢甜口,她偏要厨房做咸口,沈青松喜欢鲜艳的布料,她偏要买灰扑扑的,沈青松越宽和的做好人,她偏要去孤蹄弃骥。

      除了将日子一步步推向崩塌毁灭,甚至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快意。

      难道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吗?她确实做不到那么洒脱,但若功亏一篑,这二十年便是白白葬送了。

      故而今日便留了三个孩子一同用早膳,还特叫春桃去请了沈青松来。

      沈秋林敏锐的注意到桌上的豆花变成了有甜有咸,诧异间心里便有了数,悄悄朝着江意晚望去,有些好奇江意晚给娘下了什么猛药,居然一夜巨变。

      沈青松本来是不想来的,但也是怕江意晚再吃什么亏,这才来了。
      然而见到一式两样的饭菜时也是一怔。

      这些年沈夫人从不愿意妥协,明明有两全之法却偏要怄气,他没想到仅一夜他这执拗固执的妻子居然做出了改变。

      于是沈青松到嘴的话咽了回去,竟也安安静静的坐着与沈夫人吃了一顿饭。

      江意晚看着碗里从以前的七宝五味粥换成了她喜欢的桂花红糖糯米圆子,眉眼间也悄然染上了笑意。

      看来舅母还是想明白了,这日子么,苦也是一天,乐是也一天,倘若不愿意挣脱,那也总要抓住点什么。

      她总算知道表兄口是心非随的谁了。

      于是一顿饭下来虽然都没说几句话,但氛围却是少有的和气。

      饭后,沈青松赶着去上朝,江意晚扯了一把沈秋林,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姐姐,这冬衣也该准备起来,我想去布庄瞧两匹厚料子,不若姐姐请着舅母一同前去吧。”

      沈秋林心领神会,笑着偷偷捏了她手掌一下。
      “就知道是你这个小机灵鬼做了什么。”

      “好姐姐。”江意晚眨巴着眼睛,顺势也捏了她一下。

      沈夫人没有错过姐妹俩的小动作,不知为何,今儿她瞧着两人如此没规矩的模样,却觉得有几分属于小女儿家的娇俏,也再没有那么的生气。

      便听女儿笑着开口,带着几分撒娇道:“娘,再过一个月天儿就要冷了,女儿想给自己还有妹妹做身新衣裳,能不能请娘带着我们一同去布庄?我虽然上次带着妹妹去过一趟,可越想越担心,那老板若瞧着我年龄小,信口胡诌的抬价格,女儿可不懂,要上当的;所以这次就请娘陪着同去吧,好不好?”

      沈夫人岂会不知这一看便是江意晚的主意。

      那布庄老板欺谁也不敢欺到沈家头上,这两个丫头是商量好了想让她去布庄给沈青松挑块鲜艳的料子。

      可她还有些拉不下脸来,别扭了许久,儿子便又缠了上来。

      沈柏林没那么聪明,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觉得是两个妹妹想要新衣裳,这有什么难的?于是附和道:“娘,去吧,去吧,儿子也想要!”

      “嗯,那…”沈夫人望向春桃,想着自己不过是给儿子挑料子时顺便多挑上那么一匹罢了,也就松了口:”“去备马车。”

      “正好,过下个月带你们去沂霖祖爷爷那儿探亲,你们没怎么见过,不知那位祖爷爷小时候还抱过你俩儿,如今年岁大了,也该你们去瞧瞧他。”

      沈夫人说着。

      沈秋林和沈柏林对望一眼,倒是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无非是这祖爷爷时日无多,快不行了,所以想再最后见一见小辈们。

      马车摇摇晃晃,穿梭过长街。

      江意晚和沈秋林一左一右挨着沈夫人坐,将沈柏林都挤到了一边。

      沈夫人身子有些不太自然的僵硬,装着闭目小憩。

      江意晚也只是端正的坐着,没有硬装亲昵。

      她和沈夫人如今是彼此挑明了的状态,不装反而彼此都更痛快。

      她并不是那么大度的人,随着沈夫人做出改变就能一笔勾销之前逼迫她吃花生、将她做宣泄口、羞辱她和江家的事情。

      只是就像舅舅与舅母之间的关系,即便不能亲厚也最好是相安无事,如同沈秋林所说,她毕竟要在沈家活下去。

      她心里有不满有愤怒,但人‘争’是为了更好的活,让人生朝前,而不是为了向后不断拉拉扯扯,最后是什么都没了。

      如若说肃州教会她的是勇往无前的冲,那么皇城教会她的便是权衡利弊的忍。

      在点明舅母要做取舍的同时,她亦是在学会做取舍。

      人生便是如此。

      布庄老板殷勤的捧出许多适合冬日里的好料子,与沈夫人介绍着。

      醉香楼上男子站在窗口向下透风,手中摩挲着汤婆子,不经意间勾起了唇角。

      这个十四岁的小女郎倒是比他想象中更有本事。

      江意晚不懂怎么挑料子,就跟在沈秋林身边随便的看一看,最后干脆跟着沈柏林溜出来买了三串糖葫芦,不经意间一抬头正望见斜对面雅间窗户口站着的身影。

      四目相对间晏易难没有将目光错开,反而微微颔首,与她无声的打了个招呼。

      江意晚一怔,似乎没想到晏易难会同她打招呼,随即也大大方方的颔首一礼,眼神明亮诚挚,烫得他指尖一顿。

      沈柏林咬着山楂,糖浆在口齿间嘎嘣嘎嘣作响,没心没肺的十分欢快,扯着江意晚聊起中秋灯会那晚猜灯谜的事。

      江意晚听着听着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来,那个麒麟面具,还有兔子灯…不就是……

      “要是让我知道那小子是谁,定要——”
      沈柏林愤愤的嚷嚷着又没能将话说完,就被江意晚捂住了嘴巴。

      这话可说不得!

      沈夫人挑好了料子,与沈秋林一前一后带着小厮们走了出来,江意晚将另一串糖葫芦给沈秋林,顺着搬运的小厮们望去瞧,这一次布料全是鲜亮的。

      沈秋林挽住她的胳膊,笑问“妹妹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

      “也不算什么法子。”江意晚一边走,一边小声与沈秋林道“只是与舅母说,人的日子要朝前看。”

      “倘若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能舍弃,便什么都得不到。”

      沈秋林是聪明人,所以她这妹妹如今与娘不计前嫌也是做了取舍了。
      她叹了口气,觉得替江意晚难受,随即又想,自己这不也陷入了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能舍弃之中了么。

      最终抿着嘴巴拍了拍江意晚的手背,眼睫微颤“苦了你了。”

      江意晚摇摇头。

      “如今我与沈家是同气连枝,虽未必能同荣,但却一损俱损,自然能有法子一家和气最好。”

      舅母不是战场上的敌人,反而是盟友。
      如今她和沈家一条船,要做的是共同抵御风波,而不是拼着谁去把这艘船给凿沉。

      两人说着聊着上了马车。

      接连数日,沈夫人虽然处处别扭却再没有那般疾言厉色。
      布料已送去裁制,每人都安排上了新衣裳。

      很快便到十月。

      沈青松留在皇城每日须得上朝,实在是走不开,由沈夫人带着三个孩子与一众丫鬟小厮还有得力的嬷嬷乘水路去沂霖。
      这一路实在遥远,须得走上半个月,再在沂霖住一小阵子回来,拢共也得两个月了,回来正压着过年。
      故而包裹中带着秋装还备着冬装,仿佛举家搬迁一般浩浩荡荡。

      沈柏林从船头跑到船尾,兴奋的像从深山老林里逃出来的猿猴。

      沈秋林嫌他丢人,拉着江意晚躲进了屋子里玩围棋。

      船乘风扬帆缓缓行驶起来,速度逐渐变快,沈柏林“哎哟!”一声摔倒在甲板上,不多时便呕的仿佛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晕船的痛苦冲散了他第一次乘船的欣喜,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病恹恹的敛了声。

      江意晚透过窗子望向汹涌的海浪,感受着船身摇摇晃晃,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片随水飘零的落叶无法把控去向,被冲卷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皎月高照,无论人在何方,是天涯还是海角,始终望着的都是同一轮月亮。

      它没有厚此薄彼,没有分别之心,照耀着世间每一个人。

      沈秋林放下棋子凑近,一同趴在窗口望去,她微微侧脸:“妹妹,你在看什么?”

      “看…家。”

      她伸出双手,沐浴着泼洒下的月光,就好像自己站在了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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