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回我家藏宝图》乐星辰

3、摇钱鱼

　　来的人是大牛。

　　赛博十分头大。
　　但他这次长了记性，直接把大牛拉进船舱，又关上了船舱的小门，还把门上小窗的帘子拉上了。

　　大牛一脸莫名其妙：“怎么神神秘秘的，你们干嘛呢？”
　　“哎哟我去！”他看到了窝在小床上的外来户，惊道，“这位是谁啊？”

　　布托：“……”

　　赛博：“……”
　　争气：“……”

　　赛博：“这位是，一条人鱼。”

　　“一条什么？”

　　赛博顾不上大牛扭曲的脸，拉住他问道：“船上还有人起来了吗？船长起了吗？”

　　“……没有，”大牛使劲把扭曲的表情再扭曲回来，说，“船长还没起，其他人也没起来，昨晚太折腾了。”
　　“呃，这位，”大牛看着布托，“他……啊不，您……”
　　大牛放弃问赛博，直接转向布托，快给布托跪下了：“您……真的是人鱼？”

　　布托点点头。

　　“我的海神呐！”大牛感叹一句，又战战兢兢，“那个……那个，不好意思恕我冒昧，您……怎么没有尾巴？”

　　布托：“……”
　　布托解释：“我怕吓到你们，清醒之后就将尾巴变成了腿。”

　　他当然是故意的，并且，不仅变出了双腿，还给自己变了一条裤子、以及一件上衣。

　　赛博在一旁点头证明是这样。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尾巴变成腿的，当时感觉可真是活见海神了。
　　他那时就想问，但又被“让这条恩鱼似的海神赶紧下船”的想法给盖了过去——左右就当没见到！昨晚听大牛说人鱼族有很多秘术，这应该也是那秘术之一吧。

　　大牛真的要给布托跪下了。
　　他先为自己刚才的冒昧道了歉，紧接着就做了和赛博相同的事——劝说人鱼大人下船。

　　布托：“……”
　　他就全当是这两个人类心地善良了。但……不好意思，他就是不下船。
　　——开什么玩笑？计划还没实施呢，怎么可能现在就下船？

　　好在，这里除了两个一心想让他下船的大人类外，还有一个脑子不够使的小人类。
　　只听这小人类问道：“哥，大牛哥，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要让人鱼哥哥下船？他的头还晕着呐！”

　　布托：“……”
　　人鱼哥哥……这到底是什么鬼称呼。

　　布托腹诽着，然而下一秒，小人类的脑子又突然够使了：“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怕船长害他！”

　　赛博：“……”
　　大牛：“……”

　　布托：“…………”

　　赛博直接往他弟弟的便宜脑袋上呼了一巴掌。
　　——是怕船长害他不假，但你怎么能直接说出来呢？！

　　大牛尴尬地朝布托笑了一下：“你别害怕，船长……也没有那么不好。”
　　紧接着又摆手补充：“而且有我们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赛博：“……”
　　赛博想把这个无处找补的二副踢出船舱。

　　没有那么不好？不会对它怎么样？
　　也是……他只会把它拴在船上，等船靠岸之后就拿着它去领奖金。

　　赛博看着这条人鱼。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这条人鱼是昨晚救了他们一船人的恩鱼，他对它有报答之情的话……那现在，他知道了人鱼的名字，和人鱼无障碍地交流沟通，甚至还亲眼看着它的尾巴变成了腿——与人类无异。
　　那么，现在他对于这条人鱼的情感，就已经从报恩变成了陌生的友谊。

　　在沿海小镇上居住着的人类就是这么简单。他们以捕鱼为生，生命中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和鱼类与大海打交道，即使不做渔民和海商，所成之事也多半和大海有关系。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这些都没有，他和大牛也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条人鱼没了自由和性命、再也回不到望海。

　　金币好吗？好。
　　他们喜欢吗？喜欢。
　　但他们会用人鱼来换金币吗？不会。

　　那不符合他们从小被教导的、对于海神的敬畏、感激和报答之情。

　　布托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大人类，他们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左右为难的五彩纷呈之色。

　　布托顿了顿，还是略过了两位人类的纠结。因为刚刚，他们说出了一个关键人物：
　　船长。

　　如果昨晚，他的族人没有观察错的话，整个莱恩号上只有船长非常淡定，别人在疯狂舀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这位船长，已经回去呼呼大睡了！
　　不仅如此，他还一整晚都睡得如同死鱼一样，好像风暴和旋涡完全不存在——
　　直到现在他都没醒。

　　这正常吗？
　　这完全不正常。

　　真的。

　　而莱恩号上的这个胖船长，也是他们一早就注意到了的。

　　布托看着面前两大一小的人类，把话题往前推了推：“船长？”

　　赛博和大牛的表情瞬间变怂，开始进行新一轮的解释：“呃……这确实是我们想让您下船的原因。”

　　布托：“……”
　　布托看了大副和二副一眼，开始给二位抛台阶：“要不……我给我家人传个信？让他们来接我。”

　　赛博的眼睛亮了一下，正要说好主意！却又听到旁边大牛道：“不可不可！”

　　“这船上有好多贵重仪器，邪乎得很，搞不好你这边一传信，那秘术一出去，被仪器给收到了，再有个什么反应，船长知道了怎么办？”
　　——虽然这只是个猜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赛博：“……”
　　赛博：“也是。”

　　争气已经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只跟着点头。

　　布托：“……”
　　那就没办法了。
　　看来我只能留在船上了哦。

　　“哎！”大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样子，“要不这样，反正这个小船舱平时也不用，咱们就依旧装成没有人用的样子。”

　　大牛看着布托，和他打商量：“您看这样行不行——”
　　“您呢，就在这里安心修养，只是别出舱门，我们会将食物和水、以及所有需要用的东西，都给您送进来。”
　　“等您不头晕了，想什么时候回望海都可以。”

　　布托：“……”
　　布托眨巴着眼，看着这个人类。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想让他赶紧回望海，而且还要他不出声地回望海。

　　布托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这与他登船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人类果然都是面里面外两张皮，表面上恭恭敬敬，心里面把他当成烫手的山芋。

　　布托心里大骂着人类，而偏偏这个人类还对着他摆出了一副“您意下如何”的脸，于是他只能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来：
　　“好哦。”

　　布托继续笑：“如果这样，那就真是太好了。”

　　两大一小三个人类在得到了他的首肯后，以那个叫做争气的小崽子为首，颠颠地去厨房给他拿吃的了。

　　小船舱里又安静了下来。

　　布托敛去了嘴角的笑容。

　　以他这几年来对西大陆上人类的了解，刚刚的这三个人类，本性不坏，甚至可以算得上善良，但还是难改人类的劣根性。

　　——在人鱼的眼里，那就是人类的劣根性。
　　里外两副面孔，心里想了一套，话到嘴边，说出口的就是另外一套了。

　　诚然他们这样做的初衷是为了保障他的安全，但他就是厌恶。

　　就好像他们对待自己的母亲……

　　布托皱了一下眉。
　　他翻身下床，站在舷窗旁边，给潘叔和达叔传了消息。

　　所谓秘术会惊动船上的高端仪器，纯属扯淡。人类的科技并没有达到如此高深的程度。
　　但他也确实没有办法再继续进行之前预定好的计划了。

　　原本，在他们的计划里，布托会以人鱼的身份登上这条目前望海上最大的帆船，与昨晚、这个计划伊始之时一样。
　　继而，这艘船上的所有人类都会知道，有一条可怜兮兮的小人鱼迷了路，来到船上寻求庇护。

　　人鱼的身份就是一个天然诱饵，无心之人不会感受到诱饵上金币般的诱惑，但有心之人就会露出马脚。
　　而布托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有心之人。

　　或者是说，他们想要印证一下，看那个有心之人——是不是船长。

　　然而他们谁都没想到，无心之人太过无心，不仅没有被人鱼身上的金币味儿迷惑，还千方百计地帮他这条摇钱鱼出主意，让他把自己身上的金钱味道藏一藏。

　　布托：“……”
　　那布托还能怎么样呢？他只能将计就计，藏上一藏。
　　不然露出马脚的就是他了。

　　布托看着自己刚刚放出去的小气泡，它在浪花的裹挟下迅速飘远，又迅速沉入望海里……

　　望海之上一片平静，无风也无浪。

　　布托看着这片深色的海域。
　　——望海，人鱼族的发源地。千百年来为他们提供了无法估量的资源和空间。
　　而人鱼一族，就在这片巨大的海域里繁衍生息，生生不息。

　　起初，一切都是很好的。
　　然而时间流逝，小族群终究变成了庞然大物，拥有了众多分支，望海里有限的资源终于捉襟见肘了起来。
　　于是不同的分支之间，便开始时不时产生一些争端。

　　一开始那些争端也很小，无非就是这个海沟的食物多、那片海域的生活更为舒适。
　　有着其他分支的协调，争端很快就会过去。大家握手言和，还是一家人。
　　然而，空间永远就这么大，随着望海内最后一只巨型鲨被人鱼族猎杀，他们没有了天敌。
　　于是他们变得更加壮大，鱼口越来越多，争端也依旧存在，越来越明显。

　　终于，有鱼忍不住了。

　　但他们还是没将矛头对准自己的族类，而是先行游向了望海之外。

　　——其实不仅仅是望海，在望海之北的星海，望海之南的易海……只要有水的地方，人鱼族就是最具有智慧和创造力的种族。
　　所以，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族人离开过望海了。

　　而那个游向望海之外的分支，一开始就是想去寻找那些先辈族人的后裔。
　　他们觉得，先辈都做到了迁徙，那他们当然也可以。

　　然而，等他们真正到达了星海北端、易海南端，却发现他们把一切都想得太好了。

　　——他们确实看到了很久之前迁徙出来的那些人鱼后裔。但这些人鱼的身体已经随着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他们连交流都变得费劲，而那些独属于人鱼族的秘术，他们彼此也看不太懂了。

　　那是巨大的陌生感和无力感。就好像当时在他们对面悬浮着的，已经不是自己的族群，而是海洋里的陌生生物。

　　是其他族群。

　　寻找新家园的人鱼们开始恐慌。

　　而从前迁徙出来的这些“人鱼”也并不是很欢迎他们的到来。
　　于是他们终于懂了，外面的海域真的不适合生存，想要和“前辈”们一样生存下来，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改变环境。
　　要么……就回去，改变别的鱼。

　　带着理想和希冀离开望海的人鱼又回去了。
　　只不过，他们没有带回大家所期盼着的希望，反而带回了比之前更加严重的、族群内斗。

　　众多分支逐渐分成了两个派别，一支勇猛好胜，一支表面温和。大家开始分庭抗礼，争斗彻底摆上了台面。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一百年。

　　一百年来，海底不时会掀起惊涛骇浪。两方人鱼以武力、秘术和头脑作为争斗的筹码，各自损失甚多，民不聊生。最最焦灼的时候，周围很大一片海域里是绝对不会有其他小鱼靠近的。

　　终于，不知是因为打得累了，还是由于争斗损失了过多鱼口、资源又重新有了富余。总之，在人鱼族的几个大型分支的主君相互奔走促成之下，两方人鱼终于达成了协议——

　　他们休战了。

　　而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休止之时，大概是距今五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