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回我家藏宝图》乐星辰

2、恩鱼

　　赛博瞧着那条大尾巴愣了半天，平生第一次觉得早起是件坏事情。

　　——昨晚，一切风平浪静后，他们才发现，救下他们的人鱼也不见了踪影。

　　赛博和大牛如同被抽走了力气般地靠在驾驶舱内，感受着从心底里泛上来的一丝逃出生天的幸运。

　　——伟大的海神放过了他们，让使者来帮助了他们。

　　而现在，使者回去了，偌大的海平面上只有莱恩号这一艘帆船，正平平稳稳、安安全全地行驶着。
　　就仿佛……刚刚的那些急迫、紧张和恐慌，完全是一场大梦。

　　他们连人鱼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而等到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他们又会在海面上照常航行。

　　船长的呼噜声隔着甲板都已经震天响了，恐怕他明天醒来会真的以为，今晚的种种危难就是一场大梦。

　　赛博不知应作何感想，叹了口气。

　　等大家都缓过了神，才三三两两地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下到船舱里去睡觉。
　　赛博也带着争气回了他们的小船舱。争气倒是睡得快，可赛博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于是他又来到了甲板上。

　　之后他发现，大牛也在甲板上吹风。

　　大牛脸上的怀疑和不解都要溢出来了。
　　他觉得今天的风暴起的有些奇怪，可这样的风暴最近也常有，只是不像今天这么危险罢了。
　　他又觉得今天的人鱼来得也有些奇怪，可他们又确实对人鱼这种生物知之甚少。

　　赛博继续追问，大牛也说不上什么来，只能拿出他那一套玄学说辞：“我就是觉得奇怪，就感觉是这样。要不然我算一卦？”
　　赛博：“……”

　　大牛还给赛博描述了自己所知道的人鱼一族。

　　那是一种古老的海洋生物，就像西大陆上的人类一样，在大海里，它们是最有智慧的种族。
　　人类接触到人鱼的时间可以追溯至三百年前，只不过那时，大家都当他们是神话传说。对于这个种族，人类可以查阅到的书籍资料实在太少——至少，在大牛去学习的那个智者的家里，很少。
　　也就是说，在珍珠镇上，很少。

　　直到三年前，有人捕获了一条人鱼，将它交给了皇室。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那些故事都不是故事，是真实存在的。
　　而那条被捕获的人鱼的尸体，现在就存放于皇家博物馆里。当时大牛已经不在智者家中做学徒了，他只在后来有一次，见过一本册子。

　　而那个册子上，有一篇关于被捕获的人鱼的报道——
　　报道的内容与大家了解到的相似，有匿名者捕获了一条人鱼，将它上交给了皇室。皇家博物馆的研究人员又将它制成了标本，供贵族观赏及后续研究使用。

　　而真正让大牛感到震撼的，是那篇报道旁附着的手绘图——
　　图上是那条人鱼的样子。它的上半身与人类无异，甚至还覆盖着流线型的肌肉，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十分健康的男性人类。然而，从它的肚脐以下开始，就是鱼类的尾巴。没有片状的鱼鳞，就像是海里面的多数鱼类一样。
　　它的尾翼很大，颜色也很是鲜艳，旁边还有标注：
　　由于篇幅原因，尾翼做缩小处理，实则有上身的五倍之长。其颜色鲜艳，如果在阳光下看，有细细闪光。

　　大牛当时看着画片，被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觉得，这么巨大、鲜艳的尾巴，这么健康匀称的肌肉，如果真的在海里见到了，他应该会觉得……
　　那就是海神。

　　但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幸见到真的了。

　　而现在，赛博觉得……他应该是见到了真的。

　　他结合着大牛昨晚的补课，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这应该就是一条人鱼，只不过它的尾巴比大牛说的那个人鱼的尾巴小很多，颜色也没有那么鲜艳。有可能是还没长大。
　　第二，它应该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因为它身上没有大伤口，只在额头有一处擦伤，虽然渗着血珠，但绝对要不了命。

　　——没有人知道，这条人鱼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船上。

　　赛博皱了眉头。

　　这其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这条人鱼和它的族人昨晚才拯救了莱恩号，他们是断断做不出“把救命恩鱼抛回大海里”这种大逆不道之举的。
　　然而……

　　这条人鱼在船上，可能还不如在海里安全。

　　如果它醒着，赛博在确认它无碍之后，很可能会将它劝回大海。
　　可是，它现在又还没有苏醒。

　　……怎么办？
　　赛博摇摆不定，进退两难，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还在东边，距离海平面不是很远。
　　——行，左右时间还很早。

　　于是他横下一条心，将人鱼扛了起来。

　　布托：“……”
　　真不容易，人类终于做出了决定。

　　它感受到这个肌肉发达的人类扛着他往船舱里走，便继续扮演着一条“昏迷的救命恩鱼”。

　　人类走进一个单独的小船舱，将他放在了一张十分窄小的床上。
　　——之所以知道是个小船舱、小床，是因为他在之前去别的人鱼族分支拜师学艺、学来的一门秘术：即使不睁眼睛，只借助秘术进行感受，也能清楚地知道身边状况。

　　就如同用眼睛看到的一样。
　　——只不过应用得不如那个分支流畅罢了。

　　于是，他又“看着”这个扛他进来的肌肉男挺直身板，有些焦急地透过舷窗望了太阳，之后便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眉毛拧着，仿佛这样就能施法让他快些醒来。

　　布托：“……”
　　他再不醒来，就仿佛十分不礼貌。

　　于是他计算着时间，“醒”了过来。

　　而他醒来后，这个人类如释重负，一拍大腿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紧接着他便向布托伸出手：“你好，我叫赛博，是船上的大副，你……听得懂我说话吧？”

　　布托：“……”
　　布托连忙点头，装作是一条受了惊吓的小鱼，问：“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莱恩号上，这里是个没人用的船舱。”赛博说道，“昨晚，是你们救了我们吧？”

　　这样问的意思，八成就是已经确定了。
　　于是布托继续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只点了一下头。

　　赛博又问：“那你是怎么来到船上的呢？”

　　赛博看着人鱼略做思考，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赛博：“……”
　　他本想告诉人鱼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既然你醒了，还是赶紧回到海里为妙。
　　——趁着大家还都没有醒来。

　　但人鱼又啰啰嗦嗦地解释道：“风浪快平息的时候，我们就准备离开了。但我力气小，一个暗流朝我打过来，我就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船板。等我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赛博：“没关系。”
　　他顿了顿，继续：“你……看起来就是被撞晕了。既然现在已经醒了，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你的家人发现你没有回去，会不会担心。”
　　“要不……”赛博用商量的口气问道，“如果您现在不觉得头晕的话，还是快些回去吧？”

　　布托：“……？？”
　　我刚上来，你让我回去？

　　他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叫赛博的人类。

　　正值青年，孔武有力。刚刚在自己“没醒”的时候，他很是焦急，再加上现在想赶紧让自己回到望海里的样子……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能不能醒来、能不能回到望海，而是担心——
　　自己会不会被船上的其他人类发现。

　　这不就巧了吗。
　　布托还就是想被人类发现。

　　他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容易进行后续的计划。

　　于是布托道：“我觉得头很晕。”
　　“天旋地转。”

　　他看着赛博一脸为难的样子，反将一军，问道：“你……是不想让我在船上吗？”

　　赛博可没想到人鱼会这么直截了当，当即十分尴尬，否认道：“那倒也不是。”
　　他当然很想让这条头晕的救命恩鱼留在船上，但是……

　　别的船员也就罢了，他们只会如同自己看待人鱼一样，觉得这条不小心上了莱恩号的人鱼，是海神对他们的眷顾，是一路航行幸运无阻的预兆，更是他们报答人鱼昨晚恩情的机会。
　　如果是大牛那样相信玄学的，可能还会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和恩赐。

　　可船长不是。
　　船长只是个唯利是图的海商，他不敬金钱，不敬海神，当然也不会尊重海神的子民。

　　他也想让人鱼留在船上，但与船员们不同的是，他只会觉得，这条人鱼是个送上门来的摇钱树。
　　——据说三年前，捕获人鱼的那个人类，只是将人鱼的尸体交给皇室，都换了好大一笔赏金，这辈子都花不清。
　　那，如果是一条活生生的、能喘气、还能说话的人鱼……

　　船长会像疯了似的将它留在船上，不管是用绑的、骗的、还是其他什么手段……继而，等莱恩号靠岸，他就会将它交出去。

　　如果那样的话，这条人鱼后续的生活，可就凶多吉少了。说不准就会步它那位在皇家博物馆里的前辈的后尘。
　　就算是还能活着，应该也再回不到大海。

　　伟大的海神使者、人鱼，怎么能落得如此结局呢？

　　“嗯……我们船上的人数是固定的，”赛博胡乱编道，“我也不是船长，做不了主。我们船长特别凶，你对他又没什么用，估计也不会留你，要是让他发现了，把你赶下去，还不如——”

　　“哥？你在说什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口问道。

　　赛博：“……”
　　布托：“……”

　　争气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哥：“哥你这么说船长，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赛博：“……”
　　赛博：“那你就不要告诉船长我这么说了他！”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不要和船长透露船上还有其他人这件事情！”

　　之后他一不做二不休，又和布托道：“你看，我弟也说了，船长一定会生气的。”

　　布托：“……”

　　然后他又听到人类小崽子问赛博：“这是谁？”

　　赛博：“这……是人鱼，昨晚救了我们。”
　　他又突然卡了壳，讪讪地转过来，问布托：“不好意思，您怎么称呼？”

　　布托编瞎话：“我叫布尼。”

　　“布妮？”赛博的话头顿了一瞬，紧接着回过神， “没关系没关系。布妮兄弟，我劝你还是……趁着船长和其他船员都没醒，赶紧下船为好。”

　　争气不乐意道：“为什么？”
　　“哥，人鱼哥哥昨晚刚刚救了我们的命。”

　　赛博：“……”
　　赛博简直想把他弟弟的嘴巴缝上。

　　“正是因为他救了我们的命，”赛博死命解释，“我们才更要保护他的安全啊。”

　　“救命？安全？你们在说什么？”另一个声音在门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