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旋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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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深夜。
狂风，大雨滂沱。
一艘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木质帆船在海面上飘荡，然而，即使它是西大陆上最大的船，也依旧无法抵抗自然的力量。
帆船在呼啸的海风和豆大的雨点中飘飘摇摇，像是被海神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鸡仔。
而船员们此刻是真正的落汤鸡，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妄图稳住这艘快要翻了的船。
“争气！”一个肌肉十分发达的男人将帆布扯下来，同时对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喊，“争气！船长呢？！”
被叫做争气的小孩显然不是很争气，他太瘦了，颤颤悠悠地抓着船板的扶手，和船一起摇摇晃晃。
但他没忘记他哥的问题，扯着嗓子喊：“他刚醒！去驾驶舱了！”
——肥头大肚的船长踉踉跄跄地撞进驾驶舱，一脚踢飞了他前夜喝的酒瓶子，酒水和雨水、海水混在了一起。
他骂了一声，抓住方向盘，用力将它向对侧打去。
船好像动了。
船长得意地怪叫一声，抓起地上仅剩不多的酒，往嘴里灌了一口——
他认为船动了。
然后他看着桅杆底下肌肉发达的男人，喊道：“赛博！这里就交给你了啊！”
说完这句，他将酒瓶一扔，便踉踉跄跄地往自己的船舱走去。
赛博：“……”
在船的另一侧拼命舀水的二副：“……”
赛博这个大副……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赛博眼看着船长万事不管地回了自己的船舱，而莱恩号仍然在风雨里飘摇，不禁骂了一句。
骂完才想起自己的亲弟弟也在船上，还是个未成年的瘦弱小崽子，于是又闭了嘴。
——妈的，早知如此，当初不接船长这一单就好了！
莱恩号，这艘价值不菲的帆船，耗费了莱恩家族和皇室将近三年的时间、精力和财力，刚一制造出来，就轰动了西大陆。
然后，他们就开始招兵买马。
是的，这么昂贵的帆船，竟然会等到制作好了，才开始寻找船员。
而招募船员的时候，胖船长也没有刻意寻找经验丰富的水手和舵手。他只要了如同赛博这样年轻、力气大、家庭情况简单、条件也一般的人。
当时赛博说自己家里穷，弟弟虽然年纪小，但也要出来挣钱了。船长就大手一挥，连同争气也一起打包上了船。
直到莱恩号驶出珍珠码头，如同一尾游鱼一样游进了望海，赛博才反应过来：这次出海真是奇怪极了。
他们没有固定的航线，也没有出海的目标。没有经验丰富的水手，更没有经验丰富的大副和二副。
赛博，船上的大副，只有两次跟随渔船出海捕鱼的经验。
大牛，船上的二副，只有一次驾驶自家渔船出海捕鱼的经验。
配额满员的水手，也大多如同赛博和大牛一样年轻，有一身力气，却经验不足。
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与这艘价格不菲的帆船，格格不入。
他们更像是过来凑数的。
这不应该。
完全不应该。
再比如现在，船体还在摇晃，好像马上就会翻倒在望海里，连同他们这一船人都会葬身鱼腹，献祭给伟大的海神。
而船长却不慌不忙，回去睡觉了。
睡觉了！
现在怕不是连呼噜都打起来了！
赛博越想越觉得不对。然而时间却不容他多想了。
大牛惊叫一声，手指着一侧的海面，叫他去看。
与此同时，争气也开始惊叫：“啊海水在转圈！”
“——啊啊啊，是旋涡！！！”
这一句话可不得了，船上瞬间乱做一团。
舀水的不舀了，降帆布的也不降了，风声雨声夹杂着些许哭泣声，充斥了赛博的耳膜。
大牛算是反应快的，他一把扑进了船长的驾驶舱，握住船舵，将莱恩号往旋涡中心的反方向打去。
赛博也立刻降下了剩余的帆布，随后扑进驾驶舱，想要将船体两侧的船桨放出来，增大对抗旋涡的阻力。
然而，他刚刚扑进去，就又感觉到船体动了。
这次是真的动了。然而，却不是打着旋转进旋涡深处，而是——向着旋涡中心的反方向，横着移动了！
赛博眉头大皱。
这怎么可能？
下一刻，他又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那声音一缕缕、一股股，像是阵阵嘶鸣，他之前从未听过。
与此同时，天公作美，雨点仿佛没有之前大了，呼啸的风声也逐渐降了下去。
于是，这又映得那些嘶鸣声更加清楚。
那声音颇有规律，一阵之后便会停顿一下，紧接着又会开始。
而随着声音的频率，他们的船离海上的旋涡中心，越来越远……
赛博立刻反应了过来——这声音，就像是人们合力抬重物时喊出的口号！
这是望海里某一种生物的声音！
他睁大了眼睛，一眨都不敢眨，试图借助微弱的月光，向海面上看去。
然而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听到嘶鸣声阵阵，像是海神悲悯的呼吸。
随着船体缓慢移动，赛博觉得海神已经稳稳地拖住莱恩号，将他们拉出了沉没的深渊。
整艘莱恩号都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显得嘶鸣声更加整齐嘹亮，如同直冲云霄的箭，护住了船上的人类。
——出海的船员天生敬畏海神。
他们从海神这里获取生活所需，就要将自己的灵魂敬献给他，让他成为自己的信仰。
而这阵阵嘶鸣声的主人，这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海洋生物，就一定是海神派来的使者，是拯救他们逃出升天的伟大生灵。
赛博突然很想见一见这些生灵。
这种想法简直大逆不道，但他又确确实实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看向了大牛，发现大牛的反应更大。
大牛家里的条件比赛博好一些，早些年在珍珠镇上一个智者的家里做过学徒，与赛博相比算是见多识广。
他满眼的惊疑不定和不可置信，看着赛博，犹犹豫豫地张了嘴，用口型比出了一个词语：
“……人……鱼？”
*
此刻，海底。
两条年长的人鱼跟在一条年轻人鱼身后，一起抬头，注视着远处海面上的动静。
他们的大尾巴像是望海里随水流飘动的旗帜，其中一位年长人鱼的尾巴颜色十分鲜艳，正在无意识地缓慢摆动着，如同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然而那尾巴却也只以这样的形态摆动了一瞬，若是有鱼再次看向他们，就会发现那尾鲜艳又换成了灰调，与另外两位的别无二致。
就仿佛，刚才的明艳只是令鱼眼花的南柯一梦。
然而下一瞬，它又会坚定地觉得那不是梦——
因为另一位年长人鱼的大尾巴，“啪叽”一下拍在了刚才那个不听话的尾巴上。
达叔：“……”
达叔自顾自卷了尾巴，防止再被拍。
之后他便看向了不远处的年轻人鱼。
少主一定对他俩的小动作了如指掌，但少主又多半不会找他俩算这种小账。
年轻人鱼将两手背在身后，食指微微抬起，一下一下地落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他在轻轻打着节拍。
如果这时，上面那艘帆船上的人类来到海底，就会发现，这位年轻人鱼手指上的节拍，和海面上嘶鸣声的节奏，是一样的。
——他在计时。
达叔脸上浮现出了然之色，接着又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人鱼。
潘叔眼中的神色和他一样。
他们，就像是两个慈爱的老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呸！
达叔迅速止住了思路。
——他们岂敢称自己为少主的老父亲？！
简直是吃了鲸心鲨鱼胆！
达叔将这无端念头挥出脑海，再次看向了少主。
毫不夸张地说，少主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继承了老主君的样子。
三年了，他看着少主从一条无忧无虑的小人鱼，背负起了全族的命运。
少主带着老主君的遗志和他自己的血海深仇，艰难地向前行走。
他学会了老主君的全部技巧，继承了老主君的全部理想。
比如打拍子计时的方式，比如沉稳冷静的身形和气度，再比如……计划了这次深海旋涡的号召力、决断力和领导力。
潘叔和达叔都觉得，老主君之前没能完成的事业，少主一定会替他完成。
被节拍扰乱的海水突然恢复了平静。达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听见少主问道：“差不多了吧？”
“那艘船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回道。
“那就让制造自然之力的族人撤回来吧，让推船的族人再等一会。”
“是。”
“少主……”达叔身边，潘叔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现在反悔、不去进行那个惊险无比的计划，一切都还来得及。
然而年轻的人鱼转过了身。
他看向他们，眼神、表情，甚至是尾巴，都十分平静。
可是这种平静，潘叔和达叔都知道——
不容反驳。
即使与他辩驳了，也无甚用处。
潘叔默默叹了口气。
达叔看了布托一会儿，当真如同送自己孩子去远行的老父亲一样，絮絮叨叨地嘱咐：
“您此去西大陆，若是真的遇见棘手的事情，也万万不要慌张，我俩随时待命，您可得记得给我俩传个信啊……”
“啪叽”一声，达叔的尾巴又被拍了。
“知道了。”布托笑吟吟地回了一句。
之后他用眼神示意了两位年长的人鱼，便转过身，朝着海面游去。
于是，第二天——
赛博早起后发现，甲板上，躺着一条漂亮的……生物。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旋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