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原》碎冰冰的冰

66、日日楼中到夕阳（八）

　　青胜还是没能说服秀芬，在病情稍微稳定之后便回到家里保守治疗。

　　菜园子里的西红柿和青椒长势极好，葡萄藤也懒懒地趴在架子上，国顺提着一小桶水走进了菜地里。

　　他看到青胜和秀芬回来的时候直起了腰，“医生不是说还得再住院看看？”

　　秀芬缓缓地走到菜地边，看着面前的豆角秧子，慢悠悠开口说道：
　　“住啥院，都是白花钱。”

　　微风吹过，南墙外的槐树叶子沙沙响着，国顺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只是弯腰给菜园子浇着水。

　　秀芬站了会儿便没了力气，慢悠悠地走进堂屋，躺在了床上。

　　青胜看着木辛的消息，回复道：
　　【一切都好，过段时间再回去。】

　　虽是夏夜，石掌村却不似之前那般热闹，漆黑的夜幕上缀满星星，青胜和国顺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黑黝黝的小山坡沉默不语。

　　院子里的灯孤独地亮着，青胜坐在光亮那边，而国顺却陷在黑暗那边。

　　“你妈这病，没的治了吗？”国顺轻轻说着，似乎是怕秀芬听到。
　　他的声音在院子里格外凄凉，偶有一阵凉风拂过，青胜看着星空说道：
　　“那天医生说病情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

　　从秀芬的病情被发现到现在，青胜带着她去过市里的医院，见过专攻这方面的专家，可每一个人的回答都是一样。

　　国顺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远处黑暗没再多说。
　　“有办法的话我不会放弃的。”

　　话音刚落青胜就听到了秀芬的声音：“儿子，你来！”

　　青胜端着一杯水走进堂屋，秀芬坐起来靠在床上，明亮的灯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妈，你啥时候醒的？”
　　秀芬掖了掖被角，故作轻松地说道：“老是做梦，没怎么睡着。”

　　她的脸颊发黑，嘴唇干裂，结果青胜手中的水便缓缓地一饮而尽。

　　“青胜，答应妈，别再因为我浪费钱了。”秀芬突然说道。
　　“妈，你说什么呢！”青胜皱着眉头有些生气。

　　秀芬看着院子里的景象，继续说道：
　　“这几天总是梦到你姐姐，梦到她小时候拿铁锹帮你打架的事儿，还梦到她拿着录取通知书放到我和你爸跟前儿。”
　　她脸上总算是带了笑容，眼中满含泪水，“青胜，我对不起你姐，得了这个病也是我的报应到了。”
　　“吃药、做化疗、进抢救室……儿子，我这一辈子活得够了，让我去找你姐吧。”

　　窗外风声渐起，国顺快速地抹了把脸，浑浊的眼睛里还泛着泪光。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朝着大门外走去，脚步声渐渐远了，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青胜还尚存着一丝希望，可秀芬却没了盼头，一心向死。

　　八月，盛夏的热浪已经接近尾声，原本铺天盖地的蝉鸣也没了声息。

　　木辛下午上完课刚走到校门口便看到了谢言秋站在不远处。
　　她脸色不是很好，看样子似乎是和颜萧生气了。

　　“走吧，不醉不归！”她挽着木辛的胳膊便带着她往青胜的酒吧走去。
　　“和颜萧吵架了？”木辛问道。

　　谢言秋目视前方点点头，“我都说了让他不要用那么肉麻的称呼，他就是不听！”

　　木辛忍俊不禁，猛地想到了之前谢言秋和她说过的那些昵称。
　　“颜萧表达爱的方式确实是与众不同。”

　　谢言秋有些无奈，“辛辛，你现在是不是在嘲笑我？”
　　“有这么明显吗？”

　　说着两个人便走进了酒吧，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吧台边坐着的青胜。

　　看到木辛和谢言秋他赶忙站了起来，眼眶底下一圈乌青显眼得很。
　　“你昨晚干嘛去了？”谢言秋看着他那黑眼圈问道。

　　青胜叹了口气，“昨晚有一群闹事的，上午刚收拾完，刚眯了一会儿就到了开业时间。”

　　木辛将自己路上刚买的蛋糕递给了他，“没吃饭吧，垫一垫。”

　　青胜立刻笑逐颜开，“谢谢木辛姐！”

　　话音刚落，酒吧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着白色短裙的女孩儿笑着走了进来，她看到青胜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难掩，小跑几步冲到他面前。

　　“青胜哥！”

　　木辛和谢言秋对视一眼，“青胜……哥？”

　　祁晓看到一旁的木辛和谢言秋如临大敌，趁青胜不注意直接挽上了他的胳膊笑着看向木辛她们。

　　木辛和谢言秋这才想起来，之前逛街的时候似乎遇到过这个女孩儿，当时她和褚玥老师在一起。

　　不等她们多想，青胜深深地叹了口气直接从她手里将胳膊抽了出来，“祁晓，你不用上课的吗？”

　　“下午没课，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她的声音俏皮，说话的时候一直笑意盈盈地看向青胜，时不时用余光观察着木辛她们的反应。

　　青胜有些无奈，转头对着木辛说道：“木辛姐，你们先过去，我等会儿就到。”

　　纵使好奇，她们两个也没再多说，扭头就想要去此前一直去的包厢，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服务生挡在了面前。

　　“不好意思啊二位，这个包间音响有些问题，正在维修，请移步这一间吧。”
　　说着服务生就将两个人带到了对面的包间里。
　　包间里烟味很重，木辛刚进去就皱了皱眉头。

　　祁晓眼见木辛和谢言秋离开也松了口气，依旧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青胜。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说着青胜就把她带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将一杯温水放在了她面前。

　　“你说吧。”她端坐在位置上，笑着端起水杯。

　　“祁晓，我和你表姐的关系你知道吧。”
　　青胜这么直截了当，祁晓的表情变化了一瞬，继而恢复原样，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知道啊。”
　　“可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做你女朋友。”

　　青胜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喜欢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啊！”她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是因为我是你表姐的相亲对象？还是说因为我在追她？”
　　祁晓被戳破的一瞬间有些难堪，可她还是沉住气笑着问道：
　　“你在追褚玥？”

　　青胜点点头，祁晓轻笑一声，明显是有些不相信。
　　“她那样无趣的人，会有人喜欢吗？”

　　“我很喜欢。”

　　祁晓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她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转而靠着沙发说道：“那我喜欢你，怎么办呢？”

　　“祁晓，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心意，如果只是出于报复你表姐的目的去接近一个人，那绝不是喜欢。”

　　“你这是什么意思？”祁晓冷着脸问道。
　　青胜将褚玥和自己说过地事情如实托出，祁晓的脸色变了变。
　　“你怎么确定她就是无辜的呢？”
　　“你可以去确认一下。”

　　说着青胜便站起身来，“我相信你会找到答案的，误会这么久也该解开了。”
　　祁晓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拿出手机滑了许久，最后拿着包起身离开了酒吧。

　　青胜去原来的包间看了看，转而顺着服务生指的方向走进了木辛她们所在的包间。

　　“怎么样？处理完了？”谢言秋打趣道。
　　青胜点点头，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说道：“这个包间烟味儿太大，我们还是去原来那个。”

　　“不是说音响坏了？”木辛问道。
　　“维修的工人刚修好，走吧！”

　　谢言秋率先起身拿着两个人的包挽着木辛的胳膊就往出走：“这个包间确实烟味重。”

　　服务生已经不在门前站着了，推开门的一瞬间里面尽是黑暗，木辛刚想找灯，胳膊上谢言秋的手已经放开了，紧接着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包间彻底陷入黑暗，仅有门上的小窗里透出来的一点光亮。

　　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灯光亮了起来，木辛吓得尖叫一声，刚想往门口跑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不算大的包厢里，四周都漂浮着粉色和紫色的气球，地上除了她走进来的地方都摆着各种颜色的玫瑰。

　　许未捧着一束花缓缓靠近，木辛脸颊瞬间染上了红晕，笑着问道：“你不是说去培训了吗？”

　　许未将花递给她：“今天早上刚回来的。”

　　木辛笑着点点头接过花明知故问道：“你这是……”
　　话音刚落许未便从兜里掏出一个锦盒，单膝跪地，“辛辛，在那些还未相遇的日子里，我们错过了整整十年，错失了无数个可以共度的瞬间。”
　　“我总是在想，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呢？和你共度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我不敢妄言，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和我结个婚好吗？”

　　18岁少年的炽热心动延续到了28岁，荒原上燃起熊熊烈火，连着天际的火烧云染红了整片天，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那些切实为对方加速过的心跳终于在28岁这一年变成了具象的答案。

　　木辛看着眼前泪光闪烁的许未，努力压制住眼泪，“好啊，嫁给你也行。”

　　许未手忙脚乱地拿出戒指，锦盒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给木辛戴上戒指的那一瞬间手还在发抖。

　　戴完之后他盯着那枚戒指看了很久，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轻轻地亲吻了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了面前的木辛。

　　过往的记忆似乎在一瞬间涌上心头，闻着怀里熟悉的味道，许未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木辛推了推抱得太紧的人，轻声说道：“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谢言秋透过小窗看着包间里的景象，在他们相拥的那一瞬间眼泪决堤。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木辛十年来经历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这些年她为了找许未付出过多大的努力。

　　幸好，结局很圆满。

　　青胜将纸巾递给谢言秋后便转身离开了，他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抬头笑了起来，眼角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
　　“姐，你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