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原》碎冰冰的冰

67、日日楼中到夕阳（九）

　　今年的雪来得很早，木辛和许未趁热打铁将订婚仪式的日子确认在了新年的第一天。

　　那天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的雪，到了晚上也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原本答应会来参加订婚仪式的青胜也没有来，只是给木辛发了条祝福的消息。

　　订婚仪式定在一家专门承办古风婚礼的酒店，装饰以红色为主，连接舞台和宾客席的是一条木拱桥。

　　身着红色旗袍的木辛和黑色中山装的许未携手走上拱桥，音乐声响起的一瞬间蒋英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高跟鞋踩在桥上发出闷闷的响声，不远处舞台上的大红色喜字让木辛有一瞬间的晃神。

　　四周尽是喝彩与掌声，在众人的见证下，二人在婚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雪下得越来越大，细小的枝丫上堆着厚厚的大雪，枝头的雪蓦然掉落，碎在雪地里。

　　石掌村静悄悄的，烟囱里腾腾地向上冒着热气，一切似乎都静了下来，就连往日最吵闹的小狗都没了声息，在窝里静静地躺着。

　　青胜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掀开门帘冲进了堂屋。

　　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国顺轻轻拍着秀芬的背，地上胡乱扔着的卫生纸团上带着血渍。

　　秀芬的病情再次恶化，可她总是不愿意去医院，即使国顺将她送到医院她也会悄悄跑回家。

　　喝了口水后她稍微好了些，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浑浊的眼神犹如一潭死水。

　　“妈，我们去医院吧。”

　　秀芬目不转睛地摇摇头，“马上又要过年了，去什么医院。”

　　“妈……”
　　“想要我死得快点儿的话，就带我去医院。”
　　秀芬语气冷冽，将被子往身上盖了盖，国顺叹了口气离开了堂屋，拿了些炭将炉子烧得更旺了些。

　　青胜见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坐在床边说道：“妈，你想去看看我姐当初考上的大学吗？”

　　秀芬的眼神微微一动，转过头来看着青胜点点头：“你姐当年拼了命都想去上那大学，到头来连看都没看到过就没了，都是我和你爸的错啊！”

　　国顺将青胜给秀芬买的最厚的羽绒服找了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收拾。

　　青胜看了眼他缓缓开口道：“爸，你不去吗？”

　　国顺沉默一瞬低下头搓着粗糙的手指，片刻之后说道：“我就不去了，带你妈去看看就行了。”

　　秀芬吃了药有些困，睡了一路，到了华阳市里已经是晚上了。

　　她好奇地看着车窗外的灯火，从不曾挪开眸子，似是要替逝去的青梓将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一切或许早已不同。

　　秀芬后悔了，这些年来一直在后悔着。

　　“妈，我们先回家，明天再去学校看看。”

　　青胜租的房子离酒吧很近，虽是有暖气，可依旧不太暖和。

　　秀芬坐在沙发上看着干净整洁的屋子满意地点点头，似是放心了不少。
　　她起身踱步到阳台，小心翼翼地趴在窗边看着远处的高楼灯光。

　　“儿子，你姐姐的学校是那儿吗？”她指了指不远处华阳大学的牌子问道。
　　青胜系好围裙站在了秀芬旁边点点头：“对。”

　　随即他转身去了厨房：“妈，你要是冷沙发上有毯子，你坐那个躺椅上也能看见。”
　　“好。”

　　秀芬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躺椅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华阳大学，似是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校园里去。

　　眼角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她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依旧目不转睛。

　　“妈，我只想上大学，不想结婚。”
　　“又没说现在让你结婚，就是先和张家那小子订下，等你啥时候想结婚了再结。”
　　“到时候还由得了我吗？”
　　“你把妈当成什么人了，当然由你说了算！”

　　“妈，只要我考的分够高，到时候上了大学可以去给别人做家教的，肯定能赚到钱，弟弟的房子我一定会帮他……”
　　“你上大学哪一样不需要花钱？你拿什么把你弟弟的房子赚到手？”
　　“妈……”
　　“那张玉钱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混不吝，我看对他爸妈都挺孝顺的，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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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便飘出来一阵饭香味，秀芬擦了擦脸上的泪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厨房。

　　将青胜炒好的菜端到了餐桌上，吃完饭后便开始收拾餐桌。
　　“妈，你去歇着吧，我去洗。”

　　青胜再一次将秀芬推出了厨房，她看了眼儿子的身影再次坐在了阳台的躺椅上，将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了身上。

　　为了省电，她下意识将客厅和阳台的灯关了，整个房子里只有厨房亮着灯光。

　　许是刚下了雪的缘故，阳台并没有那么暗，青胜刚洗完碗出来便看到了在躺椅上躺着的秀芬。

　　他走过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秀芬已经睡着了，青胜搬了个凳子坐在了秀芬旁边，目光灼灼地看着窗外。

　　订婚仪式结束之后，许未开车带着木辛去了一个小区，印象中她从没有来过这里。
　　“这是哪儿？”

　　许未笑了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车子七拐八拐在一个单元门前停下，许未熟练地将车子停好，开门下车，木辛也紧随其后。

　　一路上许未都没有说话，木辛也只是跟在他身后，眼看着他按了20层的电梯。

　　这个小区似乎是新建设的小区，电梯和小区里既干净又整洁，绿化做得也很好。

　　电梯门开的时候许未将一把钥匙放在了木辛手里，拉着她的手腕走到一道门前示意她开门。

　　木辛满眼疑惑，在许未的注视下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全新装修风格和家具，门口的鞋柜边还放了两双毛茸茸的拖鞋。
　　正好是木辛最爱的卡通形象。

　　她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移动，许未轻笑一声推了推她的胳膊：“进去呀。”

　　木辛反应过来，换上鞋子率先走进了屋里，无论是沙发、窗帘的样式还是房间的格局，一切都是她最喜欢的布置。

　　“这是我们的婚房，喜欢吗？”许未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这段时间都是旁敲侧击地询问木辛对于婚房装修的意见，从没有正式地询问过。

　　许未有些慌乱，生怕木辛不喜欢。

　　她没有说话，只是到处走走，看了看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身后的许未越来越不确定。

　　“辛辛……”
　　“我喜欢！”
　　木辛扭头笑着说道，“每一个细节都是我想要的，不是用来敷衍你的说辞。”

　　原本她还有些好奇前段时间许未似乎总是时不时地提起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许未笑着把木辛拉到主卧室，“之前你说想要一个专门的衣帽间，最好是大一点的，你看看这个够吗？”

　　他拉开衣帽间的磨砂叠浪样式的玻璃门，四周整齐地摆放着木质的柜子，足足有一个卧室那么大。

　　“你什么时候开始弄这些的啊。”木辛笑意盈盈的摸着衣帽间的门问道。
　　“自我从戒毒所出来之后就开始准备了。”

　　“你就不怕我不嫁你？”木辛打趣道。
　　许未脸色一变，将木辛逼到角落里，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不嫁，那就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对吗？”

　　木辛脸上一阵发烫，咳嗽几声将许未推开，“我再去看看书房……”
　　随即落荒而逃。

　　许未坐在沙发上看着走来走去的木辛，笑着说道：“辛辛，要不先休息会儿，等会儿再看？”

　　“我觉得卧室的床单眼色有点深，我得再买一套。”
　　“阳台上还少两个躺椅，厨房的厨具也得买套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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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未站起身来拉着木辛的手腕坐到了沙发上，“放松一点，我们慢慢来，想什么时候搬过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弄。”

　　木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靠在沙发上看着属于两个人的空间，突然觉得十分安心。

　　“许未，为什么会想到要买套房子呢？”
　　许未摸了摸她的头发，认真地说道：“也没什么理由，就是想给你更好的。”

　　话音刚落许未的手机便开始震动，他走到另一张沙发上拿起手机接了起来。
　　“许未，有案子。”
　　“好，我马上到。”

　　木辛立刻站起身来，“有案子吗？”
　　许未穿上外套点点头，不等他开口，木辛率先说道：“你把我放在学校门口，我自己回去就行。”

　　第二天依旧下了很大的雪，华阳市的路上少了很多车，青胜带着秀芬走进学校的时候保安多看了几眼。

　　路上人很少，基本上都是裹着羽绒服匆匆赶路，只有秀芬和青胜两个人沿着湖边慢悠悠地走了一圈。

　　湖边的小道上已经被踩出了一圈圈脚印，秀芬沿着被踩出来的小道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在湖尽头的图书馆里，床边可以看到一排排正在学习的学生，台阶上的雪早已被扫到两边。

　　“如果当时我没逼你姐……”
　　秀芬站在图书馆前久久没有离开，只是驻足看着里面正在学习的年轻人。

　　肆意横飞的雪掠过她的脸，布满皱纹的脸上还有些黑斑，浑浊的眸中似乎挂着眼泪。

　　她佝偻着背，目光灼灼地目视前方，立于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