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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5 章 ...

  •   年承旭走到女人面前,是一个很微妙的角度,方程刚好被他挡在身后:“对不起。”
      “啊……”女人显然有些愣神,毕竟突然跑来道歉的是个看上去年龄也不大的、但一头白毛、但西装革履的小青年:“……没事,以后走路小心一点呀,这幸好是人行道,万一有车多危险啊?!”
      “听到了吗?”年承旭侧头问道。
      方程沉沉地道:“是。”
      “恩。”

      年承旭回头和女人对视:“他有些小毛病,我会教育他的。”
      女人奇怪地看了看他,但也不好再说什么,边走边回头像老母亲一样唠叨道:“走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抬头看路。”
      年承旭又问了一遍:“听到了吗?”
      方程的声音也许是没了外人的缘故,这次明显清晰了许多:“是。”

      街道宽阔,风吹过冷飕飕的,年承旭搓了搓冰凉的指尖,转身面对方程,摸了摸他的胳膊。然而他一个探衣服薄厚的动作却让方程猛地一颤,瞬时皱了下眉心:
      “怎么穿这么单?没买入冬的衣服?”

      年承旭的一头白毛明显吸引了不少目光,方程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心里是记得不能低头的,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后脖颈凸起的骨节十分明显。
      “我带你去吃东西。”
      “……是。”方程虚虚地回应,腿有些颤地向前一步跟紧了他。

      为了减少目光,年承旭让方程跟着陈争,也就是由陈争陪着方程走,不然以方程的情况,根本无法做到在商业街行走。
      街道人流量巨大,美食自然很多,大餐地点最终选择在陈争的推荐地。
      “他是谁呀……?”苏启明看年承旭走得慢了,忍不住问:“你……认识他呀?”
      一脚踏进餐厅,年承旭边走边点点头:“他是我的……狗。”
      “……”苏启明懵逼了:“啥……?”
      年承旭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存在一丝玩笑的意味,苍白的脸蛋一看就冻得无比冰凉。
      苏启明伸手用掌心贴了贴他的脸,说:“……知道了,那个,我们快进去吧。”

      大厅爆满,雅座圆桌无处不是人,苏启明和迎宾简单交流了下,提供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接着一行人被服务员带到了包厢。中式装修古典优雅,巨大的扇形屏风上是一副水墨画,吊灯如孔明灯般被黄色外壳和木质红边包裹。
      年承旭看着苏启明挨着自己坐下,转头看向站在桌边的方程,说:“坐在这里。”
      他指的是挨着他的另一边,方程像是没缓过神般的点点头,走过来坐下。
      “——站着干什么?”年承旭又抬头对同样站着的陈争说:“坐我对面。”

      “……”我还以为你要人都跟你坐成一排呢。
      陈争叹出口气,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空调运转,是相比屋外很舒服的温度。苏启明和陈争习惯性地大眼瞪小眼,因为他俩都不知道怎么办,只听年承旭那毫无语调的声音又响起:“纱布呢?为什么出门不贴了?”
      乌黑的额发被眨动的眼睫一下下波动出弧度,方程沉沉地回答道:“因为听说会影响视力。”
      年承旭眉梢微微一挑,回过头去,伸手捧住茶杯暖手,这才道:“没错,只用一只眼睛视物是会那样。”

      茶叶被冲软后飘散出渐浓的香味,会让人产生一种闻着似乎比喝进去香的想法。年承旭没喝过茶,哪怕是高三的时候,咖啡更是没喝过,别说什么焦糖拿铁,都是他在甜品店的饮品菜单上看到的而已一一他确确实实是在靠意志力去熬夜。
      年承旭摸了摸裤兜,才记起来出门太急,于是侧身向苏启明,在他兜里摸了摸。
      随着手毫无预兆地插进裤兜,苏启明猛地一激灵,下意识伸手去挡,而年承旭已经拿着发卡抽回手。
      年承旭重新转向另一侧,将发卡举起,看着方程,道:“把你的刘海别起来。”

      两人之间的空气刹那间变得仿佛能让人窒息,方程身体明显僵硬。这里不是昏暗的环境,除了年承旭还有其他人,包括这是个第一次来完全陌生的地方。
      方程的双眼在刘海下无规则地快速眨动起来,毫无血色的半张脸更是肉眼可见地煞白,突然一只手连带额发捂住了他的眼睛。
      温暖,带着皮肤表层的香味,带着耐心的力度。

      方程急促地吸入一口断断续续的气,挤住了瞳孔收缩的双眼。
      年承旭看上去无比熟练地挑起一撮乌黑的头发,用发卡将其固定在其他发丝上,然后看了那双紧咬的双唇几秒,缓缓地松开捂眼睛的手。
      亮光一点点重现,黑暗随着温度消失,方程用力掐着自己的指尖,突然一把拽住年承旭还未远离的手。

      年承旭顿了顿,思虑片刻,道:“你可以跪下,如果你想的话。”
      几乎是眨眼之间,消瘦的身躯已经从椅子下跌到柔软的地毯,轻得像是飘落的一片雪花,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一只手,蜷伏在他腿边。

      “……”
      苏启明和陈争使劲瞪着对方,都是能把对方吃进去的程度。
      苏启明的瞳仁清澈透亮,有些画面像是信号不好的老电视般从陈争脑海深处的记忆浮现,是一些关于年承旭的背影,长发的背影,头发像是被狗啃的背影,蹲在墙边像在数蚂蚁的背影。为什么全都是背影,为什么会记住这些,年承旭面对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浮现出来一一
      一只露在背影边缘盯着他的棕色眼睛。
      “你、你……”陈争眼睛像被一只手死死抓住,直直地和那只蓝色眼睛对视:“你……我……你你你……”

      跪卧的姿势,紧握的手,拥有这些的方程仿佛沉静如死水,丝毫不见之前颤抖的痕迹。
      他蜷伏在年承旭的腿侧静静地和陈争对视,没了刘海的遮挡,那只清澈纯净的蓝色眼睛完全露裸出来,眼角含情,眼尾上挑,睫毛纤长无比,缓缓眨动间满是迷人的气息。
      然而突然间,他的头发被从脑后抓住。
      年承旭将他的头强制仰起面向自己:“不难受了?那就起来。”

      方程的面色依然冰白,薄薄的双唇毫无血色,微微动了动便开口回答:“是。”
      “下次想跪的时候,”年承旭拿起餐前湿巾擦拭双手,姿态淡淡的,显得他的行为再恶毒都莫名的优雅:“想想自己的头皮有多痛。”
      “是。”方程学之前年承旭的样子捧住茶杯。
      他垂眸闻着茶香,唇角微微动了下一一年承旭上次说过再这样会抽他,但这次却主动让他这样,这个人果然是很温柔的,这个人从小都这么温柔,最初的他藏在墙角不敢见光,年承旭就陪他藏着,还会伸手摸他的头,虽然那时年承旭总是面无表情,但他总是能神奇地看到这个人露出笑容。

      秒钟转动几圈的时间,陈争却像是回忆了整个少年时期,只觉得大脑运转超载,头晕目眩的。
      “你、 你、你……”却一开口还是结巴。
      年承旭双臂抱胸倚在靠背,道:“怎么?你语言能力退化了?”
      陈争却意外地没斗嘴,目光还在直直盯着小口嘬茶的方程,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有无数话要说。他的注意力总是被分散,时而在方程的刘海,时而在方程只露出一只的眼睛,判断无果后终于艰难地抽离视线,看向年承旭:“他他他的眼睛……不对……才不对!是对!他是不是另一只眼睛是棕色的?!我记得那个眼睛就是长这样的!”
      “……”方程闻言唇珠被茶水烫了下,紧接着更小心地嘬茶水。
      年承旭眉梢微微一挑,侧眸看了眼方程,道:“哪样的?”

      “啧!”陈争急了:“就他脸上那样的啊!就……就……啊!就许星然那样的!但是他的眼睛看上去比许星然好看多了!许星然那眼神太TM遭人恨了!”
      听到许星然的名字,在场的剩下两人全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年承旭看向他。
      “……”陈争因为苏启明看过来而瞬间有些本能的虚:“咋了?我说的是实话啊!都是桃花眼啊,你看他的眼睛多好看!再想想许星然的眼睛!我他丫的真想一拳呼上去。”
      年承旭略一思索,道:“你很双标。”
      “?”陈争眼睛大了一圈。

      注意力突然被牵走,苏启明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一一就知道年承旭最近不止学了“傲娇”这一个词条。
      “你笑啥?”陈争皱眉瞅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年承旭,说:“他叫啥啊?我咋一直都不知道他啊?”
      “他叫……”年承旭侧过头看方程,方程嘬茶的唇一顿,也回看他。
      方程很熟悉年承旭的每种眼神,尽管每种眼神都没有情绪,但他可以分清,比如现在,这是让他自己说的意思,他转头对陈争说:“我叫方程,因为年承旭喜欢方程。”
      “???”陈争眼睛刹那间大了好几圈。
      苏启明瞬间就坐不住了,一把抓住年承旭抱胸的胳膊:“啥意思?!!”

      “……”年承旭瞅了他一眼,把头转向另一边,道:“我热衷于解方程,不要捏造事实,以刑法第三百零七条之一第一款的规定,我可以以你捏造的这一事实提起民事诉讼。”
      方程缓缓眨了眨蓝色眼眸,道:“年承旭热衷于解方程。”
      “没错,”年承旭看上去比较满意地点点头,把头转回苏启明那边,道:“听到了吗?”
      “…………”苏启明愣完突然又噗地一下笑了。

      “啧。”陈争坐在对面忍不住咂舌:“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是神经病。”
      他还没来得及证明一下自己不同于神经病,就见年承旭又看向方程,道:“去跟服务员要冰块。”
      “是。”方程应下就起身离开座位。

      “……”陈争和苏启明的目光又默契地衔接了在一起。
      这也太听话了吧?
      陈争愣愣地看向方程,又移回视线,突然动了动嘴唇一一我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听话这方面你算个球。
      苏启明看完他动嘴唇,继续和他对盯,也动了动嘴唇一一我哪知道他是谁!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人!

      靠默契搭桥、以智商为沟通渠道的两个人使得包厢一时间无比静寂。
      年承旭侧眸看了两人几眼,回头接过方程提来的冰块桶放在桌上,待对方坐回身边,道:“拿一块敷嘴唇。”

      “…………”包厢突然再次陷入一片静寂。
      苏启明强制结束和陈争的对瞪,和陈争一起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过去,只见年承旭面色如常,而方程正拿起一块冰块贴向方才被烫红的唇珠上。
      他愣愣地转了转眼珠,不受控地在脑海里回想有关于这样的年承旭和自己的画面。
      记忆涌上来的一瞬间,他浑身一怔。
      一一第一个回想起来的既然是年承旭右手的手背皮肉外翻的画面。

      那天风太大了,是他,亲口让年承旭去参加集体活动,他只是想让年承旭试试看融入集体,独来独往的他没去。
      当他到达现场的时候,突然觉得一切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却又因为年承旭变为措不及防似的。
      抬头就能看到天空,漫过天际的乌云都像是在配合,空气中四处弥漫的血腥气息却又显得无比突兀,年承旭的那只手被腥红的血液渗透了各个皮肤纹路,可是,除此之外却毫无踪迹一一只剩下年承旭一个人,也到处都找不到那把刀。

      不知道那一道伤口有多么痛,毕竟鲜血还在涌,年承旭却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是失血过多的昏迷吗。
      还是像往常一样趴在他都背上就会睡着而已。
      所以这真的是一个很奇幻的习惯。

      还有年承旭睡着前说的那句话。
      一一我割我的……手,他们……就不会去、去割你的、的手了。

      他当时是怎么样的,他不知道,连有没有眼泪,或是什么表情,他全都不知道。
      他只有怀里抱着年承旭杀光所有人这一个想法。
      也许该庆幸那把刀不见了。没错,是该庆幸那把刀不见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把沾满年承旭的鲜血的尖刀被方程攥在手里。
      方程从小没接受过什么教化,恶与善是什么他从来都不会去区分,他捡起刀就会去追那些人,无论那些人跑多远。他只要在对方做出肢体攻击时做出防守保护自己,然后将手里的刀插向对方,一次不成功,他就在对方变为恐惧的眼神中再次攻击。他每天都有饭吃,他不是只会低吼的瘦犬,只要他想要撕咬,那么身形便协助他作出最佳的躲避,甚至就连地上那些卑微到每天被人踩来踩去的石子沙土都会协助他。
      皮肤是冰冷的,而鲜血是热的,他完成攻击并不会带走那把刀,无论刀柄上有没有他的指纹,他的脑海中不存在这些东西,那不是他的东西,那不是他的刀,他只要眼里看到的一一看到年承旭被人背上救护车,那么他就会离开,因为他无法做到在公共场合待着,例如医院这种,人多的地方。

      菜品上桌,年承旭拿起筷子,转头道:“动筷……”
      然而两个字的话音还未结束,呜咽声就传进他的耳道。
      苏启明缓慢地转头回看他,双眼通红,脸颊的泪痕亮着光:“呜呜呜……”

      突然哭鼻子这种事,发生在苏启明身上还是让人难以适应,年承旭连双唇都还未闭合就顿住了。
      微微张开的唇间能看到嫩红的舌,舌尖微微动了动,这才发出声:“哭什么?”

      “一一你他丫的该不会听话比不过,改做哭包了吧?”
      不同于年承旭,陈争没怎么见过苏启明哭,惊讶过后一时嫌弃得要命。
      突然之间年承旭拿起一个冰块砸过去,陈争瞬间被砸愣,冰块从他的脑门跌到鼻梁,滑到右侧鼻翼,又跌下去擦过嘴唇,最终掉在裤面上。
      方才还正常的语气,对他就变得听上去不爽至极:“想让我把这一桶塞你嘴里?”
      陈争眼睛瞪到最大,气得嘴也跟着张到最大。
      而那听上去恶毒、尖酸、刻薄、扭曲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没哭过?要不要我抽哭你?”

      桌上唯一没发出声音的角落,方程静静地拿着筷子,接着收到年承旭看向他的一个眼神,点点头就动筷开始吃饭。

      “你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说话的,动筷。”
      陈争猛吸一口气,视线转到方程那里就移不开了。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听话的人?不,不对,这个人是在听年承旭的话。如此一想,这顿饭还没开始吃,他对年承旭的认知就不断被刷新。
      “动筷。”年承旭又说了一遍。
      陈争眉心狠狠一跳,半条件反射半咬牙切齿地拿起筷子夹菜,突然听到一声重新响起的呜咽声,眉心刹那间又狠狠一跳。

      “……要我喂你?”
      年承旭把头转向苏启明,反蓝光的平光镜下,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满是冷冰冰的质感。他的唇角显得有些绷紧,沉默片刻,夹起一片牛肉,回头道:“张嘴。”
      突然一顿,将牛肉夹回去轻轻沾了沾蘸料,又移回苏启明嘴边,另一只手托在下面,像是防止蘸料滴在苏启明身上,是一系列显得很贴心的动作。
      贴心到苏启明都忘了怎么呜咽了。
      嘴巴张开,咀嚼,味蕾迟迟才接收到蘸料下牛肉的美味。陈争眼睛又瞪回最大,怔愣地观看着这一场他从未见识过的旷世奇观。

      不过,以往吃饭,无论吃什么,陈争都根本不会回想起以前的事。但此时此刻,就因为年承旭的这一系列刷新他认知的动作,那些老电视般的画面再次浮现,是关于一些年承旭为什么会营养不良的始末,是一个人怎么变为皮包骨头的过程,是每个阶段分别保持了多久的繁杂回忆。
      一个人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地变成随时都会死掉一般。
      但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随时想要死掉。
      或许这不是事实原本,但看在他眼里就是如此。
      不得不说,从小到大,年承旭总是在刷新他的认知,各个方面的认知,包括生与死。

      一餐吃完苏启明已经看上去美滋滋得不行,就因为被贴心投喂了一片沾着蘸料的牛肉,所以一桌大餐也只记得那片沾着蘸料的牛肉的味道,记得上次年承旭的话,专门平稳地走出餐厅。而年承旭就走在他的身边,可是这样一来方程就跟在后面。
      让他觉得有些别扭,像是自己被跟着一样。
      年承旭脚步顿了顿,苏启明转头看去,见到对方转身对方程伸出手。
      然后取下方程头上的卡子,装进对方衣兜里,道:“我已经给了你两个卡子,在我认为,下次你就会自己别起那一撮刘海。”
      方程把手伸进兜里,紧紧地握住发卡,回答道:“是。”

      “……我走了!”陈争又想骂神经病,摆了摆手扭头就走。他今天过得还不错,坐了超跑,吃了大餐,就是过程比较心梗,这倒没什么,回去的路上慢慢消化掉这两份恨就好了。
      刚走出几步,后领被人一提。
      因为之前有过苏启明提领子那一遭,他都懒得骂了,咬牙切齿地回头。提他领子的却不是苏启明。
      年承旭松开手,将视线移向方程,道:“如果你想在更多的地方跟着我,那么你不能再住在那里,你要走出那个小房间。”
      他又回头,和陈争对视,说:“你不是不会做饭吗?他会做饭,我教的,做出的饭足以抵消他的那部分房租。”

      对两人说完,年承旭走到方程身边,和对方并肩一起面对陈争,道:“你去住陈争那;让方程给你做饭。”
      方程少见地愣住,转头用刘海之后不知情绪的目光看着他。
      “啊?!”陈争只恍惚了瞬间便皱起眉,并不是想着去反对,而是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我卧室有是有地方打地铺,但是……他愿意吗?”
      ——可他忘了不久前才有过“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听话的人?”的感叹,只见方程注视年承旭良久,然后转头和年承旭一起看着他,沉沉地道:“是。”

      原来对年承旭来说让一个人加入另一个人的生活是如此容易的事,那么之前怎么会从未见过方程。
      苏启明想竭力回忆,但脑海中所有的画面都被年承旭占满。他猛然间发觉,事实看似是他一直在年承旭身边,却不法做到无所不知,这一点早在当年年承旭兼职时他就有觉悟,但那些钢琴、古筝,甚至是如今站在面前的方程,又让他进一步明白一一在他这里年承旭占据全部,而在年承旭那里他只是一部分。
      他沉默地转头注视年承旭,一直都做不到无所不知,反而总是觉得一无所知。

      炎炎夏日,海面散漫金辉,浪花荡漾。
      腥咸气息不断扑面,八岁大的臭小子兜着满脚的沙砾停下奔跑,对着礁石下的阴凉露出灿烂的笑脸。咔嚓一声画面定格,男人笑着说会把这张洗出来替他寄给年承旭,像是一句咒语,大颗大颗的泪珠迅速涌出,他掉头跑向大海。
      残破的渔网在海水中展开,被囚禁起来的海产纷纷拥有了重新活下去的机会。
      离开了,至少要记得抛弃的人的样子不是吗?
      不然被抛弃的人就会连最后的价值都被剥夺了。

      他又成了那个被丢下的,品行成绩一无是处的笨蛋,丢在有饭吃有床睡的岛上自生自灭,过去不懂但现在懂了,不能再呆在岛上了。
      飞机直穿青云,带他朝自生自灭以外的第二个选择而去。

      十四岁的Love坐在篝火前,身边是偶尔拍打沙滩的昏暗海面。女人与一帮小笨蛋手拉手围着另一簇篝火起舞,漫天星辰印照不出他的神色,虽然女人陪他向他们证明他不是笨蛋,但他抬起手,指尖伸进风中,依旧什么都抓不住。
      女人在另一个热闹的世界中喊他洛夫,和许多闪亮痴傻的眼睛一起,朝他伸出手,让他离开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的篝火。

      他想他已经具备了分辨Fake love的能力。
      但他还是无法做到进入除了女人所在的其他的热闹的世界。
      足够远离城市喧嚣,山峦田野树木野草,在庭院里种下花,种下菜,重新慢慢拥有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Fake love,不是女人给的那样,那么是年承旭给的那样吗。他跪在游泳池边凝视那双眼睛,脑海中的回忆走马灯般,似乎没有一帧是虚伪的,但那是爱吗……
      ——我没有情感。

      “走吧。”
      “杵着干啥呢?”陈争伸手一拍:“走啊。”
      苏启明被回忆禁锢,眨了眨眼,逐渐开始察觉到眼睛有些滚烫,却没想到这次并没有眼泪。走出一段距离的年承旭回身走来,牵住他的手:“走吧。”
      这只手的纤长,细腻,冰冷,迟钝地感受到的他刹那间用力回握。
      “……恩,”他缓缓地低头去看牵在一起的手,“……走吧。”

      一路上都无比恍惚,大脑始终被回忆禁锢,苏启明真的算是在被年承旭牵着走。
      与陈争在路口分别,方程依然自己离开,虽然他没什么行李,但还是需要收拾整理。出租车走走停停,年承旭的手已经被苏启明握得无比温暖,苏启明粗糙的指腹捻过那道凸起的刀疤,耳边的各种声音突然开始变得无比清晰。
      “你怎么了?”年承旭这时才开口道。
      苏启明大脑开始接收事物,发觉自己坐在出租车上。他转头看着年承旭,紧接着伸出手,将对方的半框平光镜拨至鼻头,露出完全的视线,问道:“你爱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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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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