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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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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门口的两个年轻人搂着搂着似乎突然吵架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像小学生哭鼻子似的用胳膊堵眼睛,另一个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了些什么;年轻人又垂下大脑袋,双手可怜巴巴地抓在外套下摆,里边穿着一件卫衣,卫衣两侧的帽绳被另一个年轻人一股脑抓在手里,像牵狗似的把人牵走了。
“为什么不把外套脱下来围在腰上挡着?有那么冷?”
年承旭边说边回头看了一眼苏启明,走出咖啡店的范围,便松开了手中的帽绳。
这种时候走起路来裆部极为难受,牵引一断苏启明就停住脚,杵着水泥腿不走了,死也不走了。
比起咖啡店大片大片的落地窗,旁边有墙壁,墙对面没有人,也就没有眼睛会看到裆,苏启明扭着脑袋瞟了一眼,立刻两三步冲过去开始面壁思过:“我我我不、不走了!”
“……”
年承旭也停下来,转身看着苏启明,过了一会儿走过去,伸出手指朝他的胳膊上戳:“但凡你再矮个五厘米,我就能把你背回去了。”
苏启明大吃一惊般的张开嘴,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扭头去看年承旭,还将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实在是没找出来自己再矮五厘米能被这个人背回家的可能性。
“看什么?”年承旭眉心微微一皱,和苏启明互相打量一番,明白了:“怕我背不动?当年你说让我去扛钢筋,你忘了?”
“……?”苏启明再次大吃一惊:“扛钢筋?我说过吗一一你骗人!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扛钢筋?!”
我这么向着你宠着你!一心想着往精致得养你!
一一他依旧不敢说。
年承旭瞥了他一眼,走到一旁晒太阳,显然是不想将话题继续下去了:“你快点。”
“……???”苏启明有一秒的瞠目结舌。
什么快点?怎么快点?
这个人是从来没起过反应没经验所以才大言不惭的吗?
然而转念一想,这可是年承旭,一切就瞬间都变得正常了。
“Thank you stars for giving to me(谢谢你星星们给了我)
The greatest gift that's still yet to be(迄今为止最棒的礼物)
I don't mind if fate's playing games(我不在乎命运捉弄)
I'm happy all the same(我始终很幸福)”
英文版的《恋爱循环》突然从裆里传来,苏启明吓了一大跳。
年承旭转身走回苏启明身边:“手机还给我。”
“……”苏启明愣愣地眨了眨眼,张开的嘴鬼使神差地跟着唱了一句,日语他不懂,但英文他炉火纯青啊,况且这位唱过惊悚歌曲的歌手的熟悉嗓音可是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
年承旭顿了下,肯定道:“唱得很好听。”然后从他兜里一把抽走手机,走到太阳底下接通:“怎么了?”
手机被抽走的刹那间,苏启明裆里的玩意儿突然自主地动了一下。
他一下瞪圆眼睛,耳朵听着年承旭夸赞,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裆。
……就说今天的裤子怎么缩水了似的如此撑得慌,原来是多塞了一部手机。
……还以为都20岁了小兄弟居然又长个了,原来是多塞了一部手机。
苏启明捂裆的双手伸上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老脸。
年承旭扭头看了一眼苏启明,红着大耳朵不知道在干什么,回头道:“他下午要去驾校,你呢?”
陈争在电话那头吧唧吧唧吃得正香,往出挤着空隙说话:“去琴行上课啊,能多挣点多挣点,以后还要娶老婆呢。”
年承旭评价道:“你真可怜。”
“……”电话那头短暂的宁静,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怒怼:“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来你再说一句!我可怜?!我为了娶老婆可怜?!我为了娶老婆挣钱可怜?!哎哟真是……你真是能气死我啊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我不挣钱哪来的老婆?!”
听着嘈杂的信号传播完,年承旭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可怜你。”
电话里传来一口吸气声,随即猛地响起咳嗽声,陈争在一阵惊天动地把肺都要咳出来的动静中努力往出吐字:“你什么时候才能说出你在心疼我?!TM也得亏是我!这世界上对你年承旭来说还有我这样的第二个人吗?!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心疼我吧?!你去找找谁还能像我这么了解你!谁还能像我这么比你自己都要了解你!你真该去庙里烧高香!庆幸你年承旭有我这样一个朋友!就你这样以后怎么混社会?!到处都是勾心斗角!没了我你怎么办?!”
“我不照顾他,那谁照顾他啊!”
一一陈争曾经说过的话跟着电话里早已成熟的声线一起回荡在耳畔,年承旭垂眸沉默着。
等陈争边咳边说快要气绝不得不停下时,他点点头道:“我心疼你。”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年承旭看了看手机屏幕,又放回耳边:“喂?”
听筒里突然传来咕嘟嘟的喝水声,紧接着陈争笑了声:“真神奇啊,听你说心疼我,我心脏居然跳了两下。”
年承旭眨了眨眼,纠正道:“不跳你就死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陈争像是憋了一大口气,然后猛地用力叹出来:“你就庆幸我不喜欢男的吧!不然我现在肯定立刻去找你把你的皮扒光肉啃干净连骨头都不剩!你这个妖精!!”
年承旭想起托尼一号说的那句妖精,突然听陈争清了下嗓子,压着声音道:“那啥……别告诉苏启明啊,关键是你突然来这么一下,我还是第一次听你……”长叹一声,敢作敢当直截了当道:“我失误了。”徒然提高语调:“这是人情世故反面教材!不要学!!”又笑道:“我愿称你为直男杀手,我回头就给你弄面锦旗一一”一顿,语气轻松地道:“当然,要是你想看那个傻大个杀了我的话,你就去告诉他,随你便一一”再次一顿,语气措不及防地变怂:“我告诉你!他极有可能杀了我,然后再为了你自杀!如果你想看到他杀了我再自杀的话,随你便!”
年承旭回头看了苏启明一眼,苏启明还在那儿双手捧脸红着大耳朵,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收回目光,答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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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苏启明的裆消下去实属困难,年承旭大步上前,抓着他捧脸的大手拽到裤腿,指挥他立定端正,好好地对墙站直。
苏启明这下真成了面壁思过。
此时秋阳当空,差不多已经到达午饭饭点,行人经过都会往两人那儿瞅一眼,走得慢的爷爷奶奶也就看得久一点。年承旭站久了想蹲在马路牙子上,可是膝盖弯曲的一瞬间突然想起自己穿着裙子,眉心一皱啧了声,这从未有过的一声啧得苏启明很是稀奇,立刻回头看他。
“看什么?头转回去好好站着。”
苏启明连忙把大脑袋扭回去好好站着,然后没过几秒,对墙皱起了下颌一一又委屈了。
本来这种事,抽根烟会很有效果,但是自从高三之后,烟这种东西就从苏启明的视线中消失了,因为年承旭突然就再也没抽过烟了。
很奇怪的,一根都不抽,果断到让人怀疑年承旭抽烟这件事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本来他学抽烟是想吐烟圈看年承旭笑,但是比起弯眼睛,年承旭当时已经会对他笑了,所以他也没再碰过烟了。
不抽烟是好事,大不了多站会儿,反正年承旭还能多晒晒太阳。
苏启明光速扭头偷看了一眼年承旭,然后立刻回头更加端正地站着。
年承旭说的把外套围在腰上他不是没想过,但是袖子系在前面等于白围,完全挡不住,而反着围……一看就很奇怪好不好?!哪有人上街会把外套当围裙围啊!简直欲盖弥彰!
年承旭突然出声:“苏启明。”
苏启明下意识立刻转过头去:“恩?”
只见手机屏幕被年承旭苍白的指尖快速点击,即刻一切动作停止,一声“Ding dong”伴随钢琴音从手机里传来:
“ I know you can hear me(我知道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
Open up the door(开门吧)
I only want to play a little(我只是想和你玩个小游戏)”
这首歌是美国恐怖悬疑电影《Hide and Seek》的同名主题曲,被称为纯人声演绎的惊悚神曲,光是开头几句就听得苏启明愣了下,其实演唱这首的,就是演唱英文版《恋爱循环》的歌手,声线很是甜美,所以单听这首歌并不会有什么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重点在于它是惊悚电影的主题曲,苏启明脑海中已浮现出电影里所有高光画面,他将视线从手机移回年承旭脸上,想知道这个人放这首歌的意思。
“我晚上用这首当铃声怎么样?”年承旭歪头看他,眼睛频率如常地眨动,长密的眼睫被阳光照射,每一根都裹满了金粉:“两首我都喜欢,可是一次只能用一首。”
苏启明:“……”
年承旭垂下目光看手机:“我刚点进这个歌手的歌曲列表,一眼就看到了这首歌的名字,小时候你就和我捉迷藏,一会儿在车后面,一会儿,又在水里。”
他重新歪头,对苏启明笑了下,道:“‘You can't hide from me.’因为我找到你了,‘Now you're it.’”
八岁时年承旭离开的事情,十四岁重逢时充斥在脑子里却没有被提起的回忆,如今突然莫名其妙地被离开的对方撕开、摊上桌面,苏启明蹙起浓眉,发现自己居然再次感受到了十四岁时的心情,换句话说,他发现如今还是能够和十四岁的自己感同身受。
若重逢那天年承旭没有跟着他,没有看到那袋被扔掉的薯片,没有捡那袋薯片吃,当时会是什么样的,后来会是什么样的,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
因为十四岁重逢时,那份没有被提起的回忆,足以让当时十四岁的他不去管年承旭,他确定,十四岁的他确定,二十岁却再次感受到十四岁时心情的他同样确定,他不会去管年承旭,他会丢掉薯片就离开,然后每天上学放学,看到年承旭被欺负时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人,以同学的身份搭把手,此外他的生活中年承旭将会查无此人。
那么,他不去管年承旭,那么瘦弱的年承旭,不知道靠什么东西吊着一口气的年承旭,后来会是什么样的,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假设呢。
一一二十岁却再次感受到十四岁时心情的他这样觉得,因为十四岁的他简直恨死那份没有被提起的回忆中的年承旭了,恨死跟着他之前的年承旭。
没有人会懂这份恨,一份扭曲、滋生、寄生的恨,足以让十四岁的他被年承旭牵到手的刹那间就将年承旭狠狠地甩开的恨,就连如今二十岁的他若不是感同身受十四岁时的自己,那么连他自己也不会懂。
年承旭将铃声设置好,眉梢微微挑动了下,除此之外毫无情绪波动的神色显得他完全没被回忆干扰。苏启明转身盯着他的双眼已经隐隐发红,沾染着狠毒的阴戾,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初站在这里的原因,突然沉声叫道:“年承旭。”
“怎么了?”年承旭把手连带着手机揣进兜里。
“……”
年承旭拽裙摆的手一顿,眉心皱起隐隐的弧度转过头去:“回答。”
“……”
看到那双通红的狗狗眼,年承旭双眼微微睁大一瞬,静止了几秒,转身走过去:“怎么了?”
苏启明居高临下地死瞪着他,印着周遭倒影的瞳仁逐渐有亮光在闪烁,一呼一吸间,亮光变为大颗的眼泪突然滚落下来,那双隐隐颤抖的双唇紧随其后地狠狠一挤,下颌被带得皱了起来。
还真是变得爱委屈了呢。
一一二十岁的他这样觉得。
“……”许久未见过狗狗眼流泪的年承旭一瞬间愣住了。
这还是年承旭第一次愣神,导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片刻便眨了眨眼,伸手用掌心抹着苏启明不断滚落的泪珠,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和记忆中所有的每一颗的眼泪都一样。
断了线的小珍珠抹不完,年承旭抬起另一只手,向前一步抱住了苏启明:
“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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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莫名的一遭,支楞得消不下去的玩意儿也不用消了,换谁都得萎在这儿。
某人曾经把自己和狗比,此刻因为饭量太大,没吃午饭的肚子第一个抗议发出响声。苏拉斯加一路垂着大脑袋,视野里是踩着纯白帆布鞋走在前面的大长腿和一只手臂,这只手臂的两头分别是年承旭的背影和拉着他的手,有些像网上视频里的那种情侣视角,他没忍住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怎么走得这么慢?”年承旭拽了下他的手,并未回头还在走,“是不是偏要我抓你的帽绳你才会好好走路?”
“……”
“你最好好好走路,”年承旭指了指花园草坪边被人牵着却使劲挣扎和另一只金毛相互汪汪的二哈,“如果你不想戴上那款牵引绳的话。”
“…………”
苏启明把手机塞进兜,大步走上前和年承旭并肩走,年承旭瞥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继续走,没过几秒,突然淡淡地笑了。
苏启明愣了下,立刻不由地跟着笑,那边朝金毛汪汪的二哈突然停下来,扭头看了看后开始对他汪汪。
年承旭垂着目光走了几步,噗地一声笑,抬手握拳挡住了自己的嘴。
“……”苏启明大脑袋扭过去瞪二哈,又闻声扭回来看年承旭,浓眉呈现出的神态过于精彩。
“你,”年承旭突然伸过食指按了下他的嘴唇,用仿佛严肃却又带笑的口吻道:“可不许对它汪汪。”
与此同时发现自己的嘴不知道为啥张开的苏启明:
“………………”
回到家年承旭把菜提进厨房,让苏启明先吃点洗好的黄瓜垫肚子,他要做饭。
“我先去洗个澡。”苏启明两三口啃完,往出走脱下外套:“炒菜记得戴手套啊,手上别溅油了一一”
他脚步一拐走回来,拿起洗菜用的橡胶手套亲手给年承旭戴上,这才放心加满意地露着酒窝离开。
“……”年承旭视线在手套和苏启明的背影游了个来回。
自从岛上的那件防晒外套开始,真是没完没了的死循环,当初跟大排档的老板娘学做饭也没溅到多少油……也是,当初右手受伤的时候,苏启明表现得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下来换给他,后来他的手没大碍只是留了疤后,苏启明又表现得恨不得把自己手上的皮拨下来换到他手上,那是远超恶犬护食的一种无法言说的极端执拗的表现。
那段日子苏启明经常哭,不是他醒过来时听到的在病房门口的偷偷哭,而是看上去像一只双眼猩红见人就咬的疯狗。
但就是那段时间过后,苏启明开始变得很听他的话,不打人,不骂脏话,就算不小心脱口而出也会立马改正错误,被以外冷内热方式伪藏的好性格也对外人显露了出来,比起第五中学的独来独往,改变之后的苏启明既保持了小时候岛上的那种好性格,又有人人都夸好脾气的温和,成为了大家都愿意当作好朋友相处的人,很不错的人。
苏启明火速洗完澡,主要是之前漏了点尿道球腺液出来,顺便换条内裤。下午还要去驾校,他换了套便装,头上裹着毛巾边擦边出了自己的卧室,听到年承旭还在切菜,一下一下的声响,频率和力度完全一致,真不是一般人能练出来的。
“中午吃什么呀?”苏启明走进厨房瞅了瞅,见年承旭果然在戴着橡胶手套切菜,一时有些难以言表的心情,“……戴着手套好切吗?”
“还行。”年承旭把切好的土豆丝拨到一边,拿过青椒开始切:“吃土豆丝,可以吗?”
“恩恩,好。”苏启明嘴上回应着,眼睛瞄了眼宛如机器切出来的土豆丝,没忍住在心里感叹了几秒,年承旭干什么好像都能达到这种效果,当年高二时想获奖买MP3的那幅画就是如此,因为构图到作图太过精密,导致美术老师老许从感性方面无法下手,完全没辙,只能求助于就职于大陆美院的老校友。
年承旭把配料全部切好,从橱柜拿出油壶,听到苏启明肚子响了一声,顿住手转头看他:“我卧室里有糕点,你去吃点。”
苏启明个子高身体壮,一根黄瓜垫了等于没垫很正常,因为不吃零食,卧室里也从来不备。回想一下似乎从岛上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每次带年承旭去小卖部都是买糖饼干薯片,这些全是年承旭吃的,他仿佛就只对沙冰感兴趣。
“没事,我等得住。”苏启明脸有点泛红,自顾自掏出碗准备淘米:“你多给我做点饭就行了嘛……”
说的也对,毕竟饭比零食好千万倍,年承旭放下油壶,转身又从菜篮拿出几个土豆,边洗边说:“恩,给你多做。”
苏启明嘴唇抿了抿,两边的酒窝露出来就下不去了。
手泡在水中,手里揉着滑滑的米,苏启明垂着目光含蓄地笑着,边淘米边道:“我从小就在岛上,一直吃我婶子做的饭,我生气,我跟我妈说你不来我就叫别人阿妈。后来我去找我妈,还是没吃过我妈做的饭,我每天要么在学校吃洋餐,要么就和一帮小笨蛋吃食堂阿姨做的饭。我回国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妈跟我说男孩子要学会自己做饭,让我跟着食堂阿姨赶紧学学,我说我早就学会了。不就是做饭吗,谁不会做啊,我才不学呢,我打死都不学。”
年承旭转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眼泪滚下来,才伸手用胳膊帮他抹了抹,回头继续切菜。
“呜!!”苏启明下颌一皱,情绪嘭地裂开,扭过上半身把大脑袋埋进年承旭的肩膀:“都怪你!呜呜呜,害我一直哭,我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呜呜呜,都怪你!全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