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诡事多》阿陶陶

8、安璇（四）

　　一早安璇便回了大宅，管家来迎时她轻声细问夫人的情况，管家心中欣慰，望她的眼神十分和煦。
　　“...昨晚夫人没有咳嗽，说是服了新药，睡得极好。”他同安璇一齐往二楼观景阳台那边走，“...心情也好得很，说天气不错，要在露台吃早餐。”

　　安璇有些惊讶地看了看管家，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秋意萧瑟，空气中寒意弥漫，暗沉天空仿佛随时都会有雨飘落，这天气实在是算不得好。

　　上到露台她更是惊讶，夫人坐在软椅上朝她招手，穿着款式极简的真丝裙，披肩遮挡了干瘦的肩背，裙子面料自带流动质感，佩戴的宝石首饰像是点睛之笔，将她衬得端庄华贵又不显老气。
　　生病后夫人就没有再花心思打扮过，今天突然这样，气色好得让人眼前一亮。

　　安璇按下心中狐疑，微笑着快步上前，将刚才佣人交给她的薄毯展开，轻柔披到夫人的膝盖上，“...风大，您别凉到腿。”
　　近看发现夫人的妆容甚重，好气色皆因厚厚脂粉盖住了憔悴肌肤，若是捧水一洗，苍老面容依旧无所遁形，且说话间牙龈隐隐见血，搁在桌上的手青筋突出，毫无血色，情况并未好转。
　　她暗暗在心底松了口气。

　　“...你那么忙，其实不必一早赶来陪我。”夫人笑着轻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

　　“有您做我背后靠山，不必使出浑身解数就能得到最好资源，与其在那边听人废话，不如回来与您赏景饮茶。”摸到夫人手心冰凉，显然是气血衰微，安璇心里更是定了，一边坐下一边俏皮说笑，表情洋洋得意，言辞毫不避讳，夫人被逗得乐不可支，笑声飘出老远，管家见状赶紧将美味茶点奉上，希望安璇能哄得夫人多吃点东西。

　　安璇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夫人颈上耳上的东西吸引。
　　大颗粒的翡翠项链和水滴形长耳坠，色泽深沉浓绿，绿到流油，仿佛就快滴出来一样，这是......帝王满绿。
　　翡翠最讲究水头与颜色，极品翡翠水头清透，达到帝王满绿级别，价格千万打底，戒指上镶嵌的那块，大得都快让手指不便弯曲，可夫人就这么随意戴着，坐在秋意凄凄的花园中喝茶。
　　有钱真是好，有钱到某个程度后就可以拿钱不当钱，一切只看开不开心。

　　有的人睁眼就只见到穷苦，什么都没有，想要的一切都只能拼了命地去争抢才能够得到，而有的人则相反，从出生就已经是站在金字塔顶端。

　　不过没关系，我有一副漂亮皮囊和健康的身体，她没有，她已经是风中残叶，随时落地。
　　我还有的是机会...安璇暗暗在心里道。

　　夫人看到她的眼神，微笑着将手伸给她，“...喜欢吗？喜欢的话——”

　　“...谢谢您让我过足眼瘾...”安璇没接话头，只大大方方捧起夫人的手看戒指，坦荡开口，“这种东西我只在杂志图片上见过，如此贵气，也只有您才能驾驭得了。”

　　夫人笑着叹息，“...我时常在想，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你这样懂事又美丽的可人儿？”

　　安璇笑道，“一座小城，一间陋屋，炎炎夏夜静躺也止不住汗，窗外噪声嘈杂，还要防蚊虫咬人，灵魂出窍才能睡得下去。”

　　夫人凝视着她，目光温柔中带着怜惜，半晌才道，“...但那小城定是山清水秀的，对吗？”

　　安璇侧头想了想，“...某次学校组织春游，母亲咬牙交了费用，得以跟同学去了趟郊区湖边公园，金秋时节枫叶似火，湖水碧绿如玉，与枫林互衬互耀，确实称得上山清水秀。”

　　夫人点点头，含笑道，“若有机会，真想去你说的那处走一走，看一看。”
　　安璇微微一怔，随即回道，“那可真好，到时带您去吃地道米线，出来多年，家乡小吃让我念念难忘。”

　　夫人握着她的手，脸上浮出欣喜笑意，“...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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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以为夫人只是顺口一说，没想到几天后她指着一个小小行李箱对安璇说，“...我随时可以出发。”

　　安璇哭笑不得，但夫人却是兴致勃勃，拉着她在宽敞得像奢品专卖店的衣帽间里挑挑拣拣，“...这件外套可适合与枫叶拍照？”
　　不一会儿又问，“...那边可会经常下雨？”
　　就如孩童要与玩伴出游般开心。

　　她甚至大手一挥写了张支票给安璇，上面数额惊人，即便是以安璇如今的身价，也要拼上好几年才能挣到。
　　“...为了陪我你已经推了不少工作，这次就当是我聘你做我的私人伴游，”夫人摆摆手，“要是公司不放人，我亲自去与阿裕说。”
　　她口中的阿裕，是安璇所在传媒集团的董事长。

　　话已至此，安璇不能再拒绝，笑着点头说，“...老板一听是您，批假不用三分钟。”

　　晚上，她打了个电话向先生报备，电话那头男人沉吟半晌，先问夫人的身体是否适宜出行，安璇只回了他医生的叮嘱，“...按时服药，症状就能缓解。”
　　心里却道，病入膏肓，药石罔效，这几日看起来精神尚好，像是病情有所减轻，实际脉像虚弱，周身脏器已经开始衰竭，虚阳外越，难以持久。
　　而一旦阳气用完，整个人也就......

　　正如太阳快要落山前，天空也会短时发亮，但那丝光亮转瞬即逝，一切终将进入黑暗。
　　出游折腾一趟，怕是死得更快。

　　不过这对我来说却是个好事，安璇微微笑了起来。

　　先生道，“...想去就去吧，多带几个人。”
　　“...是。”安璇心里酸溜溜，嘴上乖巧应答。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先生似听出了点什么，温和开口，“...游玩费用我会让秘书开好支票给你。”

　　“夫人已有赏赐，数额大得我可以直接退休。”安璇咬着红唇闷闷道。

　　先生声音染上笑意，“还想要什么礼物？”

　　“...听说帕茨河桥可以欣赏到满天星辰与洁白雪地，加上极光，美丽无比。”安璇嫣然一笑，尝试探索对方底线。

　　那头许久不语，安璇抿了抿唇，正要识趣转圜，男人缓缓道，“...以后再带你去看。”

　　挂完电话安璇吁出一口气，长眉乌睫下一双媚眼闪烁生光，亮得惊人。

　　开始改变了。
　　男人年纪越大，越不会轻易为谁心动，何况是身边佳丽三千，从来不愿浪费心思在女人身上的先生？可如今，他竟点头答应会陪她去做无聊之事，真真是太难得。
　　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但这会儿人在大宅，面上不能显露出来，安璇只能咬着唇硬生生把喜悦的神情按捺下去，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次庆幸自己拥有这副皮囊。
　　因为有了美貌，她才可以利用手段获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若是生来面容平凡，她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不会有。

　　正暗暗想着，一股寒凉气息迎面吹来，刺骨刺心，冷得安璇不禁浑身一颤，抬头看去，厚重窗帘在微微拂动，原来是窗户没有关死，寒气从窗缝中吹进。
　　她放下电话上前将窗关紧。
　　窗外暗影婆娑，室内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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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去的小城地处中西部，一入秋就时常会下冻雨，冬天极冷，安璇把夫人准备的优雅外套一件一件挂回去，“...相信我，到了那边，棉衣穿上您就舍不得脱。”

　　夫人惊讶，“...我以为秋天不会太冷。”
　　安璇摇头笑道，“不到十月就开始降温，冻雨结冰能要人命，若是楼上水管没关严，第二日楼下能见几米长冰瀑，巷子口的小斜坡每年都要摔到好几人，魔法伤害属性极高......”

　　见夫人听得有趣，她继续道，“...好在有秋裤打底，爬起来去巷头阿婆家买一杯刚煮好的石磨豆浆，细腻顺滑到立马让人忘记寒冷疼痛。”

　　夫人被她逗笑，笑着笑着拿起手帕捂嘴，安璇转过身，假装看不到手帕取下时上面的那团血渍，等挂好衣服回过头，见夫人已将手帕扔在一旁桌下，微笑着看她，“...你的描述让我越来越期待这次的出游。”
　　因为憋咳，她的脸颊显出两团不正常的暗红，但语气依旧温柔，眼神似乎还带着某种奇怪的兴奋，这让安璇有些心惊，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管家轻敲半敞的木门，告知有夫人交好的几位太太上门探望，安璇忙放下手中物品，上前扶着夫人下楼见客。

　　都是老朋友，太太们知道夫人吃了新药病情有所好转，都十分高兴，长居国外的黄太最近刚刚回城，与夫人相交多年，性子向来直爽，佣人送上药膳，安璇正要去接时，她看了看药盅，转头对夫人直言道，“...这些东西吃多了也不见得好，不吃也罢。”

　　安璇一时僵住手脚，不知接还是不接，夫人示意她将东西放到另一边的桌上，然后朝黄太道，“...你说得是，吃完这最后一副，以后，就都不吃了。”
　　黄太点点头，语气流露出关心，“...其实心情最是重要，心境一开，什么病都没了。”

　　“嗯。”夫人望着黄太，眼底充满笑意，暖意流泻。

　　送几位太太离开时，夫人握住黄太的手，轻轻拥了拥她，“再见。”

　　黄太觉着她的语气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叮嘱说，“...好好休养，过些时候我们再来陪你打牌。”
　　夫人没说话，微微笑着目送大家离开。

　　第二日，飞行不到三小时，安璇和夫人便已到了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城。
　　时光仿佛倒流，密集的摩天高楼变成低平的婉约建筑，有山有水，入目尽是旖旎的自然风光，再来到与市区南面接壤的某个小镇，更是处处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青石板路被百年风雨侵蚀，色调泛黑，面目沧桑。
　　不过确实被安璇说中，从她们到达那刻起，阴雨就开始唱主角，一场秋雨一场寒，冷空气不再保守，下雨似过冬，降温十分明显。

　　这里最好的酒店不过十一层高，幸而还算干净，整体装饰融入了不少本地文化元素，颇具地方特色，包下的整个顶层都是落地窗户，正对远处蜿蜒河流，水质十分清澈，九孔石桥古朴幽静，秋雨衬托下，显出了一种清秀美感。

　　“...果真是个灵秀之地。”站在落地窗前的夫人打开窗，深深吸进一口寒冽的空气。
　　寒气袭来，安璇连忙走过去抓起沙发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天气冷，您可不能着凉。”

　　“没事。”夫人没有回头，语气带笑，“...这点冷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因她背对室内，安璇看不见她眺望远处的眼，所以并不知道，夫人面上虽有笑意，眼神却比窗外气温还要冰冷，一点温度都没有，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不等安璇再劝，她已转过身，笑意温和，神情愉悦地开口道，“...来，同我说说，这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