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夜半犹凭栏》沐子米

5、夜之五

　　然然坐在椅子上，手里举着蛋筒雪糕，卷着小舌一点一点地舔，踢着两只小腿儿一晃一晃的。

　　满箫晨在几个大大的衣架和柜子之间穿梭，挨件比对着颜色和款式，满目琳琅的小衣服她都爱不释手，回头一瞥，却发现柜台小姐手里捧的盒子已经是垒到胸口了。

　　“不好意思。”满箫晨急忙接过衣服盒，对她歉意地笑笑。

　　“好可爱的弟弟，我要是生一个这么帅的儿子该有多好啊！”柜台小姐瞅着那灵气的小脸，好脸熟，可是又想不起来。

　　田田在上周五顺利产下一个小女娃，于是趁着周末，满箫晨带着然然来了一趟上海，把行李安置在酒店，两母子没直接去田田家，而是先带着儿子到商场选购礼物。

　　五颜六色的气球在空中飘扬，然然“咦”了一声便跑到过道边，盯着气球认真地看。

　　满箫晨不时回头叮嘱他别乱跑，然然“嗯嗯”软软应答，嘴边星星点点地粘着雪糕，唇瓣被冻得红艳艳的，唇红齿白黑发卷卷，像橱窗里摆着的漂亮娃娃。

　　“雷总，这一层是童装部，销售额占各部门百分之二十左右，盈利率大概占总额的百分之三十左右……”

　　童装部部长站在雷承毅右侧介绍，周修平帮雷承毅举着文案，前呼后拥地在他的身后跟了二十多个人，巡查营业状况，这是雷承毅每月例行的公务。

　　他深黯的眸子里看不出心情，紧闭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不知是满意或生气，童装部的主管开始小腿打颤，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写辞职信。

　　然然瞧着黑压压的人路过，好奇的大眼转个不停，只觉得新鲜。

　　“好可爱的宝宝哦！”

　　队尾的几个女人停了下来，指手划脚地惊呼。

　　“天呀，好帅，好萌！”

　　“哇，好像总裁啊！”

　　周修平耳尖，听到忽然爆出来的一句，身不由主地往回走，只见一个不足一米高的小男孩被部下们团团包围住。

　　他嘻嘻言笑，露出两排整齐而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眉心的痣宛如黑曜石般夺目，眉宇间散发的光彩颇有雷承毅的影子。

　　几个女主管喜欢的不得了，逗着他脸蛋问：“小弟弟，大人呢？姐姐带你去玩啊？”

　　“诱拐儿童啊啊你？怪阿姨。”一女笑。

　　“是雷总的儿子么？好像哦。”又一女问，大家都频频回望BOSS，非得把两人的五官做一番比较。

　　雷承毅正驻足停下察看柜台的布置门面，主管哈着腰口若悬河地讲解。

　　周修平立即掉头走回雷承毅身旁，敛去笑意，手掌握成拳头干咳了一声，问：“老大，你在外头有没有，呃，私生子之类的？”

　　雷承毅挑眉，“嗯？”

　　雷承毅与然然只有二十米不到，顺着方向看去，他的视力没问题，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四五岁大小的男孩，眉眼弯弯展颜而笑，眼珠漆黑，甚是灵动，眉心的那颗如墨染的痣，更是让他震惊，那不就幼时的自己么？

　　如鲠在喉，雷承毅默然。

　　满箫晨结完帐回来，却被眼前的景观吓了一跳，不过几分钟，儿子就被一群人围观，柜台小姐迎上来对她说：“女士，盒子已经包装好了，小弟弟好受欢迎呢，对了，我想起来了，弟弟和我们总裁好像哦！……”

　　满箫晨头皮有点麻，接过盒子，拨开人群，把儿子揽在怀里。

　　“妈咪！”然然喊道，略带港腔的中文发音里带着一丝骄傲。

　　女主管们都赞叹“好年轻的妈妈”，满箫晨拿出湿巾擦了擦粘糊糊的小嘴，左手抱起他，右手拎着购物袋，对众人笑了笑，“然然，和叔叔阿姨们说再见。”

　　“叔叔阿姨，拜拜！”满箫晨用普通话说，他也用普通话来讲。

　　原本藏在阴影里的女人，随着扭转的动作，她的侧脸线条，她颔首微笑的模样，在阳光下倏地就明朗了。

　　雷承毅原本清冷的眼眸更是冰雪覆盖，他收紧手掌，顿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

　　他走得不急，但是步子迈得很大，呼出的气息将空气瞬间凝结成冰。

　　周修平被BOSS忽如起来的阴沉吓住了，愣了一下，又迅速跟了上去。

　　满箫晨的余光迅速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向她气势汹汹的走来，不妙不妙。

　　满箫晨反应过来，捂着儿子，慌忙跑开，不顾身后的喊叫声。

　　简直是，仓皇而逃。

　　雷承毅杵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空气里还残留着浓浓的奶糕香，他手里握着一支小巧的白色手机，墨黑的眼珠子里怒火流转。

　　她想，这辈子再也不要和他的任何所有物沾边了。

　　可是她却忘了，怀里抱的确是和雷承毅最亲的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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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儿子搭上出租车后，满箫晨才松了口气。

　　他应该没看清楚自己吧，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偏偏在这时候撞见了，哎……总之，平行线般的两人是不会再碰面的了吧，满箫晨不断自我安慰。

　　想想着，她又思忖把机票改签当晚离港，可翻遍了皮包却找不到手机，满箫晨捏了一把大腿，痛感强烈，不是在做梦，肯定是落在柜台了，何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总算认识到了。

　　满箫晨懊恼，本就不该再回来上海的。

　　“妈咪，我手臂疼。”

　　她回过神，怀里的儿子一脸委屈，手臂都被她握着出了红印。

　　“对不起，小宝贝，妈咪忘了。”

　　“妈咪，我们现在就去小姨家吗？”

　　然然抬头问，满箫晨把他抱坐在自己膝盖处，亲亲他的脸蛋，“然然，我们现在去小姨家看妹妹，然后今晚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然然顺从的点点头，满箫晨拍拍儿子的脸蛋，“真乖。”

　　窗外的景色徐徐掠过，满箫晨却无意回味这个城市，最让她恐惧的不是雷承毅，而是自己见到雷承毅时却还有死灰复燃的冲动。

　　那种爱慕绕在心尖，就要喷薄而出的颤抖让她却步。

　　时过境迁，他依然是孤傲狂放的男人，而她却心心念念独自记挂。

　　她暗叹，满箫晨你没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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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田田气色红润，白白胖胖的脸蛋笑起来，像一朵绽放的玫瑰。

　　宝宝正躺在摇篮里安睡，满箫晨看着皱皱的小脸，想不出今后长大的模样究竟是像谁多一点。

　　贺田田收回眼光，然然出落得越发像哥哥了。

　　“姐，你怎么又瘦了？”

　　两人挤在同一张沙发上，贺田田亲密地倚着她。

　　满箫晨摸摸自己的两颊，反问：“是吗，最近比较累吧。”

　　“你要好好照顾身体，公司的事情别总一肩挑，熬夜对身体不好，别总是加班，把然然照顾的好好的但也不能不保养自己的身体，知道吗？”贺田田皱眉，扳着手指数落她。

　　满箫晨连连应声，说：“田田，我今天遇到……”

　　下文还没说完，就被千心兴奋的喊叫给打断了，她张开手臂向满箫晨扑来，大喊着“满满！”

　　满箫晨被她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千心的热情让她啼笑皆非。

　　贺田田在旁拉起千心，“胖子，你这样会把姐姐压扁啦！”

　　千心撇嘴，“死丫头，你嫉妒我俩姐妹情深哪？”

　　满箫晨摸上两个千金的脑袋，笑说：“你俩都多大了，还不能稳重一点？”

　　千心和小雅是满箫晨的大学同学，三人情如姐妹，而她与贺田田的关系说来有点复杂。

　　田田是雷承毅的表妹，差她两岁，在她怀着然然的时候就开始倒追云子桓，前年结了婚，这下长跑四年的恋情终于有了结果。

　　对于满箫晨来说，她由衷地希望田田要过得幸福。

　　毕竟，在她最无助茫然的时候，田田是唯一关心帮助自己的人，陪着她度过了一段荒唐的暗恋岁月，陪着她度过了怀胎十月，她感激不尽无法表达，看着田田开心，她便安心了。

　　大家都聚在院子里玩，满箫晨趁着空挡给航空公司打电话要改签，然后再给萧悦打去电话，却无人接通。

　　贺田田端来点心走过来，问：“姐，你刚才说今天遇到谁了？”

　　满箫晨怔了一下，“噢，遇到了一位故人。”

　　“谁哪？我认识的吗？”贺田田再想追问，却被满箫晨带过，“田田，公司有急事，我今晚就走。”

　　至于手机，虽然里头有很多珍贵的照片和资料，但是丢了就丢了吧，就当破财消灾，满箫晨想她的后半辈子再也不要踏入雷承毅的势力范围之内了，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再回去找手机的了。

　　眼前又浮现出雷承毅愤怒的眼神，烈日炎炎下的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涌起一股心神不宁的慌张。

　　自投罗网么，她又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