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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策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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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淮不知道公主要来,未来得及打理。他头发油腻,脸上蒙着一层灰黑,又冒出了杂乱青黑的胡茬。身上那件官袍更是污秽不堪,颜色难辨,散发着一股浓重臭味。
公主强忍不适,温言劝慰了几句就匆匆离去。
出了院门,楚沁便叹了口气,转向乘云:“虽说他遭逢大变,人也挺好,但如今着实有些…我回头给你换个清净院子吧。”
乘云脸上那惯常的油滑笑容顿时僵住了,赶忙摇头:“殿下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这房子是下官的,若下官搬了,洛淮他怕是更不会待在这儿…他如今把所有俸禄都拿去发寻人告示了,昔日伙伴,不可不顾,唉…”
楚沁看着她,神色不忍:“只是辛苦你了,若实在忍不得,不必强撑。”
送走楚沁,乘云转身回了那个已然不像家的院子。推开房门,她却愣住了。
屋内虽仍显凌乱,但那股恶臭淡了许多。再一看,原是作为臭味源头的洛淮已梳洗过了,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露出原本清秀的轮廓。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官服,正拿着扫帚默不作声地清扫地上的灰尘。
见乘云回来,他抬眼看了看,低声道:“回来了。”
乘云这才注意到自己平时挂在外间、不小心勾破了两处的官袍,已被洗净叠好,破损也缝补了起来。
乘云觉得他状态不对,想着做点饭安慰他。可她哪里会做,还不小心引燃柴垛,幸而洛淮冲进来舀水泼灭。他沉默地接过锅铲,重新生火,洗米切菜。乘云讪讪地站在一旁,想帮也帮不了。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洛淮收拾好碗筷,便回到自己房舍门口。他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乘云一眼。
乘云心中在他即将关上房门的刹那,大喊:“小淮子!”
他停住,没有回头。
“你是不是要去闯北定公府?”乘云冲上去拉住他。
乘云压低声音,又急又气:“你疯了!安沐辰是什么人?你这样去,不仅自己死路一条,还会连累那位姑娘!我们这么多人千方百计想办法,险些被你这蠢人灵机一动葬送了!”
洛淮猛地转过身,泪水无声滑落:“我…我…”
乘云心头一酸,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他:“会找到的!我保证!但你若死了,你的妹妹们就真的没有一点指望了,听见没有?!进北定公府的办法,我来想,你好好待着。”
乘云不敢离开,她在洛淮房门外守了半宿,听到里面断续传来压抑的梦呓,翻来覆去都是“你们在哪儿…哥哥对不起你们…”
她不由想起之前洛淮那位还算明理的大嫂托人送来的信,信中说,当初家中决定卖掉三个姑娘,除了贴补家用,更深一层的原因,竟是想着为洛淮在京城买房攒钱。
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官员,想在京城立足难于登天,若想娶个京官女儿当靠山,总得有点像样的装点门面。洛淮后来表哥们口中得知此事,又羞又愧。
大嫂在信里还透露,当初家中写信给洛淮,只说妹妹病重急需用钱,那时宜蓁和宜嘉其实早已被卖,那封信不过是日后告知妹妹们相继病逝的铺垫。
错的自然是那两个直接经手的表哥,以及默许甚至推动此事的家人。大嫂说自己曾尽力阻止,但真假难辨。
“卖妹妹,也有为了阿淮仕途的考量…” 这句话在乘云脑中反复回响,洛淮没有作恶之心,他甚至是被蒙蔽的,可他是否无形中害了妹妹?
第二天一早,乘云和洛淮去了礼部。她找到苏文林,提出了自己的打算:“苏主事,安沐辰或可为我们所用。”
苏主事闻言挑眉,示意她继续。
她细致分析:“安沐辰希望嵇家发达,嵇家是他母族,嵇家若倒了,他也难独善其身。眼下嵇家被参的主要罪名,是与苏家联手控制盐业,牟取暴利。苏家眼见风声不对,立刻让家主独女苏溪客嫁五皇子,让他亲自出面为苏家奔走。如今苏家不仅洗清了嫌疑,还把几个无关紧要的旁支推出去顶罪,自己反倒落了个大义灭亲的名声。我们现在反咬苏家,毫无胜算。”
“所以?”苏主事眼中闪过兴味。
乘云压低声音:“嵇家尚未认罪,正好可以把罪名甩到那些想趁机分一杯羹的当地新贵头上。他们根基浅,正是最好的替罪羊。我们伪造几封密信,暗示是他们假借嵇家名义行事,中饱私囊,反行栽赃。安沐辰一直在打压新贵,而陛下扶持新贵本就是为了分散旧贵势力。此举不但能助嵇家脱困,更加剧朝中新旧贵的冲突。”
苏主事听完,拍着她的肩说小鸡成长了,但她话锋随即一转:“何不直接让安沐辰加入我们大凉?”
乘云一怔。
苏主事嘿嘿一乐,说皇帝对这个手握重兵又是外姓王的安沐辰早已忌惮不已,一直在找机会削他的权。安沐辰自己也心知肚明,他早在暗中私养兵马。苏主事关注他很久了,发现他与京郊的土匪寨黑风寨勾结。苏主事派人混进去三个月,拿到了几封安沐辰心腹与寨主往来密信的抄本,还有一枚北定公府内库特制的箭镞。
两人筹备了一场鸿门宴引他上钩,他果然来了。
安沐辰一身墨色常服,还是一股子装腔作势的样子。
苏主事笑着抬手请他入座,亲自斟酒。
酒过三巡,菜未尝几口,苏文林直接将话题引向了京郊防务,状似无意地提起了黑风寨匪患,安沐辰端着酒杯的手微颤。
就在这时,乘云起身,将一本薄薄的册子和一枚以锦帕包裹的箭镞放在桌上。
安沐辰面色一沉,他缓缓放下酒杯,咬牙道:“你们…究竟想怎样?”
苏主事笑容不变:“不是我们想怎样,而是王爷您需要一条更稳妥的出路。既然他们忌惮您,不如换个天地。以王爷之才,何愁不能封侯拜相,权倾朝野?前朝大凉,虚位以待王爷这等人才!”
安沐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酒,一饮而尽:“好。少主…大人。”
两人起身准备离开,安沐辰却对乘云道:“你,留下。本王有话要单独问你。”
苏主事凑近他,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指着安沐辰的额头,语气瞬间变得夸张:“哎呀!王爷,您这额头上怎冒出两个如此对称又红润的包?远看像长了角,近看嘛…啧啧,真是别致!从此以后,下官私下里就叫您包包大人了,您看可好?”
安沐辰闻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额头,他气的转身就走。
两个好姐妹溜溜达达走出安府,苏主事脸上戏谑之色尽褪,低声道:“林沉通过平澜那边的关系,联系上了楚秀姑娘,正是禹以清,她是偷偷上京查她哥哥禹以双离世真相,途中遇险,被在外游玩的平澜所救。平澜本想安置她,谁知被安沐辰看上…平澜没救成…以清让我们暂时别告诉洛淮,她说自己过的还好,安沐辰私养兵马的线索就是她传来的…”
见到洛淮,两人只说以清可能被人带到江南了,正在全力寻找。
洛淮站起身,对着苏主事和乘云深深一揖,他转身冲进厨房,翻找出所剩不多的米粮和蔬菜,做了一桌丰盛饭菜。
苏主事瞥了眼窗外沉沉夜幕,忽然筷子一放,宣布道:“本大人一个人回去对着空屋子也怪寂寞的,从今夜起,我也搬过来住!”
乘云立刻答应,洛淮也表示欢迎,立刻将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