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织田作穿成愚人众博士[综原神]》关云裳

23、第 23 章

　　阿贾克斯真的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孩子。

　　事情是这样的。

　　当被从海中救起，阿贾克斯花了十分钟思考我是谁我在哪有了神之眼我应该就不会死之后，他飞快地从踏鞴砂的人群中窜出来，在异乡的荒郊野外精准地抓住了倾奇者的头纱。

　　坚定叫他：“帽子哥哥！”

　　倾奇者：“……”

　　他没有帽子，也没有像阿贾克斯这么大的弟弟。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倾奇者扯走自己的头纱，“小朋友，你是走丢了吗，不要害怕，我和踏鞴砂的大家都会帮你找到亲人的。”

　　帽子哥哥不记得自己了。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阿贾克斯怔怔地松开了手，他在原地看着倾奇者抱歉地对他笑了笑，随后就走进人群里，和那些名字长相都记不住的村民一起，与他保持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怎么可以这样。

　　阿贾克斯站在原地，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被抛弃的小狗。

　　如果是寻常的小孩，可能会就此无助地等待，会失望会颓丧，认定自己被遗弃在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异国他乡，直到有人将他拥入怀里。

　　但阿贾克斯没有。

　　愣在原地的少年只需要一分钟就足够振作起来，他迅速地接受了自己跳进深渊、跃入金色河流后，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唯一熟悉的人忘记还拒绝了自己这一事实。

　　——然后花了三天时间，成为踏鞴砂家喻户晓的小孩阿贾克斯。

　　现在他吃饭都只要随便敲开任一一家农户的门，踏鞴砂家家户户都准备了阿贾克斯专用的碗筷，人人都知道这个来自至冬的小朋友喜欢吃鱼、热爱冒险，每天跟在倾奇者身后，没事就往丛林里跑。

　　甚至他吃饭的时候只要空手上门就可以了！

　　阿贾克斯，无师自通了情报收集的重要性。

　　织田作之助不懂，织田作之助大为震撼。

　　此时，在倾奇者的家中，一大一小端坐在餐桌两端，一壶热茶摆在中央，升腾的雾气模糊双眼，渐渐在天花板处消弭无形。

　　阿贾克斯颠颠地跑进厨房，带回两盏茶杯，而后又跑到了书架前，踮起脚尖，从最上层抽出一本书，交到了织田作之助手中。

　　书名是，《稻妻风土志》。

　　这里是稻妻，雷鸣之国。

　　阿贾克斯不知道为什么他跳进深渊后会来到这个远离至冬的国家，也不知道那条金色的河流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在经过一条几乎感受不到自身的黑暗甬道之后，再次睁眼，就来到了神无冢的海域，白色浪花将他送到靠近陆地的海岸，踏鞴砂的人群将他捡回了村里。

　　“这不是重点啦。”阿贾克斯双手抱脸，沧桑地叹息，“如果只是跨越空间的话，只要想办法攒钱买一张回家的船票就好啦，踏鞴砂的人都很友好的，我可以向他们借钱哒。”

　　“重点是，先生，你看这本书的时间……”

　　他指了指封皮，而后哭丧着脸：“——这里是五百年前的稻妻。”

　　一次深渊穿行，不仅跨越了空间，还跨越了时间。

　　阿贾克斯开始吐槽：“帽子哥哥还忘记我了。”

　　“吃的东西还不错，但是空气太潮湿啦，而且雷元素好浓重，有点不习惯……”

　　“唉，”他叹息一声，“我想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了，还有冬妮娅和托克。”

　　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他的头。

　　翻开阿贾克斯交给他的那本书，比起风俗科普，它更像一本记载传说民俗的故事集。相传稻妻的执政者，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在击杀另一魔神大蛇奥罗巴斯之后，用它的心脏锻造出一颗能持续不断提供能源的御影炉心，向人类传下锻造刀法并派遣刀匠，以这颗御影炉心为中心搭建出锻造工厂的雏形。

　　这就是踏鞴砂的由来。

　　“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过踏鞴砂和炉心的故事诶，”阿贾克斯绞尽脑汁，把他短短十年人生中所学的知识飞快地过了一遍，“早知道应该多缠着哥哥姐姐，让他们给我讲更多故事，或者多看看书什么的。”

　　阿贾克斯都不知道，就更不要指望织田作之助了。

　　“也许是废弃了。”织田作之助猜测。

　　五百年对人类而言太漫长，沧海桑田，世殊时异，大概只有长生种和神明才会记得过去。

　　“那我们岂不是很难回去了，”年纪小小的阿贾克斯叹了口气，“先生，我们这是穿越到五百年前了吗？”

　　没想到，这次织田作之助却给出了坚定的答复：“应该不是。”

　　他努力回想着咲乐告诉他的线索，咲乐在他的梦里，他又在散兵的梦里。博士笔记里提到过数次的解析，深渊中神秘的气体矿石是绝无仅有能使人神经中枢兴奋，大幅提高交感神经敏感程度并一定程度由元素力引导的细胞介导吞噬效应的绝佳材料。

　　——大概就是，能致幻吧。

　　博士实验时只用了一丁点素材，但在深渊里流淌的是无数矿石于瞬间迸发后汇集的，极其浓稠的致幻河流。

　　量变引发质变，散兵先一步掉进其中，无数的幻觉撕扯着他，将他心中最深处最隐晦的记忆复现出来，构筑成亦幻亦真的大型梦境。

　　“这里只是阿散的梦。”思考后，织田作之助给出结论，“倾奇者应该就是他的过去。”

　　阿贾克斯呆呆地问：“那，我们应该怎么离开呀？”

　　“也许，叫醒他就可以了？”织田作之助自己也不确定。

　　“好耶！”

　　阿贾克斯瞬间又恢复了活力，高举拳头，摇头晃脑，端起桌前的茶杯猛喝一口。

　　——然后全吐了出来。

　　呸！好苦！

　　稻妻的苦茶在小朋友的心中远没有一杯牛奶和一杯米酒来得甘甜可口，但对织田作之助这种成年人倒是刚好，他慢腾腾地啜饮一口，热流从喉头涌向尾部，温暖又舒适，剩下的时间就看着阿贾克斯精力无限一般在室内乱转。

　　先生来了之后，阿贾克斯仿佛就卸下了沉重的责任感，才开始显露出一个真实的十岁孩子的行动力。

　　东摸摸，西看看，倾奇者的房间对好奇宝宝而言就像是一所大型的探索迷宫，也许角落里就藏着不为人知的宝箱和倾奇者的秘密。

　　年轻真好。

　　年方二十三的老父亲感叹。

　　而他错估了代沟所带来的行动差距，阿贾克斯和他在如何叫醒散兵这个问题上显然有着明显不同的认知。

　　玩累了之后，橙发小朋友趴在窗户上，探出半个身子，想用手接住顺着屋檐滴落的露水。

　　远远地，就看见屋舍交错的道路中央，一个白紫相间的身影飞奔而来。

　　“倾奇者哥哥回来了！”

　　阿贾克斯大叫一声，如同迅雷一般身手矫健地爬上了房梁，他缩在阴影里，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还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中，示意织田作之助噤声。

　　？

　　织田作之助脑袋顶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然而，还没等他出声询问，民居屋门就已经被推开，倾奇者双手全都被大大小小的包裹占满，却依旧不影响其身姿挺拔而隽秀。

　　他环视一圈，歪歪脑袋，看向织田作之助：“阿贾克斯去哪里啦？”

　　一切如电光一闪而过，就在倾奇者话音落下的这一刻，阿贾克斯迅速倒吊在房梁上，咻地落下。

　　“嗷呜~”

　　倾奇者躲都没躲。

　　而后阿贾克斯根本没来得及刹住车，眼瞅着狩衣遮盖的白色胸膛离他越来越近，砰地一下——

　　阿贾克斯的鼻梁狠狠地撞上了人偶历经五百年也不曾磨损的坚硬胸骨。

　　嗷！！

　　阿贾克斯眼泪都要下来了。

　　超疼的！！

　　。

　　“你说你只是想吓吓我？”倾奇者眼神有些呆滞。

　　这是什么新癖好？

　　他跪坐在床榻前，一只手覆住阿贾克斯的鼻梁，可怜的小朋友撞得眼泪汪汪、大脑眩晕，鼻子一抽一抽地疼痛感简直愈发强烈。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总不能直接告诉倾奇者哥哥，说你在梦里，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你吓醒。

　　阿贾克斯仿佛在倾奇者的左眼看见一个幼，右眼看见一个稚，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能屈辱地接受这一事实：“嗯。”

　　倾奇者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轻轻揉了揉小孩的头发，阿贾克斯的头发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无论怎么揉发尾都会偷偷地翘起来，他忍不住多摸了一把，而后才咳嗽一声：

　　“下次就不要了叭……”

　　阿贾克斯不说话。

　　意思就是下次还敢。

　　这次没吓住只是意味着方法不对，没能找到成功的能吓到倾奇者的办法，阿贾克斯坚定地认为自己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能唤醒帽子哥哥的方法。

　　他不是失败了，他只是还没能走到终点！

　　但倾奇者是无法理解一个来自五百年后的小朋友的天马行空，见阿贾克斯脸色好转，他便开始整理起织田作之助的床铺。照料和安抚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织田作之助还没来得及插手，倾奇者就已经整理好三张并排的床铺。

　　“我们，”织田作之助指了指倾奇者，又指了指自己，“一起睡吗？”

　　倾奇者似乎有些害羞。

　　而后抬起头，看向织田作之助的眼神带着期冀：“不可以吗，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他低下头，露出修长的脖颈：“我是觉得……你们是我捡回来的人，这样比较方便照顾你们，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和你们在一起。”

　　“不为难。”织田作之助说，“我和阿贾克斯都很感谢你的照顾。”

　　阿贾克斯的表情一言难尽。

　　一瞬间都动摇了他叫醒倾奇者，唤回帽子哥哥的想法——眼前这个青涩直白的倾奇者真的和毒舌傲娇的帽子哥哥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可以，他希望保存这副画面，在未来某个时间送给散兵仔细欣赏。

　　“哦还有一件事，”倾奇者的笑容淡了下去，“很快……踏鞴砂就要举办一次祭典，现在村子里所有人都在筹备这件事，如果你们想留下来的话，大家都很希望你们能一起参加。”

　　“什么祭典？”织田作之助好奇地问。

　　倾奇者抿了抿嘴：“纪念大御所大人斩杀魔神，创立御影炉心和踏鞴砂锻造厂的祭典。”

　　。

　　丹羽久秀推开屋门，见一位身形颀长的蓝发男子走在田边的小路上，便高声呼喊：

　　“织田，能来帮下忙吗？”

　　丹羽久秀，踏鞴砂最高的行政长官，没有什么架子，叫他丹羽大人也可以，直呼其姓氏也没有问题。

　　他住的地方和普通农户也并无区别，墙角栽种一株碧绿泛蓝的孔雀木，一反该物种灌木低矮的特性，生长得高大繁茂，巨大的伞盖之下是丹羽自给自足种植的蔬菜和浆果。

　　织田作之助推开门，迎面便被丹羽塞了一把自己家出产的红色浆果。

　　“吃吧，吃完了自己去院子里摘。”

　　织田作之助没动，而是要来一张手帕，仔细把浆果包好放进兜里。

　　“怎么，要给倾奇者和阿贾克斯带回去吗？”丹羽抬眼调侃道，“你也太宠着他们了吧，对了，他俩人呢？”

　　“倾奇者在锻造厂，阿贾克斯出海钓鱼了。”

　　踏鞴砂的人好像自带一种淳朴清新的气质，连丹羽这位本地最高权力者也并不例外，从倾奇者捡回织田作之助，到织田作之助被丹羽塞浆果，梦境时间总共也就过了三天。踏鞴砂的人轻易地就接受了织田作之助这个外来者，就像他们也轻易接受了倾奇者这个连人类都不算的人偶。

　　“哦。”丹羽继续忙碌手头的事，他坐在桌案前，手里正奋笔疾书，同时嘴也没停，“桂木之前做了不少鱼饵分给我，阿贾克斯喜欢的话，你就带走吧。”

　　他耸了耸肩膀：“反正我也没空去钓鱼。”

　　“好，”织田作之助也不推辞，“你叫我来帮忙是为了什么事？”

　　“喏。”

　　手里笔一顿，笔尖指向角落里的木箱子，盖子并没有盖严实，因此织田作之助能轻易地看清箱子里装着的淡紫色晶块中莹莹流转的光滑。

　　——处理过的晶化骨髓，踏鞴砂独有且珍贵的特殊锻造物。

　　传说中，御建鸣神斩杀魔神后，魔神的残蜕便渗入大地，变成了晶化骨髓。这是一种极其坚硬的锻造材料，无数剑客刀匠趋之若鹜，但魔神死后的残念具有极大的毒性，晶化骨髓危险异常，必须经过御影炉心的处理后才能正常使用。

　　“明天就是祭典了，”丹羽指着木箱，“这是今年献给大御所大人的祭品，我现在忙着写请柬呢，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帮我放到大御所大人的神像底下吧。”

　　手里笔尖不辍，丹羽说话的声音很随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底下一摞摞必须由他亲自撰写和下发的请柬上，字体俊逸，速度极快，但奈何不住要写的请柬和公文实在是太多了，根本腾不出一点空隙。

　　“写给你和阿贾克斯的……写给倾奇者的——说起来，倾奇者其实也是第一次参加踏鞴砂的祭典呢，”丹羽想了想，“其实你来的时候，距离他被桂木捡到也没过多久。”

　　织田作之助听说过这件事。

　　神无冢的雨连绵不绝，一年四季不休。

　　前阵子的雨来得尤为猛烈，倾盆瓢泼外加电闪雷鸣，直接振开了一座山体，踏鞴砂一位名叫桂木的武士前往探查，结果竟然在塌陷的山中碰见一座华美宫殿，人偶就是里面唯一的活物。

　　他将人偶带出来，让他在踏鞴砂安家。人偶懵懂青涩，也没有名字，于是踏鞴砂人都叫他倾奇者。

　　——倾奇者，似人非人，美丽绝伦的类人物种。

　　“也许是你们经历相似，来的时间也差不多，我感觉倾奇者很喜欢你和阿贾克斯。”丹羽挠挠头，“他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住来着。”

　　“？”

　　织田作之助茫然：“你的意思是，你想和他一起住？”

　　“才不是啦！”丹羽疯狂摆手，疯狂到他额上一撮显眼的红毛挑染都跟着一起抖动，“你到底怎么理解的！”

　　“不是这样吗？”

　　跟织田说话感觉好费劲。

　　丹羽没有被超负荷的工作量打败，但是他快被织田作之助打败了，敬爱的丹羽大人扶住额头，虚弱地挥了挥手：“我觉得现在只有工作能治愈我了呢。”

　　“你快走吧，”他催促织田作之助，“别忘了把晶化骨髓也带上。”

　　“好。”

　　等织田作之助带着箱子从屋内走出时，天空又下起了细密的雨，乌蒙蒙的云层遮盖天穹，向着大地积聚压下。

　　御建鸣神的雕像就建在居民区的正中心。

　　人们早已习惯这种动不动就下暴雨的天气，因此撤离回家的效率果断而又迅速，豆大的雨滴落下之前，整条街道上就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只有雕像下还停留着一个人。

　　“倾奇者？”织田作之助叫了一声。

　　他不怕下雨，身为一名杀手，在雨中潜藏好几个小时就为等待目标露头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只是他没想到原本在锻造厂内的倾奇者也会出现在这里。

　　雨滴簌簌落下，滴滴答答，折下村头樱花树最后的嫣红，将山色和天际模糊成黯淡的青。

　　白衣的少年站在雨中，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裳，勾勒出纤细而又诡异的身影，他的手腕、手肘、膝盖等所有关节都是镂空，没有什么能比此刻更能体现他非人的一面。

　　他像是没听见织田作之助的呼唤，怔怔地望向御建鸣神的雕像。

　　那是一位非常有威严的女性神明形象，长发垂落，手中薙刀遥遥指向远方。

　　“别着凉了。”织田作之助骤然插入倾奇者望向雕像的视线，神色非常严肃，高举箱子越过头顶，好阻挡雨水径直落在身上。

　　“没关系的，织田。”倾奇者轻轻地说，“人偶不会生病。”

　　织田作之助：“你喜欢雨吗？”

　　倾奇者：“不喜欢呢。”

　　“那我们还是离开吧，”织田作之助摸了摸倾奇者的头发，这次他没有佩戴头纱，“雨太大打在身上会疼，视野也会不清晰，在家里呆着会比较舒服，有热水，还有灯光。”

　　木箱子被放在神像前，雨水不会对晶化骨髓造成任何影响，织田作之助拉着倾奇者的手，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倾奇者没有反抗。

　　就好像他被放进山体中时没有反抗，被带进踏鞴砂时也没有反抗。

　　庞大的雨势中，声音的传达也遭到了阻碍，倾奇者的声音微弱到只剩下几个气音：“织田，我的母亲不喜欢我，将我抛弃到了踏鞴砂。”

　　织田作之助：“？”

　　他都没听清，只隐隐约约听见了“母亲”、“抛弃”等几个词。

　　但这并不影响他猜测出句子原本的意思。

　　“啊，没关系，”织田作之助头也没有回，拉着倾奇者在雨中急速跑动，“我和阿贾克斯不会抛弃你的。”

　　“真的吗？”

　　“真的。”

　　就像他们从深渊的裂缝中高高越下，落进这座虚幻而又真实的岛屿，想要将他们的同伴从虚无中唤醒。

　　织田作之助像是在闲聊家常，将倾奇者拉到屋檐下，看着阴沉的天空没头脑地问：“哦对了，吃咖喱吗？家里材料够的，我做给你吃。”

　　倾奇者安静地注视着他，认真而又专注。

　　“好啊。”他说。

　　织田作之助淡定点头。

　　——未来愚人众第六席执行官散兵亲自传授的咖喱配方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呢！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