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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三章 瞎子 ...

  •   七月廿七,西疆二皇子南奎潜入北和皇城鹿岳,刺杀大齐端王未果,被端王死士斩杀于城南黄坡崖边。闻讯而至的西疆三皇子迦鹿随后替兄报仇,亦将这些死士当场绞杀,而后安然潜出北和。
      大齐军士连日奔波护送受伤的端王赶回齐国境内。端王在赴齐途中即携齐国天子令,命沧凉二州城主整兵护境,北境一时草木皆兵。同时端王向京中求诏,请求召集五万兵马驰援隆武将军,誓与西疆不死不休。
      八月初一,北和右相巴涂因私通西疆意图破坏北和与大齐交好的和局,北和皇帝下诏诛九族。
      八月初七,北和太子大典,巫尔特.陈石登太子位。八月十五,北和皇帝崩,镇国公主拥幼弟即位,北和巫尔特王朝首次有公主垂帘听政。
      八月底,端王携五万将士与隆武将军于边境汇合,攻西疆。
      彼时北和新帝即位,力求维持与齐国交好的局面,出兵三万助齐国围攻西疆。
      齐国边境方采郡,毗邻西疆。营帐内,徐长安捧着一物放到李瑞桌案上。
      “这是北边送来的,说是他留下的。”徐长安放下锦盒,默默退了出去。
      帐中无人,李瑞放下手中舆图,抱起锦盒轻轻摩搓着锦盒上的梨花图样。世人都说他被迦鹿杀了,李瑞心中也曾报过一丝幻想。就算崖下找到那尸首着的是他的衣衫,李瑞还是不想相信。就算陈府办了丧,李瑞还是不愿承认。直到他在崖下找到那只含着他二人绾发同心的锦囊。
      他的阿炎,真的就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锦盒里静静躺着两个木雕。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神俊非常。另一个,尚未来得及雕出面目,只看出身形稍显纤弱。
      说好了是四十大寿的生辰礼,还有好多年呢。
      李瑞啪地合上锦盒,不愿再想下去。
      西疆三皇子迦鹿府邸偏院里屋,乐果儿推开门,屋内一片昏暗,划拉火折子点亮窗边烛台。只见一人静静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就像一幅画似的,毫无生气。
      “你还是喝了这药吧,总是有点用的。”乐果儿知道这人不听劝,心想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劝你。
      窗边坐着的是陈炎炎。那日跌落悬崖,原本以为再无生还可能。待醒来时,浑身剧痛,眼前一片漆黑。陈炎炎还以为自己又掉到了忘川里。然而周边有人声,有暖意。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救了。
      从醒来到今日,陈炎炎的世界依旧一片漆黑。
      他看不见了。
      听乐果儿说大夫看过,是伤到了脑子,有瘀血,失明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他这辈子也很短了,无所谓。
      只是睁着这双眼也不能再见到九哥,有些遗憾。
      昨日陈炎炎嗓子好了些,也能起身了,便请乐果儿找下此间主人,陈炎炎想当面致个谢。如果这人还能更好心些,希望能再替他打探下李瑞的消息。
      出乎陈炎炎意料的是,救下他的人,是陆甲。
      “听说你想谢我。”眼睛看不见,耳朵便特别灵。听到声音的刹那,陈炎炎就知道这人是陆甲,可偏偏乐果儿唤那人迦鹿皇子。
      西疆三皇子——迦鹿。
      陈炎炎还不知道陆甲杀了南奎,这才救下他。他只知道自己被带到西疆,唯一的用处只能是人质,足以威胁李瑞的人质。
      所以他一点都不想活着了。
      陈炎炎没有要给陆甲道谢的意思,陆甲也就无所谓地走了。把陈炎炎拘在自己府里,陆甲也还没琢磨明白,当日看到他跳崖,心就像大石般坠落,沉得很。在没想明白之前,陆甲只让乐果儿照看陈炎炎,陆甲告诉乐果儿,没什么生死攸关的,也不用将陈炎炎的事跟他汇报。
      所以,哪怕陆甲见过陈炎炎一面,还没发现这人看不见了。
      陈炎炎从窗边一路慢行,有桌椅便扶着桌椅,没有便一小步一小步地踱过去,走到床榻边,和衣而眠。乐果儿是个闷葫芦,无论他问什么,不该说的一个字也问不出。索性陈炎炎也不问了。这屋里就像住着一个瞎子,两个哑巴。
      除了眼睛,陈炎炎身上的伤有在好转。这一日陈炎炎终于闲得难受,向乐果儿要了些笔墨纸砚,他想画画。
      陈炎炎以前的丹青是不错的,但他如今看不见,便也不知道自己画得怎样。不过听乐果儿偶尔不屑的“啧啧”声,猜到自己画得肯定不伦不类。
      “你想学画吗?我可以教你。眼睛没瞎之前,我的画还不错。”陈炎炎试着跟乐果儿套近乎。
      “可你现在就是个瞎子。”乐果儿一人伺候陈炎炎,有许多活要干,没这闲工夫。
      “我的衣服我可以自己洗,我还可以帮你洗菜做饭。不过我现在力气不多,不能替你打水。”陈炎炎想知道外面的情形,乐果儿是他得到消息的唯一渠道。
      乐果儿也不想伺候陈炎炎,如果这些活陈炎炎都能自己干,那就陪他装装样子学个画画也成。
      陈炎炎最先教乐果儿画的是个圈,天圆地方,半圈就是头顶的天。乐果儿会画圆了,画得比现在的陈炎炎画得还要好。乐果儿挺开心的。接着教的便是方。乐果儿画出了这座屋子。天地间不止这一处屋子,陈炎炎问乐果儿屋外是什么。
      乐果儿说屋外是一座小桥,陈炎炎便教他画桥。桥下有水,陈炎炎便教他画河。小河的尽头是一片莲池,陈炎炎便教他画莲。莲池旁有竹林,陈炎炎再教他画竹子。竹林后是马场,陈炎炎教他画木桩,画围栏。一连十数日,陈炎炎就快摸清这府邸的布局了。
      然后陆甲又来了。因为陆甲看到了出现在他书房附近的乐果儿,乐果儿被陆甲逮个正着,便说陈炎炎想画画,想讨些上好的笔墨纸砚。
      陆甲没瞧过陈炎炎的画,出于好奇,前来一观。
      陆甲走路声音很轻,陈炎炎看不见,又有心事,便没听出来,以为只有乐果儿在。乐果儿带回来的纸是上好的宣纸,墨是上好的松烟墨。教乐果儿画了多日风景,其实陈炎炎最擅的是人物丹青。
      着墨下笔,陈炎炎绘的是心中之人的眉眼、口鼻,宽袍长衫,绘的是他心中的清风明月。他看不见,看不见纸上的人眼歪口斜,看不见笔下墨色深浅惨不忍睹。亦看不见陆甲幽深的眼眸里卷着的风云。
      陆甲挥退乐果儿,尽量不出声就站在陈炎炎面前。
      陈炎炎突然停了笔,唤了声,“乐果儿,是你在吗?”
      “你什么时候看不见的?”陆甲拉住陈炎炎手腕,撤了他手中的笔。一个瞎子,不配画画。
      “从醒来就看不见了。陆甲,别来无恙啊。”陈炎炎主动打招呼。既然是人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说不定还能谈一谈条件。比如带他去见李瑞的时候,他可以试着更可怜一点。
      “上次为什么不说。”陆甲说的上次,得是十多天前了吧。
      要真关心,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啊。
      “你也没问。”陈炎炎想难道他还得哭着喊着告诉所有人,我看不见了,我瞎了吗。
      “是不是打起来了?”陈炎炎问得小心翼翼。乐果儿嘴那么牢,肯定是陆甲授意的。
      “留着我是要威胁我九哥?你也知道,九哥是挺喜欢我的,留着我肯定有用武之地。只不过,我如今是个瞎子,可能不那么容易让人上心了。要不,你放我走,换我给你递情报,这也不亏。”陈炎炎轻轻摇着手腕,想让陆甲松一松,说实话陆甲手劲大,箍得他有点疼。
      “你已经死了。陈府还给你办了丧。你现在只是我府里一个没用的瞎子。”陆甲把陈炎炎拉到面前。以前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已无法聚焦,无神无生气。
      “是吗?那你留着我做甚?”陈炎炎听说陈府办了丧,心沉到谷底。自己死了,爹娘得多伤心。陈府办了丧,九哥也去吊唁了吗?
      他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若是知道他此刻还活着,等他真死的那一刻,娘肯定承受不住。
      “我本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留着你。可就在刚才,看你给他画像,我突然想明白了。”陆甲比陈炎炎小一两岁,身量与陈炎炎差不多,如今陈炎炎纤弱得不成样子,陆甲一下子便将之抱起。
      陆甲把陈炎炎放到床榻上,摁住他的脖子。“我想我留着你是因为,我想要你。”陆甲突然想明白了,以前见到陈炎炎偎在李瑞怀里时,他的心痒难耐。看到方才陈炎炎在想李瑞时,他的嫉妒愤怒。知道陈炎炎眼睛看不见的刹那,他的心疼酸楚。
      陈炎炎骇出一身冷汗。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观便格外敏感,陈炎炎直觉陆甲不是在说笑。“我与九哥同眠过。”陈炎炎希冀陆甲也有洁癖。
      “我不在乎,往后你只会是我的。”陆甲渐渐松开掐着陈炎炎脖子的手,试着让自己温柔些。他想自己不会比李瑞差的。
      陈炎炎右手慢慢摸索到枕下,摸到藏着的碎瓷片,迅速出手,险些划破陆甲颈部。
      “我说过,我不在乎。可你如果不配合,我不保证不会伤着你。”陆甲捏着陈炎炎手腕,掰掉他的利器,卸了他最后的盔甲。
      “可我在乎。”陈炎炎一头撞向陆甲,一副誓死不从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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