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有时尽》驳

73、第七十二章 李代桃僵

　　天色渐明，李瑞纵是再不舍，还是起身，与陈炎炎暂别。
　　原沐这个幌子，巴涂用了多年，如今平白冒出个陈石，如何能甘心。不把陈石钉死在齐人祸乱皇室血脉，巫尔特王朝将崩于其手的耻辱柱上，巴涂不会罢休。而李瑞这个齐国使臣，会是他用来祭旗的最佳人选。李瑞心里清楚，埋伏在他身边的杀手随时可能出手。所以他更要小心行藏，不能把陈炎炎牵扯进来。
　　况且今日他还得进宫一趟，老皇帝的沉疴比外界猜测的还要严重，阿苏纳束手无策，竟已到了请李瑞金针吊命地步。只怕下月初七的大典太子甫立，不出几日即将顺位。
　　李瑞回使臣住处换好行装，临出门时突有所感，心绪微乱。“那里再匀出一半人去守着。”李瑞叮嘱余勇。余勇面露难色，轻声道：“我们人手本就不足，再安给陈公子，王爷你身边就太危险了。”
　　“有种预感，今日不太平。”李瑞蹙眉，还是坚持让余勇再多派些人手给到陈炎炎那里。
　　“如有异状，长安那边，随时发信号给他。若一切如常，但午时我若还没从宫中出来，你一定要带阿炎离开鹿岳。”
　　“我随王爷一道进宫。”李瑞这样安排，余勇哪里放心得下。
　　“不行，你得先替我跑一趟，去找闻耶苏冉，让他进宫接应。”若今日宫中鸿门，带上余勇不过多搭一条性命。
　　“有你在宫外接应，我才放心。至于宫里，有阿苏纳和闻耶苏冉，巴涂的手伸不到那么长。”李瑞给余勇解释，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只有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他才会找各种理由。换作平时，他只需给余勇一个眼神，余勇便不会再多言了的。
　　李瑞进宫后，余勇便依言去找了闻耶苏冉。可这位护国大将军一早就去城外追捕疑似西疆细作的贼人。余勇带着剩下的凉州城卫在宫门外等到巳时左右未见李瑞身影，平日里这个时辰李瑞早就出宫了。余勇觉得蹊跷，逆了李瑞之意，提前派人去联络守在北城门附近的徐长安。而他自己，悄悄去见了陈炎炎。
　　“陈公子，王爷说要等他到午时，可我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些人会护送你出城，我就是闯宫也要去接王爷。”李瑞留给陈炎炎的人手，余勇不会收回，但是要他护送陈炎炎出城，他做不到。
　　“余大哥，我是不会走的。这些人手你都带过去。九哥若是无事，自然最好，若真有事，这些人能助你一臂之力。我无官身，见过我的人也不多，不用担心我。我去找个人，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事出紧急，陈炎炎与余勇不多言语，立马分头行动。
　　陈炎炎在鹿岳的熟人屈指可数，阿苏纳和小石头都在宫里，如果宫里出事，阿苏纳总能帮衬一些，哪怕是拖延些时间。现在宫里没有传出动静，也不能就断定是坏消息。一旦出了宫，闻耶苏冉又不在城内，届时城门一旦封锁，要出城，那还得找人借出城令牌。
　　陈炎炎找的能借到令牌的帮手，是原沐。当日陈炎炎和原沐在府门口的闹剧，门房还历历在目，是以陈炎炎登门，很快便给通传了。原沐这几日龟缩在府里，听闻陈炎炎找过来，还以为陈炎炎要秋后算账，赶紧把人请到大厅好生伺候着，立马来相见。陈炎炎来不及与原沐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问他求取出城令牌。
　　“急着出城？难道城门锁了？”原沐虽然草包，但也知道近日不太平。老皇帝有了正牌的皇子，他这个不时蹦哒出来喊着想要过继给老皇帝当便宜儿子的偏支子侄，还能安生度日就是天大的喜事了。能早日摆脱巴涂，靠陈炎炎向镇国公主和护国大将军示好，绝对是陈炎炎给他的大好机会。
　　陈炎炎似有口难言。原沐也不多问了，直说道：“父王书房是有一块令牌，等我一下，我这就去取来。”
　　“还得你帮我个忙，皇宫怎么走？”得了令牌，陈炎炎便急着去宫外等李瑞。
　　原沐平日里也算常去宫里给老皇帝请安，轻车熟路。
　　在前往皇宫的路上，原沐忍不住打听。陈炎炎虽然没多说什么，原沐多少意会。
　　“一般宫人会将贵客从西门处送出来，不过要论防卫，宫里还是东门防守最薄弱。虽然东门人多眼杂，但也最好蒙混过关，偶尔就会有些个胆大的夹带了私藏从东门偷溜出来。”原沐不留余力地替陈炎炎分析。
　　近了宫墙，陈炎炎找到余勇，向他要了些人去守北门。
　　其时已过午时，陈炎炎心急如焚。只听宫墙里传来闹声。
　　“有人闯宫，护卫护卫。”声音似从西门传来，那里应该是余勇带人强攻了。
　　很快，东门这边也传来“走水啦，走水啦”的呼救之声，微有火光透起，不待陈炎炎招手，李瑞的这些手下已冲向东门。火光乱影之间，陈炎炎见到两条人影从宫门内窜出。陈炎炎立马赶上前去。
　　李瑞被人扶着，面无血色，不省人事。
　　“陈公子，公主命我送端王出宫，你们赶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扶着李瑞的是闻耶苏冉留在阿苏纳身边的亲卫，识得陈炎炎。“将军被诓去城外，公主和小皇子亦被软禁。马上要追来的是西疆二皇子南奎。”这名亲卫简短地说着，把李瑞交到陈炎炎手上。“我还要回去护着公主和皇子，抱歉。”
　　西疆的南奎，战场上出了名的刽子手。一旦出手从不留人性命。李瑞能从他手上逃出半条命，已是难得。陈炎炎利索地除去李瑞身上的外衫，这玄色外衫已被浸透，天知道李瑞流了多少血。
　　“你做什么，这时候你难道还想着……”原沐稍一转脑子，吃惊问道：“你难道是想自己引开南奎？”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我们就这几个人，全部送死吗？”陈炎炎把李瑞交到一名城卫手中，将令牌也递与他。“你应该比我清楚，城外哪里有援兵，你和弟兄们先找个地方把王爷藏好，等我把人引开，立马带他出城。如果他半途醒来问起我，什么也别说，先敲晕他。”
　　陈炎炎披上李瑞的外衫，牵起一匹马，匐在马背上。强烈的血腥气激得马儿四蹄乱踢，陈炎炎攥紧了缰绳，往南城门方向冲去。
　　城卫和原沐刚将李瑞藏好，东门处果窜出一队骑兵，领头之人瞧见马背上东倒西歪的陈炎炎，挥刀直追。
　　两辈子，陈炎炎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疯一般地策马而奔。这样的风驰电掣，这样的死法，比无端被雷劈死带劲多了。这一刻，陈炎炎好想纵声长啸。
　　烽烟起时，城门处立马驱逐人群，准备关锁。只不过宫墙里的变故发生得太突然，离得最近的南城门将落时，陈炎炎恰恰冲出城门。紧随其后的南奎等人直接砍了城门官，稍晚一步也出了城，继续追赶着。
　　“二皇子，我们身后有追兵，会不会是齐人的援手，或者是闻耶苏冉？”身后一人给最前头的南奎报信。
　　“闻耶苏冉这会正围着迦鹿那小崽子玩呢，没空理会咱们。只要杀了端王，这些齐人群龙无首。”南奎此刻眼中只有眼前的“端王”。他还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对手，中了毒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从宫里脱身。当然那位公主出力也不少，要不是回头还得娶阿苏纳，南奎才不会这么轻易卖她个人情。
　　左右这端王已是瓮中之物。不过让他费了这么大劲，待擒到手，少不得要凌迟。倒要看看，这人骨头能有多硬。
　　陈炎炎骨头硬不硬，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运气差绝对是真的。纵然跑出了城，然而他跑到了悬崖边。
　　“老天爷也不给你活路。”南奎把陈炎炎逼到崖边，半包围起来。
　　“二皇子，身后追兵也快到了，我们是不是先退一退？”先头那人又出声提醒。
　　“退什么退，老子还怕他们不成。先杀了这小子。”
　　“可是，如果我们退路被断……”
　　“啰嗦！”南奎一刀划破此人喉咙。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自觉地离南奎远了些。
　　陈炎炎只知道身后有人被杀，不知还有援兵一说，自觉无路可退。这会不知道李瑞顺利出城没，能拖个一时半刻都是好的。陈炎炎背对着南奎下了马，慢慢走到崖边。崖下望不到底。南奎号称刽子手，出手必定人生死。自己跳下去，按南奎行事，应该会派人寻上一寻，定个生死的吧。陈炎炎绝没想过此生死前心里想的竟是盼着南奎能给自己收个尸。
　　陈炎炎纵身一跃，耳边除了风声，好像还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等等！”
　　许是风声。风如烈刀刮在身上，陈炎炎浑身剧痛，再无知觉。
　　“迦鹿？”南奎吃惊地看着赶到这人，“你怎么在这，你想抢功？”
　　陆甲下马追到崖边，崖下已不见陈炎炎人影，只余烈烈风声呜咽。
　　“南奎，我是来给你收尸的。”
　　“杀！”陆甲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