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有时尽》驳

72、第七十一章 同心

　　马儿停在一处宅院前，李瑞抱着陈炎炎进屋。“都说金屋藏娇，可这屋是不是简陋了些。”陈炎炎嘴上这么说，心里是喜欢的，驿馆人多口杂，有这么一处小窝，他住着会方便许多。毕竟他确实不算使团的人。
　　“阿炎确实也是个阿娇。待回了京，我也给你打座金屋如何？”
　　“那还是算了，你的辞赋乃京都一绝，我总不能请你替我写长赋。”
　　“不会有那样一日的。”
　　“嗯，不会有的。”陈炎炎笑得很甜，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等不到那样一日。
　　李瑞直把陈炎炎抱进里屋，才肯放他下地。这屋子有几名老仆打理，李瑞让他们去烧些热水供陈炎炎沐浴。
　　洗浴过后，李瑞给陈炎炎看过掌间的伤，上好伤药。“你总把人往好处想，方才便不该拦着我。管他什么苦衷，伤了你便该死。”陈炎炎体弱，李瑞见不得他流血受伤。
　　“这是我自己弄的。这个原沐与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样。他说凉州时想杀我的是右相。”自打进了北和境内，陈炎炎还没提过当日中箭之事，但他知道李瑞一直放在心上，才会一路上形影不离地守着自己。
　　“要不是晗阳王胸无大志，原沐是个草包，巴涂也不会选中原沐当傀儡。若巴涂没有私心，老闻耶也不会默许闻耶苏冉站出来反对过继皇子之事。”李瑞对北和的形势看得比陈炎炎要清楚许多。陈炎炎天生不适合这种尔虞我诈，李瑞不想他为此多费神，陈炎炎如今要做的是好生静养。
　　“只是这右相为何想杀我？”陈炎炎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还记得阿苏纳提到过的国师吗？他几乎神隐，但他说的话，比北和皇帝的旨意还要有用。”李瑞有些无奈地看着陈炎炎，不甚情愿地说道：“他说你是福星，阿苏纳的福星。巴涂应是信了这话，才想除你而后快。”
　　陈炎炎举一反三，“所以阿苏纳想我娶她，也是这个道理吧。”
　　李瑞轻哼一声，准备算账。“你说你从小便喜欢我，那是什么时候？”
　　“你不是说……你这也听到了，那都是我胡说的，算不得数。”陈炎炎在王府门口豁的出去，在这当事人面前，反而怂了。
　　“想我想得快疯了，也是假的？”李瑞指尖把玩着陈炎炎一缕发梢，玩味地看着他是不是又要脸红耳赤。
　　“六年前。”陈炎炎低声说话。
　　李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陈炎炎是在回何时喜欢自己这问。
　　“六年前，你才十二，我们应该还未曾谋面。”李瑞没有半丝印象，关键是十二岁的陈炎炎就在心里藏人了，藏的还是他，实在难以置信。
　　“你喜欢的是这副容貌还是我的性子？若我不长这样，又甚至我是个女子模样，你会喜欢吗？”陈炎炎终究还是想问上一问。
　　陈炎炎是很认真地在问，尽管很无稽，李瑞也是认真想了会。
　　“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会自己会喜欢上一名男子。”李瑞不知道自己这般回答是不是陈炎炎想听的，但他只要一想到如果换个人哪怕顶着陈炎炎的样貌，他应该也不会动心。
　　“那可真是对不住，我也变不成女子。”陈炎炎松了口气，见李瑞似又要追问，关于他十二岁就喜欢男人这事没法解释，于是伸手搂住李瑞脑袋，抢先一吻堵了他的嘴。
　　李瑞反客为主，将陈炎炎压在身下。
　　“阿炎，我说过，下不为例的。”
　　陈炎炎又吻了上去，这些日子与李瑞同卧而眠，他也不再什么都不懂。
　　“我愿意。”
　　一切如水到渠成。
　　陈炎炎醒过来时，天色已黑。屋内烛光摇曳，像极了双胡城那一日，只不过今日别是一番滋味与心情。
　　陈炎炎第一眼就发现，屋内燃着的是一对红烛，桌上还摆着酒壶与对杯。心里是满满的暖意。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不外如是。
　　李瑞将这屋收拾了半天，见陈炎炎醒了，从身后取出两件红衣。“本打算留到咱们回京都后办的。是我没忍住，仓促了些，委屈阿炎了。”李瑞灯下看陈炎炎，面若桃花，美不胜收。
　　这二人换上吉福，喝过交杯。李瑞平时惯会戏弄陈炎炎，此刻却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瑞取了把剪子，剪下自己一缕发，陈炎炎亦如是。两缕青丝由红绳交缠，珍藏于锦囊中。
　　“绾发结同心。”陈炎炎许愿。
　　“白首不相离。”李瑞许诺。
　　屋内情意绵绵，漫漫长夜，一双红烛垂泪泣天明。
　　第二日，整个鹿岳传开原沐、李瑞和陈炎炎三人的风流韵事。
　　然而第三日，北和皇帝下诏，阿苏纳替皇室寻回流落在民间的小皇子，封镇国公主，同时小皇子巫尔特.陈石将封太子，定于下月初七祭告先祖册立太子位。再者大将军闻耶苏冉寻皇子有功，晋护国大将军，兼领宫城禁军守卫督统。
　　突然出现的皇子陈石就如石落枯井，将北和朝局激起层层涟漪。当年的宫廷秘事渐有传闻，包括长公主之死也被披上了神秘色彩，引人遐思。晗阳王府门口那点破事很快就没人议论了。
　　不过流传到百姓口中的三人成虎，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百姓闲暇时的谈资，真正波诡云谲的在于朝堂党争。
　　李瑞身为大齐使臣，竟隔三差五地被北和皇帝请入宫中。作为使臣，李瑞按理要住在北和仪部替他安排的住处，而随李瑞一起的大齐兵士多安排在几处驿馆。这处小屋是李瑞私下置办的，为的便是让陈炎炎远离北和政局漩涡。除了带陈炎炎过来的第一日是白日，为避人耳目，之后李瑞都是入了夜才悄悄过来。
　　陈炎炎很想李瑞能与他在这小屋里长日相伴，或者尽快回齐。但陈炎炎也明白，李瑞要脱身最快也得等下月初七太子册立大典之后了。
　　自打住进来，陈炎炎便没出过门。巴涂说不定还想杀他，陈炎炎不想这时候给李瑞添乱。长日里无聊，陈炎炎起先几日靠着李瑞着余勇悄悄送来的书籍和一些稀罕玩意打发时间。再往后数日，他就玩起了木艺。
　　这日李瑞到时，陈炎炎正在灯下认真雕刻着。
　　陈炎炎全神贯注，并未发现李瑞走近，直到灯光有了暗影才回过神来。
　　李瑞俯首在陈炎炎唇上浅啄一口，问道：“刻的是谁？让阿炎这么认真，是我吗？”
　　陈炎炎已雕出人形轮廓，有些不好意思，回道：“下月底是父亲四十大寿，本想着和母亲一起选一尊玉雕给他贺寿。现在看来是赶不上回京的了。”
　　木雕贺寿，听上去不是太吉利，不过只要陈炎炎开心，陈相会不会因此折寿李瑞才不管呢。
　　“阿炎亲手雕刻的，我四十大寿的时候也要。”李瑞坐到陈炎炎身边，看到他指尖有一两道浅细划痕，轻轻磨搓着。“还有十几年，阿炎可以慢慢准备，无需急于一时。”
　　“我还想要你刻一个自己送我。”李瑞想象着十几年后的他与陈炎炎，会是什么模样。
　　“到那时我又老又丑，你确定？”陈炎炎也想知道如果能活到那个年纪，他们是否还会如此刻这般如胶似漆。
　　“阿炎在我心里，永远风华绝代。”有陈相打样，陈炎炎老了也难看不到哪去。更何况他比陈炎炎年长几岁，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谁嫌弃谁老呢。
　　“风华肯定谈不上了，绝代倒是真的。”陈炎炎玩笑着说道，眉梢眼底都带着春意。
　　“阿炎这是嫌弃我生不了孩子啊，我们这就试试。”
　　“九哥，别闹～”
　　“阿炎想生孩子，为夫自当努力才是。”
　　一夜厮磨，东方露鱼白。
　　“阿炎，你若闷得慌，我叫余勇……”李瑞看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光，轻轻抚摸陈炎炎脸庞，心中不舍离去，只是还未说完，便被陈炎炎捂住嘴角。
　　“我不闷，余统领留在你身边我才放心。”李瑞费尽心思给他织就的这片桃源，陈炎炎不忍心走出去。但李瑞身处风云之中，陈炎炎是担忧的。
　　即使偏安一隅，陈炎炎还是能从老仆口中听到外面的动荡。以右相巴涂为首，群臣质疑皇子陈石的身份，哪怕滴血认亲过后，只一口咬定陈石是长公主的遗腹子，虽具皇室血脉，却连皇子都谈不上，更何谈立其为太子。
　　“下月初七，册立太子大典，你能不能不去？”陈炎炎听李瑞提过，北和皇帝命不久矣，否则也不会如此仓促誓要立小石头为皇子。若皇帝一死，小石头和阿苏纳将倍加艰难。哪怕闻耶苏冉手握重兵，可是如果众人都认为往后继位的是个野种，而且是有一半齐人血脉的野种，底下的将士有多少能坚定不移。册立大典之日，很难保巴涂会不会孤注一掷。
　　“阿苏纳曾请国师出面，为陈石正声。只是底下小童回说国师与一疯癫道人斗法，几日前已离开鹿岳。留下一句话，吾可测平生，然不断家务。”李瑞知道陈炎炎担心小石头，只是不肯在自己面前说出来而已。王小石给自己改的“陈石”这名，也不知是该夸他有心还是该怪他给陈炎炎徒留牵绊。
　　“疯癫道人？那应该是青云道长，我前几日见过他。”提到前几日之事，陈炎炎突然想到一事。
　　“陆甲你还派人盯着吗？”
　　提到陆甲，这小子这几日总缠着余勇打听陈炎炎下落，一口一个“炎二哥哥”，李瑞一点不想提他。“整日采买他的那些药材，安分得很。”李瑞随口说着。不过陆甲这人要么极擅隐匿，要么真的只是个药铺东家，这么些天还没露出马脚。
　　陈炎炎仍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还是要多看着他些。”
　　李瑞点头，陈炎炎替他操心，虽然絮叨，却怎么也听不腻。
　　“徐长安呢，他是不是就在城外？”陈炎炎知道李瑞思虑周全，就是忍不住担心。徐长安自凉州起就离了使团队伍，许是李瑞事先布下的暗棋。
　　李瑞原本是不想陈炎炎忧心，不与他多说道。现在看来就算他不说陈炎炎也猜到个五六分，他的阿炎还是这般细致。只是越如此，李瑞越不愿多言语，毕竟这里是北和，纵有十分安排，无十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