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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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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然大吃一惊。有两名城卫追了出去。哪怕是在军中,军弩也不是普通士兵能取到的。来人绝不简单。
“你……”王安然守在陈炎炎身边,看他颤抖着从染血的胸襟处掏出几片被染得鲜红的碎玉,仿佛掏出自己一片丹心。
陈炎炎倒地的那一刻想到了许多人,父母、妹妹、朋友……到最后还是觉得遗憾。
“如果……他来寻我……告诉他,我喜欢他……没能亲口告诉他,我……”陈炎炎断断续续地说着,手中紧紧握着李瑞赠他的火红玉坠,默念一声“对不起”。
王安然其实不明白为何刺客要杀陈炎炎,陈炎炎究竟是什么人。此情此景让这少女忍不住想落泪。“会的,我会的,我一定告诉阿苏纳公主。你……你别再说了,你……不会死的。”王安然说着她自己都不一定相信的话安慰陈炎炎。她不是深闺中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是凉州府的大小姐,会与城卫称兄道弟,甚至偷上过战场,她清楚军弩的威力,纵是有这玉石挡上一挡,陈炎炎也是凶多吉少。
不是阿苏纳,不是的,他是……
陈炎炎眼前闪过往日种种,耳边似乎响起李瑞轻声唤着的“阿炎”。
“九哥……”陈炎炎含糊地呢喃一声,声如蚊蝇已低不可闻,离他最近的王安然都没有听清楚。
可惜没能好好告别,再见了……
盼你往后的日子,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陈炎炎无力地阖上眼,这一刻,遗憾、悲愤,通通不重要了。
援兵一路疾行而至,李瑞依稀看到王安然跪坐在地,身边围着的都是府城卫。“怎么回事?王小姐怎么样?”李瑞问道。
最先跟在王安然身边的那名随从向李瑞汇报。“大小姐手臂中了一箭,无碍性命。五名刺客已伏诛,只是最初的弓箭手和最后射弩之人还在追查。”随从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刺客的目标一开始是大小姐,可后来不知为何非要杀了小姐今日刚认识的少年,甚至不惜动用了一只军弩。”
李瑞突然心慌到了极致,问道:“哪家的少年?”
“叫陈什么炎,京都人士,听他自己说是北和公主的旧识。”
怎么可能,半月前截下的家书里还写着在宿州游山玩水。不会是他。
城卫让出一条道,李瑞看过去,眼神骤然定住。那里躺着一人,安静地闭着双眼,如果他身上没有那么多血,胸口也没有插着箭矢的话,看过去仿佛就是睡着了。
李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前的,直到把这人抱在怀里,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才仿佛从梦中惊醒。
还活着。
李瑞几乎是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小心翼翼地塞到陈炎炎口中。
王安然心中有愧,明明有这么多城卫在,却没能护住他性命。要不是陈炎炎拉自己一把,很可能她也像他现在这样倒地不起。
“王爷,还有救吗?他到底是什么人呀?”王安然不知道李瑞给陈炎炎喂的什么药,看样子这两人也是旧识。
“最近的医馆在哪,还不赶快备车!”李瑞扫视王安然和她身边的城卫们,“你们大小姐也受着伤,还不赶快找大夫!”王安然能感受道李瑞眼中的冰冷与怒意。
这时茶楼旁济善堂的小厮朝众人喊了一声。“跟我去济善堂吧,我们刘大夫最拿手的就是刀剑外伤,我们还有上好的金疮药。”这人一开始就没有走远,当刺客袭杀时他在附近躲着也没敢跑,如今忍着害怕壮着胆出来说话。
济善堂里,刘大夫终于给陈炎炎取出胸口的箭头。
“幸好有钝物挡了一下,偏了半寸,否则神仙难救。”刘大夫长舒了口气,剩下的伤口只需仔细清理,倒是不难了。
刘大夫给陈炎炎上完药,正准备包扎其他伤口,昏迷中的陈炎炎似乎受疼,闷哼一声。李瑞不知道陈炎炎何时能醒来,但他似乎已稍有知觉,比方才昏死过去的样子要好上一些。“多谢大夫,剩下的交给我吧,我替他包扎。”李瑞松开紧握的双拳,净手后取过一旁的纱布。
“也好,我让人先去煎药。若是烧起来,记得先替他冷敷。”刘大夫看李瑞手法娴熟,放心交给他,又叮嘱几句。李瑞都一一应了。
“你便是这般躲我的,躲到险些丢了性命!”屋里只剩他二人,李瑞忍不住轻吼出声。说完还是仔细替陈炎炎包扎好右臂的伤口。看到他紧握的右拳还有凝固的血迹,替他轻轻擦拭着。
李瑞只稍用力未能掰开陈炎炎握紧的拳头,还以为是他疼得攥紧手心,心疼道:“阿炎,我替你擦擦手。”
陈炎炎应是听到李瑞声音,紧握的右手松了半分。
轻轻掰开的手心里,赤红的碎玉混着血迹显得越发红艳。这一手心的红,撞进李瑞眼眸里,仿佛撞进他的心头。
陈炎炎藏在胸口的,救了他半条命的钝物,原是他送的玉坠。
李瑞取了碎玉,替陈炎炎擦拭干净手心。再去看他脖颈处,却空空如也。难道是丢了?李瑞现在还顾不上这个,就在方才,他脑海里跳出在王镇府上看到的梨花图样荷包,荷包里原本放的是……
如果猜的不错,阿苏纳比他要更早一步知道陈炎炎身在凉州。这一场明着针对王安然实则暗杀陈炎炎的局,如果不是闻耶苏冉,李瑞暂时还想不到还有谁会闲着没事暗杀陈炎炎。
李瑞满腔的怒气无处宣泄,恨不得也让闻耶苏冉尝尝利箭在身之痛。
陈炎炎感觉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梦到自己死后被埋在荒郊野外,也没有任何人把他身死的消息传回京都。京都的家人们都忘了有他这人般,过得也很幸福。许多年后,李瑞无意间经过他的坟前,只看了这个不起眼的略略拱起的长满杂草的坟头一眼,一句话都没留。
陈炎炎孤零零地走上奈何桥,孟婆递上一晚孟婆汤,问他:“可还有心愿未了?有的话都丢进这沉池吧。”陈炎炎看了眼桥下黑漆漆的忘川,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执念。陈炎炎一点不想把心底深藏的思念投入其中,便摇摇头。接过孟婆汤,纯澈清泠的孟婆汤干净得能洗涤一切凡尘。陈炎炎想一口灌进去,忘了这一切,碗口还未到嘴边又已舍不得。
为什么,他才十八岁啊。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要他这般年纪遭横祸。
一次又一次?
陈炎炎头又疼了,为什么他会有种上辈子年纪轻轻遭雷击惨死的感觉。
就在这时,眼前的孟婆汤由澄澈变得混浊不堪,鼓着瘆人的气泡仿佛一碗毒水。陈炎炎吓得摔了碗。慈祥的孟婆突然眼神阴冷,猛地将陈炎炎推入奈何桥下的忘川。
黑漆漆的忘川沉池顷刻淹没了他。陈炎炎溺在水里,挣脱不开,冰冷冻骨的河水疼得他恨不得立马死去,再无知觉。
可是他不已经死了。
为何他这短短一生本分勤谨,甚至也还没真正尝过情爱的滋味,一生的爱恨情仇实在是稀薄得很,怎么死后还要受诸般苦。
陈炎炎疼得无力挣扎,被冲到不知是河底还是河岸。呛了不知多少口忘川水的他昏昏沉沉,隐约间手心传来一股暖意显得格外难得。陈炎炎抓牢这股暖流,混混沌沌间似乎想起来自己死前手里攥着的是什么。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为什么爹娘没有来看他,为什么妹妹也一点都不想他,为什么家人都不记得自己。
为什么他也彻底放开了手,果然他说的也都不是真心,还不如一块石头。
陈炎炎只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眼泪收也收不住。这时孟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辰到了,该喝汤了。”陈炎炎一想到那碗混浊不知何物的毒汤,哭也忘了,撒腿跑起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能跑往何处。
李瑞的手被陈炎炎紧紧攥着。陈炎炎眉头紧皱,苍白的额头冒着细密冷汗。这模样李瑞也算熟悉,知他这会心悸又犯了。
李瑞恨不能将陈炎炎如以前一般搂在怀里暖着他,可刚伸手想扶起一些,陈炎炎就闷哼一声,应是伤口被牵扯到了。
李瑞真是抱又不敢抱,人昏迷着,哄又不知如何哄。正是心疼又心焦的时候,陈炎炎慢慢睁开了眼。眼睛尚不及清晰视物,耳中听得一声熟悉的“阿炎”。
陈炎炎仍如梦中般浑浑噩噩,就算看清这人是李瑞,也还觉得是梦中换了副场景。以为还飘在自己坟前,年复一年地幻想李瑞曾来看过他。
“九哥”,陈炎炎唤出声,被自己软糯撒娇求关注的声音惊醒三分。眼神渐渐清明,看清这是真实的李瑞,自己还紧攥着他一只手,陈炎炎慢慢松开手,慢慢消化自己还活着的念头。
李瑞当然听到陈炎炎方才那一声满含情愫的呢喃,感觉他要松手立马握紧放在自己胸前,低下头用额头轻轻蹭着,无比欣慰地念了一声,“阿炎,你终于醒了。”
陈炎炎被李瑞拥着的右臂有些疼有些麻还有些热,本就半僵的身子顿时一动不敢动。脑海中除了疑团,更多的是梦中余悸,恼着在梦里久久不来,来了又毫不在乎自己的李瑞。挣了几下挣不开李瑞的掌心,索性用力捶在他胸前,忿忿不甘道:“骗子,你都不来寻我,我等了你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