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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六章 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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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桐无言以对。他不是没有寻过,只是从未想过她近在咫尺。也许是他没勇气面对寻到人后可能面临的再一次被抛开的痛。也许是他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够信任。
“对不起,是我的错。”洛桐朝小石头唤道,“孩子,我今天来接你回家。”
王三娘忍不住也对小石头说道:“孩子,跟姨娘回家。你不属于这里。”
细品王三娘这一句“不属于这里”,似乎有深意。自打见王三娘第一面李瑞就觉得有一丝眼熟,只是说不上来哪里见过。只听得王三娘继续说道:“你娘不喜欢这里,你也不会喜欢的,跟我们回去,沧州才是你的家。”
远在沧州边陲,赶到京都来寻亲,着实不容易。
小石头为难地看看洛桐,又看看王三娘。他人小但懂事,大哥哥是希望自己找到家人的,所以让他自己选。可是,他早就做好了选择。
小石头扯着李瑞的衣袖,低声说道:“哥哥说过,可以谁都不选的,是真的吗?”
李瑞不得不佩服陈炎炎,不过几日竟让这孩子这么黏他。
洛桐走出天香居时,天光正盛,可他眼中已然黯淡无光。
“终是她负了我,我也负了她。呵呵,两清了。”洛桐轻叹一声,往事不可追,不可追啊。
王三娘和谭大郎回到驿馆收拾行囊返回沧州,能带回的只有王一娘的一瓮骨灰。
洛桐和王三娘之间,王小石最终谁也没有选。
当洛桐最后问他为什么不愿与亲人在一起时,王小石说道:“我从小只有阿娘。阿娘把我卖给了大哥哥,我便跟着他。”
也许这孩子还是有怨的,阿娘在的时候你们都不出现,阿娘去了才找到我,又有什么意思。没有阿娘,你们不过是陌生人。
待那些人都走后,李瑞问王小石:“你是要回陈府,还是想时时见到你大哥哥?”
王小石选了后者。李瑞把王小石带回了端王府。
当王小石留在端王府的消息传回陈相耳中时,陈相也算舒了口气,毕竟这孩子是洛元礼那个老顽固的孙子。替洛元礼养孙子,算什么事呢。如今李瑞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确实称了陈相之心。有本事洛元礼腆着他那张老脸去端王府替他儿子要私生子去。
将军府今日格外热闹,身为郡主的三小姐回府了,不仅回府还带着陈府的小姐一起住一阵子。谢夫人着人里里外外打理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收拾妥当。
陈姗姗一口一块小糖糕吃着,欣喜得像是离笼的雀儿。“姐姐,我好喜欢这里。”陈姗姗性子活泼,平日在陈府被陈相拘着,多少要装乖巧。这会到了将军府,真是脱缰的马儿格外自在。“你呀可千万别给我和你爹丢脸,别给飞飞添麻烦。”林菱笑着叮嘱。
“娘,我知道的。您都说了一路了。”陈姗姗给林菱塞了一块糖糕,“娘,这好吃,哪买的?”静儿替林菱回道:“街头新开的一家铺子,买回来给小姐们尝个鲜。既然好吃,等小姐们回府的时候啊,再去买来。”
林菱口中尝着甜糕,眼里都是不舍,颇有种回到当年把陈炎炎送进书院时的模样。从小长在身边的孩子,哪怕平日在身边闹腾得很,可真要分开,当父母的心里总是酸涩的。
“娘,我陪您院子里走走。”谢飞飞想让林菱放宽心。
“娘,我也陪您。”陈姗姗见状也挽着林菱出门去。
今日的柳院依稀有了往日的热闹。只是,林菱望着院墙角下那棵光秃秃的树桩,依旧忍不住泪目。陈姗姗不知道这棵木头桩子的过往,还只道这是娘亲舍不得自己呢。当下哄起林菱来,“阿娘,我其实也是很舍不得你的。我住几天就回去陪你。”
“好,阿娘在家里等你们,等你回来。”几年过去,谢飞飞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孤苦无依的小丫头,林菱知道往后她也许不会再经常住在陈府了。
恰这时静儿喊陈姗姗回屋。只有谢飞飞在身边,林菱叹气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她连一棵树都容不下,更何况是你。”
“这棵柳树曾是我娘最喜欢的。自我年初回来就发现它成了这般模样,听说是他们去边关前连夜砍掉的。那时候正是我初到府里的时候。想来它变成这样是替我受过。我记得小时候嬷嬷提起过,我娘和我爹是青梅竹马。柳府家道中落,我爹却还执意要娶我娘。可是祖父不同意,爹爹必须娶那曹氏才允我娘入府。”谢飞飞上前摸着这枯旧的木桩,继续说道:“小时候我不懂这些,也是阿娘把我护得好。现在想想,总是爹爹对她薄情,才惹得她怨恨我们。其实从边关回来,我能感觉到她的怨气消了许多。”谢飞飞说这些无非是让林菱放宽心。
“傻孩子,不用事事委曲求全。你爹娘不在,你还有我们。你也叫我一声娘,受了委屈不要憋在心里,我和你父亲都是你的依靠。”这些年谢飞飞的沉默寡言林菱看在眼里。原本也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硬是变得温婉沉静。这孩子,仿佛就活成了当年的柳絮。只是柳絮还有曾经的青梅竹马,而谢飞飞,曾经两小无猜的人成为了自己的兄长。
谢飞飞其实没有林菱想得那般自苦。自从谢耀从边关返京,对她这个妹妹并没有苛待。更何况她如今贵为郡主,府里也没人再轻慢她。至于柳院里的人手不足,一来是她用不惯新人,可之前的老人却也基本回不来了,尤其是香儿,已经许配了人家,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二来她住在将军府的时日也不算多,不需要多少人手。要不是这次陈姗姗住进来,也不劳谢夫人如此兴师动众。
陈姗姗在将军府要住些时日,林菱最后还是决定让静儿留下来看顾着。待林菱回到自家府上,朱雀轩里司墨已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听得林菱回府了,紧忙过来问该如何是好。今日一大早宫里的姚太医来府上给陈相看脉。给陈相探过脉后不知是从何处听说的陈公子近日有疾,可以帮着看一看。然而姚太医在花厅已换着喝了两三壶茶水,陈炎炎还睡着。
“睡了一整夜,到现在也可以唤他起来了。”林菱不知道陈炎炎熬夜熬了半宿,司墨得了准信才下定决心推门进屋。
此刻的陈炎炎正在梦乡。梦里还是庆元十五年,春游踏青垂钓。钓鱼实在是无趣得很,他找出事先藏好的一只小船,唤谢飞飞一起游湖。谢飞飞上船后,他奋力划到湖中心然后吓吓这丫头。看到谢飞飞害怕却强撑的模样,好玩是好玩,但她好像是真的怕。他收起玩笑之心准备回岸边时,却听到那讨厌的声音。许茂石个王八蛋,你才艳艳,全家都艳艳!他气大了,没注意船便翻了身。
谢飞飞!谢飞飞不会水啊!快来人啊,快救谢飞飞啊!
口中呛到水,他喊不出来了。那些向他游过来的人,你们快去救谢飞飞啊!终于他看到好像是柳姨托起了谢飞飞。好累好累,他沉到水里,无法呼吸,太难受了。
待到终于不难受了,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水里好像是柳姨,她吃力地托着的不是自己吗?那我是谁?
“炎炎,炎炎,你醒醒,醒醒啊!”是娘的声音?
“少爷,少爷!”梦中的陈炎炎听到呼唤,醒了过来。原来是司墨。“几时了?”陈炎炎头还有些晕乎乎的,这个梦好真实,片刻间仿佛还觉得现在是庆元十五年的样子。
“快午时了。宫里的姚太医来府上给老爷和你探脉,正在厅里等着。”司墨一早就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和毛巾。陈炎炎感受着毛巾上传来的热气,长舒了一口气,有种又活过来的感觉。
姚太医给陈炎炎探脉,再观他面色,问道:“公子近来胃口如何?”
“一日三餐如常。”陈炎炎回道。
“寝息如何?”
“不甚踏实,偶尔有梦魇。”
“是怎样的梦魇?”
“血色嶙峋,疼痛难捱。”
姚太医上前按了会陈炎炎的脑袋,“可有好一些?”
“清明许多。”
“平日可有胸闷气短之感?”
“好像……没有。”
姚太医沉吟片刻,拾起笔开始写方子。“姚太医,小儿可有何不妥?”陈相在一旁听着,太医问的这些许比之前给自己探脉时多问了几句,不免有些担心。
姚太医方子写好,回道:“公子属虚症,好在年纪轻,调理一阵子便可无碍。”
回到宫里的姚太医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手下的小徒弟就示意那位爷在等着了。
“陈公子脉细如弦丝,听其音略显气短,属虚症。按说陈公子非纵欲之人,以他的年纪身子不该如此之虚。可能是偶尔梦魇,耗其神气。至于失忆,头上并无外伤,脉象也探不出有淤积。我只能猜测是不是遇着大恐惧,不愿忆起。”姚太医不解地说道:“这位陈公子确实奇怪,上次你让我去看也是,身上无伤但就是昏迷着。这恐怕是心病。”
“辛苦师傅了。可有对症之药?”李瑞虚心求教。
姚太医将方子又写了一遍,递给李瑞,“这是我出的方子,你可以参考着看。不过心病需心药。这个病患对你来说还是有些棘手的,你不妨换个人试试手。”
“谢师傅提点。只是他是我的第一个病患,我不能还未开始便放弃。不战而言败,岂不是堕您的威名。”
陈府这几日都飘着一股子药苦味。自姚太医开了方子,陈相和陈炎炎这对父子便过上了一日三餐配药汁的日子。十日后过了正午,陈炎炎终于提起行囊,坐上返回太学的马车。马车里品着蜜饯的陈炎炎自以为从此可以摆脱吃药的苦头,此刻的他绝想不到,在太学等着他的是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