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有时尽》驳

33、第三十二章 路见不平

　　许是陈炎炎运气好，还没出闹市，他便见到了徐长安。
　　若非太学里先生允许，太学生是不得私自离开太学的。没想到竟在外头遇到徐长安，陈炎炎又惊又喜。
　　“徐长安！”陈炎炎唤了一声。
　　徐长安刚在书市替韩夫子买好所需，便听到有人唤他。数日不见陈炎炎，没想到再见到竟是在市集。
　　“你不是回家休假的嘛，怎么看着像是大病一场？”徐长安见陈炎炎面色不佳，好奇问道。
　　“先不说这个。你可有办法带人进宫？”陈炎炎直接问道。
　　徐长安闻言翻了个白眼给陈炎炎。“你当皇宫是我家啊。”
　　陈炎炎知道自己冒失，可实在没功夫跟他拌嘴皮子。“好。当我没问。告辞。”说着陈炎炎牵着马准备走了。
　　徐长安见陈炎炎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觉得应该是碰上什么急事。可要进宫这种事他也帮不上忙，摇摇头捧着书册回太学。
　　陈炎炎赶到与谢飞飞约定的宫门外时，天色渐黑。
　　陈炎炎见到李霄也在，算是松了口气。“既然你酒已醒了，赶紧送公主回宫吧。”
　　长宁一脸不舍模样。虽然等陈炎炎的时候很无趣，可只要想到能见到他，心里便充满期待。回宫后下次见面不知要到何时。
　　“等以后招了驸马，公主府落成你就是想待宫里都待不成。”李霄等得险些睡着，打着哈欠取笑长宁。
　　“十哥～”长宁娇嗔一声，既害怕陈炎炎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又害怕他一无所动。
　　陈炎炎只是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他与李霄交情不浅，但与长宁算是初次见面。在他这个外人面前说这些兄妹间的体己话未免有些太不见外了。
　　陈炎炎看了看一直默不作声的谢飞飞，暗想自己这个哥哥与李霄相比，是不是显得不够用心。
　　“飞飞，你放心，哪怕你嫁人了，我和爹娘随时欢迎你回家。”
　　陈炎炎此言一出，三人纷纷看过来。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真诚？陈炎炎还想说什么，谢飞飞赶紧出言止住他的话头。“哥哥，天色不早了，襄王和公主该回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谢飞飞想了一会开口问陈炎炎。“哥哥，你会喜欢长宁公主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是襄王说什么了吗？”陈炎炎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和李霄兄妹聊了什么，从见到起她就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觉得长宁公主是因为你才特意出宫的。还记得之前太后召见吗？”谢飞飞提到那次面见太后。其实不是她多想，那次太后见她，十句里九句不离端王李瑞。飞云郡主的尊荣大抵是太后对她与李瑞的误会才许下的。只是后来陈炎炎出事，她把这事压在心里不去多想。可如果只是因为端王，太后召见她一人足以，把陈炎炎带上，皇后还问起他有否意中人，加上今日长宁公主的言行，谢飞飞自然猜得到这其中的原委。
　　之前的事陈炎炎都还记得，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记忆有些模糊。经谢飞飞提起，陈炎炎努力回想。“不要多想。如今你贵为郡主，又有爹娘疼你，不会让你嫁予不喜之人，哪怕那人是天之骄子。”陈炎炎安慰谢飞飞。“至于我，我不会喜欢公主。我记得曾说过不会娶妻。”虽然他现在有点不记得为何这般说。
　　“为什么不会娶妻？”谢飞飞不解地问。
　　“我跟阿娘说我有隐疾。”
　　话说出口，陈炎炎和谢飞飞两人都红了脸。
　　陈炎炎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陈炎炎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向来蠢笨，如今是记性也不大好了。”
　　“你以前可从不这般妄自菲薄。”话说到最后竟是谢飞飞开始安慰陈炎炎。“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有……有……等遇到心仪之人就会想成家了吧。”
　　成家对陈炎炎来说实在是个太遥远的话题。“不说这些了。你跟着我也忙了一天，回府后好好休息下吧。”
　　陈炎炎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大少爷，前面的路被堵住了。”车夫在外头说道，“我们得换条路回去了。”
　　陈炎炎掀开帘子去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是好多人围着什么在看热闹，占了整条街道，使得马车不得过。隐隐约约能听到女子的哭声。
　　这些人只是看个热闹，并不像在闹事，陈炎炎不欲多管闲事，依着车夫的建议，让他改道回府。
　　这时谢飞飞也探出头来，听到有女子哭声，又把车夫叫停。“我想去看看，万一有人遇上了什么难处。”
　　“人太多了，我去吧，你待车里。”
　　陈炎炎替谢飞飞去看看前头光景，走过去拉了一人问道，“兄台，这是怎么了？”
　　看热闹的路人一脸惋惜地朝陈炎炎叹道，“也不知是谁家的儿郎这么造孽，丢下这孤儿寡母。”
　　陈炎炎扒开人群走到里头，看到一名粗布麻衣的妇人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头上插着草。竟然是在卖孩子。
　　京都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卖儿鬻女的惨事，陈炎炎觉得有些蹊跷。只听得有人说道，“小娘子，你这当街卖儿哪卖得出去哦。”
　　“只要肯花力气总能有口饭吃，总不至于真到了要卖孩子的地步吧。”
　　“怪可怜的，收下这几颗铜板，赶紧带孩子回去吧。”
　　“这小娃洗洗干净应该挺眉清目秀的，去雅阁碰碰运气吧，那里就喜欢收漂亮娃娃。”
　　众人七嘴八舌，那妇人只管低低地哭，一副极不舍的模样，她怀里的孩子却是一声不吭，似乎已经接受要被母亲遗弃的结局。
　　陈炎炎上前问那男孩，“这是你母亲？”
　　小男孩没想到会有人想听他说话，呆呆地看着陈炎炎，过了会才点点头。
　　“莫不是个傻子。怪不得要被卖掉呢。”有人嘲笑男孩傻乎乎的。
　　陈炎炎继续问道，“你们遇上什么难处了？”
　　男孩瘪了嘴，很是委屈的模样，只说了句，“没有我，阿娘可以过上好日子。”
　　陈炎炎听得心疼。想来是这妇人要甩掉这个累赘好重新嫁人生子过日子。
　　“你母亲卖你多少银子？”陈炎炎又问了句。
　　那妇人听着陈炎炎与她儿子的对话，观陈炎炎衣着打扮皆不俗，心底盼着陈炎炎买下他儿子，抢着说道，“贵人，他很听话很乖的，您出十两银子买他做个小厮吧。”
　　只为了十两银子，这孩子得有多伤心。
　　陈炎炎深深地叹了口气，今日出门正巧带了些银子。陈炎炎取十两给到妇人。“银子给你，你好生待他。若你都不待他好，在这世上他还能指望谁。”
　　妇人闻言哭着摇头，不敢受陈炎炎的银子。“求您收下他吧。就算我能养他一时，但养不了一世。求求您了。”妇人哭得伤心极了。
　　“这是什么道理？那当初为何要生下这孩子？”有路人看不过去，骂了起来。
　　妇人并不理会众人的责骂，拉住陈炎炎一片衣角磕头祈求。“您行行好吧。收下这孩子吧。”
　　“阿娘。你当真不要我了？”孩子跟着妇人哭起来，一张小脸涕泪横流，别提有多可怜了。
　　这妇人不像是那硬心肠的歹毒之人，可为何非要卖自己亲儿。“你这般拦着旁人去路总是不好的。你若信得过我，可愿跟我回去有什么苦衷可以慢慢说来。”陈炎炎起了恻隐之心，这话说得也算温柔。
　　可没想到那妇人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推了陈炎炎一把，又把孩子抱在怀里。“不买便不买，干什么让我跟你走。”
　　真是狗咬吕洞宾，陈炎炎本打算不再理这妇人，但看那孩子哭得可怜，又不忍心起来。“银子拿好，这孩子我买了。”陈炎炎朝那男孩招招手，“跟我走吧。”
　　妇人闻言倒真把孩子推倒陈炎炎身边，“他很乖的，给他口饭吃。”说着头也不回就走，边走边把人群挥开，“儿已卖了，都散了吧，别挡着贵人的道。”人群渐渐散开，那名妇人转过一个街角就不见了人影。这时那孩子撕心裂肺般哭喊了一声，“娘，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陈炎炎静静地守在一旁，等孩子哭得累了歇下来，才问，“为什么不去追你娘？”
　　“我娘把我卖了，我就是你的人了。”孩子抽噎着回话，“做人要守信。”脸上涕泗横流，却硬是没挪动一步去追他娘亲。
　　这么一个纯笃的孩子，也真是可怜。
　　陈炎炎把孩子抱到马车里交给谢飞飞。“天色不早了，你带他回府。我还有事，晚些回家。告诉爹娘，莫等我用饭了。”
　　“是不放心他娘亲吗？”谢飞飞猜出陈炎炎的用心。那孩子闻言也紧紧地盯着陈炎炎，“你能带我去找我娘吗？”
　　“你娘不要你了，你就别再想她了。”陈炎炎故意激那孩子，又对谢飞飞说道，“你也带他快些回去吧，别让咱爹娘担心。”陈炎炎说着便从马车里下来，让车夫将谢飞飞和那小孩送回。
　　陈炎炎确实是去寻那妇人。当街卖子这事本就存着蹊跷。之前观那妇人衣着虽简朴但也算干净。这孩子虽然哭得脸上稀里哗啦的，但依稀能看出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言语也算有君子之风，能教出这样的孩子，其母亲又怎会是拋弃孩子的狠毒之人。
　　陈炎炎追了两条街，终是在一处街角远远见到那位妇人转到小巷中。不待他上前相询，便见一名男子进到小巷。
　　陈炎炎慢下身形，停在转角处观察一会。只见那名男子狠狠地推搡妇人，“不是早就给够你盘缠让你带着孩子离开京都了嘛！你在南市搞出这么大动静，是想做什么！”
　　妇人跌坐在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仰头望着那名男子，毫无波澜地说道，“离开京都，让我去哪里，我还能去哪里？”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想给石头找个好人家。往后是生是死就看他造化。”
　　“你把孩子卖给谁了？”男子问道。
　　“南市都是贵人，想来不会亏待了他的。”妇人说到孩子，难得露出一点温柔。
　　男子似乎很不满意妇人这样的态度，一把拉起妇人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赶紧给我滚出京都，别再让我看见你。”
　　“你们放心，我已是将死之人，不会碍着他的路。”
　　“你要作死也死远点！我再问一遍，孩子在哪？”
　　“那位公子我不认识。石头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从没跟孩子提起过他。你别打他主意。”
　　陈炎炎想看清那名男子的样貌，又凑近了些。不防那人突然转过身来，一眼看破陈炎炎行藏。
　　“什么人？”那名男子盯着陈炎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