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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归正 ...

  •   陈炎炎听到的地动山摇般的巨响,来源于李瑞轰开暗室的厚墙。
      李瑞找到的陈炎炎,仿佛一个破碎的布娃娃。双目紧闭,进气多出气少。
      濒死之状。
      嘴角渗着血丝,脸上是被掌掴过的印记。破碎的衣衫下隐约透着鞭痕和青红交加的淤痕。双手手腕破皮处血尚未流尽,应是挣扎下被勒出道道血痕。
      李瑞双手触上陈炎炎的肌肤,触手处是极烫的体温。触碰之处,陈炎炎的肌肤不自主地战栗。
      李瑞脱下外袍紧紧裹着陈炎炎,他再不想!
      决不能!
      再看到这样的陈炎炎!
      李瑞把陈炎炎带回端王府,这一次把他包得严严实实,藏在寝室里,连福伯都不得靠近。命余勇把回春堂的许大夫悄悄请过来,同时又让人把青云观的那名道人也绑了来。
      许大夫见到陈炎炎这副惨状,吓了一跳。
      许大夫给陈炎炎配了药,待李瑞给他喂了下去,青云道人突然闭目长叹一声,“要回魂了。”
      大夫自然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说的也是李瑞能听得懂的人话。“陈公子气血双亏,此后需好生进补。身上的皮肉伤也需小心将养。十二时辰后应该能醒过来。”
      “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李瑞半是威胁半是请求。
      许大夫和青云道人皆沉默不语。这些他们当然明白。
      陈炎炎不醒,他们便脱不了身。陈炎炎醒后,他们自然守口如瓶。
      十二时辰尚未到,端王府里传出阵阵刀兵之声。这声落入陈炎炎耳中仿若雷击。前世谢飞飞遭雷劈而死,最是怕雷。如今听得这声,原本正在归来的魂魄惊惧不已,似有溃散之相。青云道人见状,顿时支起屏障,将残魂收拢安抚。
      “让外面都停下,不要吵。否则陈公子魂魄不齐,往后便如痴傻。”
      李瑞赶紧走出去。原是陈相独自闯了进来,与余勇刀剑相向。
      “都停下。”李瑞喝到。
      陈相见到李瑞,执剑而向,“炎炎是不是在你这儿。”
      “是。要想见他,你一个人随我来。”
      李瑞见陈相要跟来,手里还拿着剑,又轻声吼道,“把那玩意儿轻轻收好。谁都不许吵!”
      陈相被李瑞带得也小声吼了句,“就数你最大声!”
      入得室内,陈相见到陈炎炎。
      此刻陈炎炎已是喝过药敷过药,衣冠楚楚。仅一张脸红痕未消显得有些狼狈,比之前已是好看极多。但陈相见了仍然心头巨震。
      是谁!
      谁敢伤了陈炎炎!
      陈相看出青云道人正在施法,许大夫也在忙着写方子。
      陈炎炎肯定是李瑞救下来的。
      陈相依旧一把拉住李瑞的衣襟,恶狠狠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问着,“谁干的!”
      李瑞不想提起,只说道,“都解决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陈炎炎还是一副气息若有似无的模样。“怎么还没醒?”陈相焦急。
      “莫急,这才过了两个时辰。相爷今日要歇在我府上吗?”李瑞打算把陈相打发到客房去。
      “我儿子在这,我自然就在这。倒是王爷,还是早些出去休息。”陈相也恨不得李瑞不要再待在这里。
      “这是我的屋,我干嘛要出去。”
      青云道人法阵已收,左右无事,他看了看陈相又看了看李瑞,轻声说道,“屋里有王爷和相爷坐镇,自当无碍。小道去外间守着。”
      许大夫也赶忙说道,“陈公子的药我得亲自去熬,我这便外间熬药。”
      是以里间陈炎炎昏迷不醒,李瑞和陈相两人互相干瞪眼。
      话说陈炎炎的魂魄喝过安魂汤,便仿佛入了梦乡。此前历刑之种种一梦过后竟什么都记不得了。隐约中听到有人在唤“陈炎炎”。魂魄总觉得忘了什么,赶紧牢牢记住自己这个名字。
      但又感觉,似乎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魂魄站在奈何桥头,低头忘着桥下忘川之水,其中映着一张惨白的脸,很眼熟,当是自己。
      魂魄被送上忘川之舟,船夫悠悠地划着浆,溅起一两滴忘川水落在魂魄身上,魂魄低头擦了擦,却不知只是将忘川水揉进腹中。
      待上了岸,那唤着“陈炎炎”的声音越发响越发近,他飘飘忽忽循声而往。待到近前,他看到忘川河里那张惨白的脸,正躺在床上。旁边有人轻叹一声,“要回魂了。”
      说的应该是他,他朝那人笑了笑,慢慢地躺进去。可过了一会,仿佛听到雷声。
      雷声,很可怕。
      但他不记得为何可怕。
      他很不安,他好像忘了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想要再回忘川看一眼,他自己的模样。
      很快雷声停了。他觉得自己变得好重好困。慢慢地躺了回去。
      陈相熬了半宿,只于晨间靠在门旁小憩一会。白日里许大夫来给陈炎炎换药,陈相方才见到他身上斑驳的伤。此后他便一直守在陈炎炎榻前,不让李瑞靠近半步。哪怕李瑞想给陈炎炎擦一擦额头的虚汗,都被陈相夺过来。“你别碰他。”陈相一个铮铮男子,竟似有些乞求般跟李瑞说话。
      陈相不敢想,陈炎炎醒来会如何。他是否受得了自己曾被那般对待。
      十二时辰后,陈炎炎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的陈炎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满脸忧思的陈相。
      在脑海里想了很久很久,他才想起来,这是他爹。
      “爹爹,你怎么这般老了?”陈炎炎语出惊人。
      陈相被问住,才过了一夜,他难道愁到白头的地步了?陈相拉过自己的头发,明明黑得很嘛。
      “炎炎长大了,爹爹自然就老了。”陈相不计较这如小儿般的言语,只要陈炎炎心里能好受些。
      “怎么又叫我炎炎,我叫陈佑明!爹爹年纪大了,记性怎么也这么差。”陈炎炎撅着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这样子的陈炎炎,真的是久违了。
      陈相终于觉出其中的差别来。现在的陈炎炎就像是落水前的陈炎炎,说话不经大脑,爱闹孩子脾气。可真让人怀念。
      “佑明,你多大了?你可认得这人?”陈相指着李瑞问陈炎炎。
      陈炎炎掰着手指头数了两圈,“十八。”又看看李瑞,想了又想,回道,“怎么会不认得。这不是瑞九嘛。”
      青云道人被请进来,陈炎炎此刻的状态好生奇怪。
      “陈公子许是刚刚回魂,记忆有所偏差,待过些日子,应当会慢慢复原。”这次青云道人是当真看不出来陈炎炎为何如此。
      孟婆的那碗安魂汤并不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喝之能让人忘却前尘往事。安魂汤里是判官让孟婆从忘川河中提炼出的原装陈炎炎的一些记忆,给了重生后的魂魄。同时又让船夫溅起忘川水,涤去了作为谢飞飞的一些记忆。此刻的陈炎炎淡忘了身为谢飞飞的那些年岁,倒真有几分像原来的那位。
      李瑞又问过许大夫,许大夫如何能看出判官的手笔,只照着道人的说法,模棱两可地说道,“许是受了大惊,忘却一些不愿记起的事情。是以记忆有所偏差,切勿刺激病人。”
      陈炎炎说了几句话便又昏睡起来。陈相又熬了一整晚候在一旁。陈炎炎晨时醒转,陈相已有些撑不住地趴在床头。陈炎炎醒来,见到陈相如此守在自己身边,眼泪突然就流下来,唤一声“爹爹。”
      陈相立时醒过来,“佑明,你醒了?”
      陈炎炎点点头,他想动一动,却发觉身上痛得厉害。“爹爹,这是哪儿?为什么我觉得好疼。”
      李瑞正巧走进来,见到哭泣的陈炎炎,也是一惊。陈炎炎听到声响,泪眼看向李瑞,“端王殿下?”说着再看了看四周,这不正是李瑞的寝室嘛!
      不得了,这人有洁癖。
      陈炎炎哭得更凶,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抹着泪不敢沾到被褥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儿。”说着又看向陈相,“爹爹,我们回家好不好。他这人好可怕。”
      哭着哭着陈炎炎又睡了过去。
      李瑞反复想着陈炎炎最后说的那句“他这人好可怕。”举着镜子照了半天,然后问余勇,“我很可怕吗?”
      余勇不吱声。可怕不可怕你心里没数嘛。
      李瑞瞪了一眼余勇,换了个笑脸问道,“这样我还可怕吗?”
      余勇也回了个僵硬的笑脸,“您觉得呢?”
      李瑞无趣地扔下镜子。
      连着两日,陈炎炎都只醒过来一小会,而这一小会表现得跟往日大不相同。一会无赖一会柔弱,令李瑞无所适从。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显得正常一些。
      加之陈相守在床前寸步不离。李瑞更觉憋屈。
      第三日夜间,陈相终是有些熬不住,让李瑞也给他准备一床被褥,他也要在屋里打个地铺。
      陈炎炎夜半醒来,见陈相睡在地上,起身把陈相扛到床上。转头一看,还有一人在打地铺。
      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李瑞搬上床。
      至于为何那两人没有醒过来。乃是喝了许大夫的安神茶。
      李瑞以担心陈相这个小老头操劳太过为由,让许大夫给陈相的安神茶中加了点料。相同地,陈相也请许大夫让李瑞好好睡一觉。
      陈炎炎之前几乎昏睡了两日两夜,整个人着实恢复不少。加之搬了那两人,虽然累,但毫无睡意。
      陈炎炎轻车熟路地打开寝室的衣柜,借了身李瑞的衣衫,前往王府的浴池好好地洗了个澡。
      陈炎炎在李瑞府上之事王府里知情人不多,夜半走动时又是披着李瑞的外袍,一路上哪怕碰上一二仆从,他们也只当这人是李瑞。是以陈炎炎这番走动倒是一点都没惊动到人。
      沐浴完的陈炎炎回到屋前,对着那一轮明月努力回想。身上的伤都是从何而来,他想不起来。记忆好似只停留在见到谢飞飞的那一刻。他记得自己晕倒,然后再醒来竟是在端王府。
      “陈公子?”
      陈炎炎望过去,着道袍的一名道人喊他。
      “你是?”陈炎炎问道。
      “张真人座下青云。”青云道人见陈炎炎神色如常,心道此番应是魂魄归正了。
      “见过真人。您怎会在此?”陈炎炎听过张真人之名,当初这名字便是因为他的批语才起成这般模样。
      “这便回了。”青云道人挥了挥手中的浮尘,朝着陈炎炎一颔首。“往事不追,余生足慕。”
      陈炎炎皱着眉,不知这道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想问清楚些,道人竟是走过转角便不见了。
      陈炎炎想不明白,还是明早问过爹爹再说。回到屋里,陈炎炎替陈相掖好被子。躺在原本陈相的地铺上,过了一会,又起身往床上看去。怪不得刚才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李瑞不见了。
      李瑞早在陈炎炎把他搬上自己的床榻时便醒了。之后陈炎炎出去沐浴更衣,他也是悄悄跟着。当陈炎炎回屋遇上青云道人,他也在一旁。
      青云道人一转角就不见不是凭空消失,是被李瑞带走了。李瑞从前不信神佛,可先前陈炎炎的病症连太医都瞧不出来。陈相这么紧张陈炎炎,之前也舍得把他送到青云观。加之近几日青云道人所说也不是毫无道理,李瑞信了几分。
      “道长,陈炎炎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瑞想问个明白。
      “此中机缘,小道并不清楚。观陈公子今夜之状,当是无碍了。”对陈炎炎之事青云道人不欲多言,最后只送与李瑞一句,“红尘多痴傻,凡事莫强求。王爷,小道这便告辞了。”
      李瑞向着青云道人郑重长揖。
      陈相已上表称病数日。这“病”再拖下去估计皇帝都要派太医上陈府去了。明日得把陈相请回去。
      至于陈炎炎,经此一事,李瑞是真的怕了,恨不得时时刻刻伴他左右。真不知道放他回去,又会出什么事。这次,他该以以什么名义把人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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