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有时尽》驳

17、第十六章 荷园诗会

　　与司墨分别后，陈炎炎仔细回忆自己还是谢飞飞的那些年岁里，陈炎炎可有表现出对自己的喜欢。
　　也许按着司墨所在的角度看，陈炎炎当初的那些捉弄与玩笑，其实都藏着对她的喜欢。可作为被捉弄的当事人，彼时只觉得讨厌。
　　当陈炎炎停止捉弄，渐渐变得温柔又体贴，如果还是在前世，自己会否喜欢上这样的他。
　　陈炎炎仔细考虑这种假设，而后发觉如果还是前世，她是会喜欢这样的陈炎炎的。她会喜欢上对她好对她体贴的人，可能是陈炎炎也可能是旁人。对李霄的那一点念想，好像就源于宫中初见，他那温柔一笑。其实，他对谁都一样，只是那时她太卑微，那样的温柔笑容便像一束阳光照进心房。
　　可是如今身为陈炎炎的他，对谢飞飞会生出男女之情吗？
　　不会！
　　陈府陈相在书房中梳理近来得到的消息。梅山书院时陈炎炎性子急躁，也不爱读书，人缘一般，最讨厌的同学是许茂石。
　　太学里陈炎炎突然很好学，读书认真得很，像改了性子。不过引起陈相注意的是一条小道消息，据说陈炎炎不爱在公共汤池沐浴。
　　博文书院，陈炎炎为人低调，依旧好读书，与同学交好，但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
　　在书院外曾与许茂石打过好几次架。
　　私底下有个“娘娘腔”的绰号，许茂石最先喊起来的。
　　不得不说，自从落水事件后，陈炎炎简直像变了个人。
　　陈相私底下偷偷去问许大夫，那时可落下病根。许大夫回称陈炎炎的身体好得很。平日许大夫也会给陈炎炎诊平安脉。陈炎炎身子骨看着单薄，实际上连风寒都很少感染。
　　陈相不得不生出一个念头，陈炎炎有好龙阳的迹象。
　　陈相又悄悄去陈炎炎屋里翻看他看过的书籍，并无此类不堪之物。
　　甚至乔装去过一次男风馆，那扑面而来的矫揉造作之气令他几乎作呕。陈炎炎连女子都不入眼，岂会看上这种男色。陈相这么一想，心里好受一点。
　　那还有种可能，陈炎炎心在红尘外。
　　除了陪同夫人去寺庙烧香，陈炎炎并没有独自去过京都的寺庙与道观。至于佛经，陈炎炎这两年倒是抄得挺多，抄好的佛经都供在佛堂，礼佛时也很用心。就是道家的经书，陈炎炎也看过几本，似乎也挺喜欢。但要说他一心向佛向道也谈不上。去年与陈府交好的张道人驾鹤西归，也没见他多欢喜或多难过。
　　忙了一圈，陈相也没搞清楚陈炎炎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过可以肯定隐疾绝对是没有的。陈相将许大夫的话告诉林菱，让她不要瞎担心。陈夫人听后才算放下心中大石。
　　至于陈炎炎为何不愿娶谢飞飞，看来就像他说的那样，从来只把她当妹妹看。陈夫人也只能叹一声，是自己太想要谢飞飞这个儿媳，才把这些年两人相处的种种给想多了。
　　陈炎炎还不知道他随口一说的“是吧”把他爹娘吓得有多狠。陈炎炎近日一直在思量谢飞飞的终身大事。有陈府在，谢耀他们不敢像前世那样将她随便许人。可是，谢飞飞的良人会是谁，陈炎炎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也不好就这事去跟陈夫人商量。殊不知，此刻的陈炎炎忽略了一点，如今的他真能如他所想的那样事事猜中谢飞飞的心思吗？
　　“佑明，你今天又待在书院啊？”门外传来薛循的声音。陈炎炎打开门，才发现门外站着好多同学。“你们这是要去哪？”陈炎炎问薛循，薛循算是他在博文比较要好的一位同学。
　　“最近看你心不在焉，竟连荷园诗会这等大事都忘了？”薛循催促道，“再晚可就租不上好船，你来不来？”
　　荷园诗会，乃京都各大书院一起举办的一场诗文盛会。在荷园山庄举办，故名荷园诗会。去年荷园诗会陈炎炎还在端王府，是以不曾参与。不过诗会这事，陈炎炎一开始参加过几趟，后来就没了兴致，不再参与。今日好歹是荷园诗会，薛循才来问上一问，没想到陈炎炎居然不上心至此。
　　“我知道你不喜欢诗会，可荷园诗会不同，不止咱各大书院的学生，京都的才女名流都会参加，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薛循劝说陈炎炎一道跟上。
　　若真有薛循说得那么厉害，去年在太学和端王府不可能没听过，可见没什么意思。
　　但是薛循的好意陈炎炎不想辜负，便回道，“那便去看看。”
　　荷园山庄是京都巨贾钱进的私人庄园，陈炎炎来到这荷园山庄，也是不得不赞一声美轮美奂。
　　刚进山庄，是小桥流水，江南庭院的雅致，入得中庭，竟有一片极大的湖面。湖中矗立三座空中楼阁，湖心的是最为气派的云烟楼，另两座听风楼与观雨楼。
　　湖中栽种大片荷花，荷园之名由此而来。除却娇艳的荷花与嫩绿的荷叶，湖边停着十几艘画舫。博文书院到时，已有一二画舫被人租用，从所着院服看，正是梅山书院和恒远书院的学生。
　　陈炎炎随薛循上了画舫，这一路上薛循已把荷园诗会的情况说与他听。众人均从画舫起，以诗文会友，诗文出彩者方有机会登楼。据说楼里坐着的有各部官员，登楼便相当于为往后仕途铺了路。
　　果然还是为仕途计。
　　当然观雨楼里会招待京都的名门贵女，若在诗会中能与世家小姐对诗，也是桩美谈。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这些世家小姐相看未来夫婿来了。
　　陈炎炎不喜欢掉书袋，附庸风雅可以，但卖弄才情就落了下乘。读书本是修身明心，而不是为了让别人对着自己的文才挑挑拣拣，或者待价而沽。
　　上了画舫，陈炎炎就只剩观景的心情。
　　不一时，十几艘画舫便聚满各方学生与书生。
　　听风楼里一名大儒为此盛会做了首贺词，紧接着便给出一众诗题。画舫里好不热闹，有埋头写诗的，有踱步吟诗的，还有饮酒寻灵感的。
　　薛循见陈炎炎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问道，“佑明可是已有了佳作？”陈炎炎摇摇头，“没有，我不想动脑子。”薛循无奈何地看他一眼，又咬着笔杆寻思起来。
　　画舫里陆续有诗文被一旁的小舟船夫送至楼中。由楼中贵客品评后，所谓的佳作便被传诵出来。
　　陈炎炎左耳进，右耳出，直到听到有人念出李瑞的《空山赋》。陈炎炎探出画舫去看，果见众人都走出画舫，要寻那做赋之人。待楼上念完此赋，便有一艘小舟来到梅山书院的画舫前，从画舫里走出的赫然是许茂石。
　　“小可不才，闲来作赋，与诸君品鉴。”许茂石说着坐上小舟前往云烟楼。待上了云烟楼，许茂石又站在高楼上俯瞰湖中各画舫，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陈炎炎。
　　许茂石得意洋洋地看着陈炎炎，突然朝着博文书院说话，“炎炎兄，可否切磋一二？”
　　陈炎炎突然被许茂石点到，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便知道这《空山赋》定是他偷来的。竟然不知道这是李瑞的大作，也敢在这种场合冒用。陈炎炎冷笑一声，“许公子好文才，只是不知这样好的文章是何时所作？若是今日所得，实在是大才。”
　　许茂石得意地笑着，“前日已有所得，今日适逢其会，请诸位代为修整。”
　　陈炎炎笑了笑，转过身不再去看许茂石那副嘴脸，而后将整篇《空山赋》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
　　“我没有过耳不忘的本事，只不过是这《空山赋》乃太学生瑞九所作，前两年我正好看过，因文采甚美，我便背了下来。”陈炎炎背完，说完便走进了画舫，不再准备露面。
　　“竟然是抄的。”
　　“有辱斯文。”
　　议论声纷纷，许茂石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此刻就去画舫里把陈炎炎揪出来暴打一顿。
　　突然梅山书院有一人站出来，替许茂石辩解道，“众所周知，这位陈公子嫉妒许公子大才，没想到竟偷背许公子新作，此番作为实在是难堪。”
　　一句话反倒打陈炎炎一耙。
　　陈炎炎想总没有人会相信这人这么明显的污蔑，可是这世上就是有些傻子什么都信。当下竟真的有辱骂陈炎炎的人。
　　“这许茂石有几两墨水，他们也不嫌臊得慌。”薛循说着要出去替陈炎炎骂回去。被陈炎炎劝住，“让那些人多蹦哒一会，到时那脸才打得够响。”
　　薛循闻言站在船头，默默记下那些人的嘴脸。陈炎炎暗叹可惜李瑞没来，这出好戏还不够味。也不知是谁给许茂石的《空山赋》，就许茂石那猪脑子，真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这样的文章他也敢抄。
　　陈炎炎不出声，那些个许茂石的拥趸还真以为他做事理亏，叫嚣声此起彼伏。
　　“山有月兮……”
　　观雨楼中突然又有人将此赋背了一遍。
　　陈炎炎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便站起身，望向观雨楼。
　　观雨楼中背诵完的谢飞飞也看向陈炎炎，笑着说道，“我与哥哥一样，没有过耳不忘的本事。”言下之意，早就熟读此文。
　　“我道是谁，原来是两姓之女。”画舫中一人尖酸刻薄，“你亲哥哥在战场浴血杀敌，你却改投他人之姓以换富贵。”
　　“诚如你所说，正是小谢将军和诸位将士在边境保家卫国，尔等才能享如此盛世。可你却在此污蔑他的亲妹妹。我义父义母与我父亲乃世交，怜我哥哥边关辛苦，在京中代为照顾我这弱女子，他们尚不要我改姓。你又是何人，竟比他们还操心。想是心思都用来关心闺阁中事，才于今日第一次耳闻这锦绣文章。”谢飞飞也是被气着了，这一番话说得尖锐，就差把没见识与长舌妇这等字眼贴在那人额头了。
　　陈炎炎看着言语不饶人的谢飞飞，不禁感慨，这样的谢飞飞比前世的她活得有锋芒得多，恣意得多。
　　“谢小姐说得好。我九哥的文章两年前便广为传颂，没想到今日竟还有人冒名顶替。”听风楼里李霄摇着把折扇慢条斯理地说话，“前些日子听说荷园诗会乃京都盛会，本是来瞧瞧京都盛会怎生热闹，没想是这么个热闹法。”
　　李霄一出来，云烟楼里坐着的那些神神秘秘的官员只得走出来，朝着李霄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