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但是贴贴》吉枝棠姜

9、甜蜜梦乡（4）

　　午后三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刚刚苏醒的木偶症患者们如同沐浴在日光中的驯服羔羊，被各自的管理者牵着，聚集在院落中。

　　在更远处，甜蜜梦乡福利院的大门外，零星的站着一些想领回孩子的父母，或者还有想来捡漏的混混。

　　不过长期合作的商人们都没有出现，女院长对此表示满意，她宣布测试正式开始。

　　昏沉的病人们排着队走向测试点，几波人混杂在一起，金发的面色虚弱苍白，却带着通红的掌痕，她牢牢的抓着叶离的手臂，以此来支持自己。

　　叶离并不介意她的动作，她正悄悄给金发灌注梦境能量。
　　只是她的感知能力太糟糕了，叶离没法以周围的人当作坐标，她其实感应不到他人身上是否有逸散的力量，那些力量都太微弱了，远远没有达到能够触动叶离感知的阈值。

　　叶离能做的不多，她隐藏自己身上的力量，同时增强金发。
　　根据观察，测试流程并不复杂。

　　测试者在桌子前站好，手按在金属球上，然后桌子上的一串灯泡就会亮起来。

　　亮起的灯泡数量越多，效果就越好。

　　叶离前面那人亮了两盏半，她希望自己也能亮两盏。

　　等终于轮到她的时候，代表叶家的青年立刻看过来，梧桐就站在他身后。
　　女管理员拉住叶离的手，按在金属球上。

　　叶离的感知能力实在太差，这让她无法准确判断当前的情况，当手掌放在冰冷的金属球上时，她自然而然的感到忐忑。

　　以不被叶家注意为前提，叶离想要一个中庸的成绩。
　　在此基础上，她的梦境力量不能封闭得太紧，因为几乎每个被检测者都有梦境力量，如果叶离成为完全没有能量的异类，也会引起关注。

　　众人关注着检测结果，第一盏灯平静的亮了。

　　叶离稍稍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担忧是力量也不能太强。
　　叶离小心翼翼的控制流量的，比激活系统时更加专注，而且她确信，逸散出来的力量也比激活系统时的更加细微。

　　她低着头，盯着那一排灯，在第一盏灯充分亮起来之后，第二盏灯也黯淡的亮了起来。

　　它亮的勉强，后面就再也没了动静。
　　"D-"

　　女院长冰冷的宣判，并将纸卷粗暴的塞进叶离手里，接着她被往前推，像是流水线上被迫向前的货物一样，女孩来到下一个关隘。

　　对照她的编码，陌生的女管理员取下钥匙，打开她项圈上的锁。

　　被摘下项圈后，绿瞳女孩呆呆地不动，就站在原地，不过这点距离也足够观察者们看清楚。

　　取下项圈后，她过细的脖子彻底暴露出来，常年戴着项圈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项圈下的皮肤不健康地泛红，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穿着旧外套的傲慢青年潦草地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如果他愿意再仔细看看，其实能在她的皮肉上找到尚未恢复的项链印痕。
　　这是叶离的第三次小冒险，因为时间不足，她脖子上陷下去的皮肤来不及恢复，为了掩人耳目，她只好将项圈拉紧，故意将整片皮肤都弄红。

　　那位青年人的傲慢显而易见，叶离猜他不会专门走近自己检查。

　　下一个参与检查的人是金发，她面部红肿，脸上还带着泪痕，浑浑噩噩的被推倒检测点，手被按在金属球上。
　　第一盏灯和第二盏灯迫不及待的亮了起来。

　　金发稍稍回神，她看向这些能决定自己命运的灯泡。

　　第三盏灯也理所当然的亮了，这只是普通稍好的水平。
　　关键看第四盏灯。

　　柔和的光线亮起，第四盏灯也亮了！
　　这意味着她有着不凡的天赋，这是叶家的孩子，叶明月的妹妹，理所应当拥有的天赋！

　　终于松了一口气，金发少女突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她忍受着虚弱，忍受着屈辱，终于完成了自己目的。

　　她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因为心愿达成而显得过于得意。
　　然后...金发惊讶的发现，第四盏灯还在继续变亮。

　　柔和的灯光逐渐炽烈，照亮了女孩惊异的眼神。
　　第五盏灯，亮了！
　　而灯泡还在持续的变亮，这些灯泡越变越亮！

　　第六盏灯也亮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奇迹天赋，远处围观的人发出惊呼，无数热切的目光落在金发女孩身上。

　　而金发却毫无喜悦，她茫然的看向周围，心里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样高的梦境天赋。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在远处保持高姿态的青年大步走过来，他指着金发说，“快，解开她的项圈。”

　　项圈被解开后，银色的项链坠在她脖颈上，发着细碎的银光。
　　“看，这就是我说的信物。”
　　他对身边的女院长说道。
　　青年人是这样的得意，他满意的看着金发女孩，对她身上的狼狈视而不见，只是急切的转头对另一人说道，“好了梧桐，现在人找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咦？
　　因他说话的口吻，叶离好奇的转过头，通常情况下，仆从们不敢这样对梧桐说话。

　　或许这个青年并不是一般人。
　　果然，在女孩的注视下，梧桐端正的垂下头，他恭敬道，“是，少爷。”

　　有那么一瞬间，连叶离也觉得荒诞。
　　叶家比她年长的少爷只有一位。
　　她的哥哥，叶明时。

　　他们果然是塑料兄妹，明明共同生活在一起六年，却在久别重逢后，谁也不认识谁。

　　而在青年与梧桐对话的时候，带着叶家徽记的金发女孩歪了一下，她拖着木偶症的身躯连续使用了六次技能，之后受到侮辱，遇到意料之外的检测结果，到现在筹谋已久的计划终于成功，身体与精神都已经疲惫至极，她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她倒下，离她最近的叶明时抬了一下手，却没有接住她，反而退后，他任由‘妹妹’倒在地上，转头命令管家，“梧桐，你带着她。”

　　叶离猜测就算是梧桐应该也有瞬间的无语，但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彬彬有礼地向前一步，从口袋中取出描绘着魔法咒文的人偶，让魔偶抱起小姐。

　　平民们再次发出惊呼，对他们当中的大多人来说，魔法仅仅是童话或者神话的一部分，现在竟然有幸目睹，实在值得惊叹。

　　而叶离对魔法兴趣缺缺，怀着对金发女孩的微妙愧疚，叶离趁乱退走。

　　叶离并不是同情心容易泛滥的类型，但今天情况特殊，她自己心里清楚，金发虽然是主动跳了火坑，但的确是去替她受苦的。

　　看叶明时的态度就知道了，现在和十一年前比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那条项链...

　　想到这里，女孩困惑的皱起眉头，但很快她就管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她不想靠近叶家，不想听到叶家的消息，甚至不愿意让他们在自己的脑海中过多停留。

　　叶离不想。
　　她决定让叶家的事情就此落下帷幕，说到底她与金发各取所需，就当作各不相欠好了。

　　于是叶离远离人群，她坐在陈旧的石墩上，盯着远处的人群。
　　有点无聊。
　　她正想着要不要从精神域中取出系统玩玩，便有人坐在了她身边。

　　那人和她一起看向远处的人群。
　　“几年前木偶症刚开始流行的时候，他们抛弃了自己患病的亲属，现在...他们后悔了，开始每周过来这里，希望能够赎罪。”

　　叶离没说话，她身体疲惫中，对陌生NPC不感兴趣。

　　“这样好么？”
　　陌生的NPC又说话了。
　　“叶小离，就这样看着她顶替你的身份，真的没问题么？”

　　咦？
　　翠色的眼珠慢吞吞的转了一下，叶离终于转头看向了对方。

　　这是个落拓的男人，头发花白，面容沧桑，这与十一年前完全不同，叶离几乎认不出来了，他只剩眼神锋锐依旧。

　　“...刃？”
　　女孩叫出他的名字，用含糊的语调问，“你怎么在这里？”

　　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在叶离眼前摇晃。
　　“我来看你，要是还没醒，就继续给你染头发。”

　　恍惚地摸了一把头发，叶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短得惊人，几乎就是短发。
　　“你给我染了什么颜色？”
　　原来她现在的发色也不是原本的颜色，那奇怪的部分稍稍有了解释。

　　“浅棕色。”说话的同时，刃将手里的瓶子递给叶离，“叶家从没有放松对这里的监视，我原本计划再过一段时间就悄悄带走你，没想到他们自己认错了人。”

　　说起认错了人，刃不免皱着眉头。
　　并非因为不满，而是对目前的情况觉得离谱。

　　叶离实在是个特征鲜明的小姑娘，刃只和六岁的叶离短暂相处过，如今也能轻易将她认出来。

　　所以叶家人为什么会认错呢？
　　他们将叶离的外貌形容得模糊不清，就像是他们真的不知道如今叶离的样貌一样。

　　或者说，在叶家人的认知中，叶离的外貌必然会发生某种变化。

　　...这是为什么呢？
　　她很难不去思考原因。
　　但很快，叶离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她不想在叶家多费心思，比起当前的困惑，远离叶家是更好的选项。

　　这并非理智的决定，而是遵从感情的选择。

　　再次将有关叶家的事情在自己脑子里清空，女孩继续看着刃，问他，“现在我醒了，你要怎么做？”

　　按照叶离的记忆，刃的实际年纪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大，但他笑起来眉眼间都是细细的纹路，他对叶离说，“还是带走你。”

　　在叶离拒绝之前，刃提醒她，“你现在无处可去，不是么？”

　　六岁之前，叶离在叶家生活，六岁之后，她被送到甜蜜梦乡，站在这个角度上理解，她现在的确无处可去。

　　“我可以去任何地方。”叶离不喜欢刃揭露的事实，显得她孤苦无依。
　　叶离清楚事情不是这样的。
　　可在刃的角度看，她从六岁昏迷至今，醒来之后还失去了叶家小姐的身份，她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健康的身体，更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她的确孤苦无依。
　　叶离曾经想反驳刃的看法，但她想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角度反驳他。

　　人总是很难向别人证明自己。
　　思考之后，叶离得出结论，并且她也考虑了刃的说法：既然她去哪里都无所谓，为什么不跟着熟人走呢？

　　叶离成功说服了自己，她简短的点头，紧接着她想起自己来到人间的另一个目的，传话。

　　“对了，刃。”
　　女孩突然问，“十一年前，在星辰广场上给我糖的人呢？他在哪里？”
　　刃脸上从容的笑意消失了。
　　叶离解释，“有人托我给他传句话。”

　　依旧惊异的看着叶离，过了一会儿，刃回答，“很多年前他就死了。”

　　“你在说谎，”叶离判断，“或者是他诈死骗了你。”

　　无论哪一种，叶离都确信对方还没有死。
　　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审视性的看着女孩，终于问，“为什么要找他？”

　　“算是交易？”叶离解释，“有人给了我一颗糖，和我之前在广场上吃到的一样，她向我发出请求，而我应允了。”

　　少女平静又笃定的说道，“我应该完成交易。”

　　刃盯着叶离，叶离也沉默的看向他。
　　最后刃叹了一口气。
　　犹豫片刻，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退步了。
　　“他出事了，人也消失了，任何书面文件上都不会有他的名字，这几年陆陆续续，知道他名字的人也快死光了。”
　　“他现在是个禁忌，除了我，你很难找到其他线索。”

　　听到这些，女孩的翠瞳更认真的盯着对方。

　　“时机合适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名字。”
　　“只有名字，”刃强调，然后补充，“既然你相信交易，那就把这当作一次交易的报酬。”

　　四舍五入，交易也可以被看作任务。

　　叶离将世界看成一场游戏，所以刃所说的正是她能接受的。

　　这简直就是下一阶段的系统任务。
　　于是叶离同意了刃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