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但是贴贴》吉枝棠姜

10、修养中（1）

　　以金发作为参照，叶离的体力还算不错。

　　但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木偶症福利院的主要职责是收容，是维护社会清洁，其次的才是维护这些患者最低限度的生命。

　　叶离的这副身躯获得了照顾，但不多。
　　今天是场漫长的苏醒，从叶离睁开眼睛至今，已经过了太长的时间，她之前没能及时察觉，如今疲惫感像是被开闸放出的洪水，汹涌而至，毫不留情。

　　实际上她只跟在刃身后走了几步而已，他们才刚穿过福利院的大门，叶离就觉得油尽灯枯。

　　瘦小的骨骼撑着衣裙，单薄的皮肤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因为体力耗尽，她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

　　见她停下，刃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他对木偶症刻意留心观察，发现这些人在苏醒后难以适应社会，不单是精神上的不适应，这些人虚弱残败的□□也让他们难以独立生存。

　　“啧，你这身体不行啊。”
　　刃说着，他冷不丁地伸手，将细瘦的女孩夹在臂下，接着就大步前行。

　　昏沉又疲惫的叶离腾空而起，软绵绵的双腿终于放松了，但她整个人歪过来，脖子上的脑袋开始向下歪。

　　后知后觉，叶离意识到，她像本被夹在上臂与身体间的书，就这样很不体面地被人带走了。

　　叶离呆呆。
　　她是想生气的，但身躯已经疲惫到极致，在不用自己站立后，意识也开始昏沉，已经没力气生气了。

　　“喏，到了。”
　　几步的工夫，刃就带着叶离来到马车前，他将叶离放下。

　　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站稳，叶离对自己的待遇很不满意，但她没力气说，于是就有气无力地盯着人。

　　“既然你刚才主动舍弃了贵族生活，恐怕只能适应粗糙的贫民生活了。”刃冲她笑，但笑意并不深入。

　　随后刃指着坐在马车上的青年人介绍，“他是我的徒弟，你叫他小刀就行。”

　　女孩快而迅速地转头，很形容眼前的交通工具，反正不是马车，只是瘦马身后连着个板子而已，板子上又用木头和布料搭了个简易的棚子。

　　这是困难模式下的游戏。
　　叶离提醒自己，接着她看向坐在马匹后面的青年，对方攥着马鞭，他低下头，将大半张脸隐藏在帽檐下面。

　　按照正常的社交流程，两人应该礼貌的认识彼此才对，但是叶离太累了，而且对方低着头，于是叶离放弃了社交，被刃推上了马车。

　　马车上空间很小，长凳上放着几个软垫。
　　一开始，叶离还能勉强维持体面，坐在长凳上。
　　很快，马车开始前行，连同抱枕一起，叶离在颠簸中摔下来，落在马车底层的木板上。

　　但真的太累了，连挪动手指都需要调动意志，叶离觉得，自己简直是遭到了这副躯壳的囚禁，沉重的感觉从身体蔓延到心灵。

　　仔细想想，体面仅仅是她的习惯，一个可以席地而坐的姑娘注定不会太在意这些。
　　于是她蜷缩在马车的木板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熟，等叶离再次清醒，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

　　这是个空旷的长条房间，室内的物品凌乱异常，有些东西上盖了白色的防尘布料，有些没有，房间一侧临街，有很大的展示窗，能看到外面暮色昏沉，人影匆匆。

　　内侧则有几个关起来的房间，还有通往二楼的楼梯。

　　这是一家歇业的商店。
　　酒店或者咖啡馆一类的地方？女孩不确定，她仅仅知道商店的概念，但那都是穿越之前的事情了，那些记忆都很迷糊，而在穿越之后，叶离只去过梦境国度的商店。

　　她觉得梦境种族商店大概和现实的商店不太一样...叶离好奇地打量周围，她甚至想站起来转转，却听到有人推开了店铺大门。

　　盯着打头的陌生人看了一会儿，叶离才意识到，这个戴帽子的人是小刀，刃的徒弟。
　　“不是吧，你们真的捡人回来了？”跟在小刀后面的女声叽叽喳喳，“男的还是女的，刃叔真的烂好心，都这么穷了，还要白捡个吃饭的人！”

　　小刀提醒，“这是老师的事情。”

　　那女孩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小刀提高了声量，“你醒了？”

　　女孩抬起头，敏锐地发现小刀连忙端起早就盛满液体的杯子递过去，见到那脏兮兮的外来者抬起头，他立刻低下头，用帽檐挡住脸。

　　“小心。”
　　看她那双枯瘦的手，小刀忍不住提醒。

　　叶离点头，两手捧着杯子，有点迫不及待地往嘴边送。

　　苦涩的液体流入口腔，隐约带着麦芽的清香。
　　是啤酒。
　　并不喜欢这种东西，叶离皱着眉头，却不声不响，小口小口汲取水分，好一会儿才从这种恍惚的本能行为中回神。

　　“她真的是你们随便捡回来的么？”那女孩双手环胸，正警惕地盯着叶离。

　　似乎有点无奈，小刀先对叶离说，“她是艾米。”

　　艾米有一头乱糟糟的茶色头发，她皮肤很白，这让她脸上的雀斑十分明显，她眼睛倔强，穿着与众不同的短裙和长裤，上半身套着一件过大的男性外套，正盯着叶离。

　　“这是叶离，以后她会住在这里。”小刀盯着艾米说，“是你一直想要的女性朋友，现在由你照顾她。”

　　目光闪烁了一下，艾米软化了，但她还是抱怨，“带这样的人回来做什么，真会给人添麻烦。”

　　语毕，她又看向叶离，口吻强硬并充满了控制欲，“走，我先带你清洗一下。”

　　按照正常思路，按照目前的处境，叶离不应该喝来历不明的液体，更不该顺从地跟人去洗澡。

　　在绝对安全的梦境中生活多年，安全意识逐渐变得不太明显，尤其是现在的叶离，她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听到艾米说的，只想到自己现在的确需要清洗，就站了起来，跟着对方走了。

　　浴室在二楼。
　　而叶离仅仅上楼就气喘吁吁，她指望能让热水没过身体，舒舒服服地泡一会，却见到了一个盛满水的金属盆。

　　如果叶离的记忆没有出错，这种大小的盆通常只能用来洗脸。
　　她站在盆前面，露出困惑的表情。

　　抛开穿越前的现代人生活，再去除梦境世界里的享受，叶离回忆自己童年时期，女佣给她洗澡的片段...有淋浴，但很少使用，大部分的记忆中，她都被浸泡在浴盆里，女佣会拎着水桶，不顾她意愿地倒进滚烫的热水，强行让她坐在过热的水中哭泣。

　　贵族的日常起居都有女佣照料，可实际上为他们工作的不止一个女佣。
　　例如在叶离的记忆中，她的女佣只是将水从水房拎到浴室，至于砍柴，生火，将水运到庄园，这是需要很多人才能完成的大工程。

　　或许用小水盆清洁身体就是当前时代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叶离终于想到，然后她盯着水盆叹气，终于开始有点后悔了。
　　她将这次行程看作一次游戏体验，按原本的设想，困难一点也无妨，但其中应该不包含洗澡。

　　但事已至此，叶离同样不能忍受自己一直脏兮兮的，于是她拿起挂在盆边的白色棉布，艰难又笨拙地试图清洗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艾米至少二十次敲门催促，叶离才整理好自己，慢吞吞地打开门。

　　虽然过程艰难，但叶离承认，清洁之后换上新衣，她开始逐渐丢失那种混沌状态，开始重新融入世界了。
　　是叶离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好像有一点愉快。

　　“你怎么这么慢？”
　　好不容易敲开门，艾米怒气冲冲，却在看到叶离后微微一愣。

　　棕色头发被剃得很短，这几乎是个男孩发型，但此刻消瘦的女孩却气质安静，她浅浅的微笑，便有种典雅的神韵。

　　连这间破浴室都像是油画中的场景。

　　对某些人来说，察觉到某种真相只要一秒钟。
　　迅速地，艾米的嫌弃全部变成了警惕，她厌恶地盯着叶离，质问她，“你有什么目的？”

　　搞不懂她在说什么，叶离给她递上了困惑的目光。

　　“少装了，你这种人，一看就不是木偶症。”
　　艾米说道。

　　但的确是刚刚苏醒的木偶症呀。
　　眨眨眼，叶离至今也没搞清楚对方的意图，于是她问，“哪种人？”

　　“贵族。”
　　艾米毫不犹豫地回答，同时她盯着叶离细瘦的身形，补充道，“带着麻烦的落魄贵族。”

　　叶离心里悄悄惊讶了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考虑，对方说的没错，叶离是贵族，如果叶家的事情爆发，的确带有麻烦。

　　不过叶离觉得这些都和艾米没有关系，她绿色的眼珠淡漠地落在对方身上，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这是似曾相识的眼神，艾米未经思考，便本能地被激怒，她冲叶离尖叫道，“去死吧，恶心的贵族，不要踏入我们的地方，快滚，快滚！”

　　重点是贵族，叶离冷淡地想，不是针对个体，而是整个阶级都讨厌，这种想法不太理智，像是她曾经听说过的地域黑。

　　这种区分莽撞而且情绪化，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环境，文化，种族特质，个体性格就是由这些塑造出来的，相同时代，相同文化背景，有很大可能孕育出相似的个体。

　　叶离在心里评判着艾米的行为，她甚至在脑子里辩证地分析对方以偏概全的心态是否有道理，却始终对艾米的话无动于衷。

　　目前来说，艾米在叶离眼中还是一个游戏NPC尽管她栩栩如生，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但叶离与她实在没有多少情感联系。

　　没有情感联系，意味着她和路上走过的行人一样，可以不在意她的情感，感受，或者安全。

　　艾米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她总是如此，放任情绪把自己变成怪物，然后伤害生活中靠近的每个人。

　　但情绪需要对抗。
　　而如今的叶离是个瘦小的女孩，她湿漉漉的头发没精打采地垂着，消瘦的脸庞和脖颈上的痕迹都能充分表明她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当对方以冷漠的眼神凝视自己的时候，艾米记得她是个令人作呕的贵族，她能提起力气，全力输出。

　　可如今干瘦的小女孩视线低垂，她沉默地站在一边，任由对方说话。
　　这样一来，叶离身上属于弱者的部分凸显，于是艾米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全力以赴地大声嚷嚷了。

　　难得地，艾米的情绪被迫放缓，她盯着叶离，不再用怒吼抒发情绪，而是威胁道，“你等着吧，我要把你的真面目告诉刃叔！”

　　扔下这句话，艾米一路小跑冲到了楼下。

　　而叶离被独自留下了，她慢吞吞地擦干头发，将白布留在浴室，这才沿着扶手慢慢下楼。

　　一层亮起的火光，长条餐桌上点亮的几根蜡烛，这个宽敞的房间内竟然没有壁炉，而食物的香气从空气中飘散，这引起了叶离的注意，她找到了隐蔽的厨房小门，刃的声音正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小刀也不在房间里，他大概正在厨房里和刃一起烹饪，现在站在一楼的三个人中，除了刚刚情绪爆发并且跑开的艾米，另有两个叶离不认识的男性。

　　他们的年纪都差不多，都在二十岁左右，两个陌生青年一个戴着圆毡帽，另一个穿着夹克，他们正和艾米说话。

　　几秒钟之后，艾米突然又尖叫起来。

　　“凭什么这样，他不能这样，一点都不公平！”
　　听到声音，叶离本能的转头看向他们，两个男孩似乎对她激动的情绪习以为常了，圆帽子的男孩微笑道，“刃叔帮了我们那么多，现在他需要我们做些事情，我很乐意帮忙。”

　　“胡说八道！”艾米叫嚷，“我们等这个机会已经很多年了，我才不会留下来给那个贵族做保姆！”

　　圆帽青年像是被烫了一下，他不安地重复，“贵族，谁？”

　　艾米指了指楼梯的方向，叶离迎着圆帽青年的目光，从容地做了个屈膝礼。

　　与此同时叶离看向另一个人，从她进来开始，那个穿着马甲的青年就一直盯着她，神情十分晦暗。

　　年轻人间暗流涌动，直到刃出现打断这一切，他端着锅出来，然后招呼所有人过来吃饭。

　　晚餐十分简陋，鸡汤搭配面包，因为碗不够，小刀和圆帽少年只能杯子喝汤。

　　刃给了叶离一把木勺子，但上面印有不知是谁的齿痕，于是叶离叹气，拒绝了他的好意。

　　将面包细细撕成合适的小块，叶离选择沾汤慢食。

　　枯瘦的手指捻着面包，每个动作都条理清晰，她吃得不紧不慢，从容里透着优雅。

　　但这一幕充满了违和感。
　　叶离实在太瘦了。
　　细细的骨头支起一层皮，整个人都充斥着干瘪和匮乏。

　　餐桌上的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将所有的食物塞进嘴里，只有最瘦的那个人仍对食物保持克制。

　　既不被身边地影响，也不被躯壳的饥饿影响，甚至不受简陋的餐具限制。

　　叶离依照自己的意愿，随着自己的心意吃饭。

　　按照此刻共餐之人的猜想，恐怕只有贵族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有别于日常的所见的娇惯，这是另一种感受。

　　一种被充裕生活滋养，不被任何外界事物干扰的自我和从容。

　　艾米舔掉了盘子底最后的鸡汤，随后她粗暴地丢下盘子，让它在木质餐桌上摔出巨大的声响，她挑衅似的盯着叶离。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进餐完毕，擦着嘴角油花的同时，他们都盯着叶离。

　　而叶离仅仅在听到艾米声音的时候抬起头，随后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食物上。

　　叶离是真的饿了，鸡汤和面包的味道算不上好，但也可以入口，她专注地进食，并不受到多余视线的干扰。

　　而刃坐在桌前，像个沉默的定海神针。
　　期间艾米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敢说话。

　　等她终于放下手中的餐具，艾米才迫不及待地开口，“刃叔，她是骗子，她是——”

　　刃抬手，神情严肃地阻止了艾米继续说。
　　“礼貌点，艾米。”
　　警告过后，刃重新转向叶离，“介绍一下，叶离，我徒弟小刀你已经见过了，剩下这几个小鬼都是他的玩伴，也算是我家的孩子。”

　　他笑了笑，不热烈，但真心实意。
　　刃一一介绍，女孩是艾米，她虽然脾气暴躁又冲动，但对家人永远忠诚。
　　圆帽少年平克，他性情温和而可靠。
　　最后穿夹克的叫弗洛伊德，他机敏而且聪明。

　　向叶离介绍了每个人之后，他才看向四人组，向他们庄重介绍，“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不知为什么，刃显示出犹豫的神情，似乎在考虑如何介绍叶离，不过她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她是叶离，是我多年前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听到他的话，原本胜券在握的艾米露出茫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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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