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歌》治水

4、四

　　百鳥原生於鳳凰之血，原無固定相貌，乃因鳳凰降臨之後生而為雙翼長羽、尖喙雙爪之形，所以從牠身上滴落的血化為大大小小形似鳳凰的生物，後來鳳凰一一為之命名，方有世上百鳥初祖。

　　鳥族自鳳凰羽化之後生出百鳥初祖，百鳥初祖來是鳳凰血脈，乃同一血緣，但是彼此並不算真正的兄弟姊妹，只是彼此之間兄弟姊妹相稱而已，如果雄雌□□生
　　下的子孫則各自一部份為父屬，一部份為母屬，一部份則自成一新類。

　　虺族與龍神一族的大母神女媧造人時，嘗教人子婚約之盟，嫁娶之理以繁衍後代，光朱雖不怨女媧助后羿封印金烏，卻厭惡龍族雄性多情好色的天性，故嘗命百鳥婚配，雄鳥需得雌鳥歡心方可成親，鳥類結為夫婦需一心一意，夫婦俱在時任一方不可輕易變心。

　　只是百鳥之中，亦有與其他生物生子的例子，雄鳥與其他生物婚配，對方產子則一半為卵生羽族，為皆為父屬，只是羽色與體型會受到母親的影響，但每一胎所生出來的羽族後代都是一樣的羽色與體型。

　　若雌鳥與其他非羽族生物□□，則生下全是羽族，而且即使與同一對象□□，每次產下的羽族雖然體型差異不大，但都與前後胎兄弟的羽色形貌有些許差異。

　　這也就是同一鳥種會有許多不同顏色與種類的原因，百鳥後代壽命並不長，若是不修練法術，只做為肉體凡胎在人間生活，則壽命短如數年，長則數十年，死後魂魄飛回鳳凰山上的赤輪神宮中，由鳳凰看守。

　　孔雀常看父親離開他的王座，看著他那無比巨大的丹爐，丹爐之中乃是父親半身金烏。丹爐有多大呢？丹爐可以放下一隻金烏，金烏有多大呢？人們從地上仰頭看太陽，他們想像太陽有多大，金烏就有多巨大。父親所化的鳳凰與金烏比起來，就像金鵬和麻雀相比一樣。

　　那些兄弟姊妹的後代魂魄會靜靜地飛進丹爐之中，為金烏火焰所煉化，牠們像一顆顆金色的星沙，若說天下羽族的數量，就如海邊的沙子那麼多，那麼總是日以繼夜地飛進赤輪神宮之內，在金烏的羽翼擁抱下安眠的小小魂魄，也像點點雨滴降在海面上那麼多。

　　但孔雀的哥哥姊姊們，百鳥初代既為鳳凰血化身，雖然無法像鳳凰一樣不老不死，但是有些或修得法力，有些天生威猛，有些善於躲藏，天地等閒生物也傷不得他們，而且死亡，只要軀體送回鳳凰山，鳳凰光朱都有辦法救活牠們。

　　只要軀殼未滅，光朱都可以將魂魄重新送進軀殼之中使之復活如初。

　　所以孔雀很少想到有關於「死」的事情，一直以為即使有一天自己死了，也不過是回歸父親的身邊，牠作為父親最小的兒子，一直沒有也沒興趣去找婚配的對象，所以他也沒有想過，對於哥哥姊姊而言，長久地活著而子子孫孫繁衍下去，又是多麼艱辛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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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年春天，被關在神宮大牢的金鵬總算被鳳凰放出來了，但是心情還是老大不爽，因為鳳凰罰他看爐一萬年，一萬年對金鵬來說不算是很長的時間，但是可以把這沒事就愛撲騰的傢伙給悶死。

　　金鵬出來之後，孔雀便探望已經守在在天爐旁的兄弟。

　　一去他就笑了，金鵬在爐外給自己搭了個窩，他搬來桐木一根一根架了骨幹，用梧桐葉滿滿地每鋪一層，就丟幾株曬乾的薜荔、蕙草、蘭花，再鋪一層梧桐葉，再丟幾株香草…….滿滿鋪了二十層，把個窩作得香噴噴的，這才心滿意足地便作小小的鳥形窩在裡面，牠變的大小恰好可以讓牠在裡面打上十七八個滾，嘴巴嚼著不知道什麼東西。

　　牠看孔雀飛過來後就一直哈哈大笑，牠翻身瞪眼：「看什麼看，沒看鳥坐在窩裡啊？」

　　孔雀坐在爐沿，笑道：「雲程，看過坐在窩裡的，沒看過像你這麼享受的。」哥哥姊姊作窩是為了養育後代，教養子女，哪像金鵬這麼享受。

　　金鵬仰躺在窩裡的樣子被孔雀取笑，他變作人身維持那個憊懶的樣子，懶懶地說：「要你管，吉光。」

　　金鵬雲程長得最像父親鳳凰，他與孔雀五官相似，未曾婚娶的他也形似十幾歲的少年，身形卻像梟鵰鷹鷂那些兄長，比孔雀還要高大許多，金瞳如星明亮，潔淨如雪的臉孔上一張紅唇如血點成，可牠沒有鳳凰那種雍容華貴的萬丈光芒，也欠缺父親高雅沈穩的出塵不染，那種窮凶極惡中帶了十足殺性的豔麗感，即使後來一度被龍毒毀容時，依舊令人不敢逼視。
　　當年牠們被鳳凰生出來後，金鵬因能飛於萬里之空，雲端之上，故被命名「雲程」；孔雀因羽有華彩，體帶星輝，被命名為「吉光」。但是除了鳥族初代與鳳凰外，外族很少知道牠們的名諱。

　　金鵬道：「難得你要出遠門，為什麼忽然想送魚鳧與杜宇回蜀地？巴蜀好熱，而且地方好小，我都不去的，再說鷺鷥和大雁不是要送他們嗎？」

　　孔雀聳聳肩：「我想出門玩一趟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金鵬聳聳肩，從身邊的葉片上又拎起一塊東西吃，吉光這次看清了，他皺皺眉頭，難得語氣嚴厲：「雲程，你怎麼可以把龍肉帶進赤輪神宮！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金鵬冷哼一聲：「這是之前吃不完的，我掛在樹上曬乾了吃，怎麼，你要向父皇告狀？！再說了，虺族食卵，羽族吃蟲，各憑本事，強者為勝，這是天地各族都同意的道理！」

　　這死鳥還有理了？孔雀氣結，還忍著氣勸牠：「那人間小蛇與蛟螭之類的小龍也就算了，父皇早告訴你，高階龍虺之肉對羽族而言是有毒的，尤其位階高的龍虺族毒性越強，即使食甘露蜂蜜去毒毒性還是會殘留，你怎麼總不聽話？」

　　「我不管，我就喜歡殺，也喜歡吃！」金鵬瞇細一雙金瞳，傲慢道：「我才不信龍族能拿我怎樣？」

　　孔雀本想數落金鵬，他殺了東海龍王三太子，奪走靈珠，鬧出這麼大的亂子，是光朱收拾善後，給龍族公理，給天庭面子，又讓李靖領走靈珠轉移敖廣注意力，否則龍羽兩族說不定會因此開戰………可是看金鵬那個樣子，他知道金鵬根本沒聽進去，想想也算了，事情都過了，沒必要為了過去的事跟金鵬吵架。

　　金鵬卻這時問道：「喂，吉光，聽說巴蛇來當說客，以后羿的行蹤交換龍筋，是不是真的？」

　　「牠上山是這麼說的。」

　　金鵬一臉似信不信：「不過是條巴蛇，能有多大本事，能知道后羿下落。」

　　孔雀哼了一聲，心道金鵬沒看過巴蛇吳歌的樣子，看過就不會這麼說了，牠沒好氣道：「牠個子挺大，連一個你也吞得下去。」

　　金鵬冷笑：「牠可以吃我？好大的口氣！」

　　「總之，父親也不全為是后羿，一部份看牠不為難翠鳥、鴛鴦與鷺鷥那些哥哥姊姊面子上，才答應交換的。」

　　「你覺得父皇會去找后羿嗎？」

　　「現在沒看他什麼動靜，但是他把天爐交給你，也許是有這麼個打算吧？怎麼，你想怎樣？」

　　金鵬一股碌坐起來，舔著還帶著肉味的手指，眼神游移不定一會兒，半晌冒出凶光，慢慢地說：吉光，「你出去時，順便注意父皇尋找后羿的下落，知道了悄悄告訴我。」

　　孔雀警覺道：「雲程，你想幹什麼？父親說一萬年內不可以離開神宮的。」

　　金鵬鮮紅嘴角泛起一抹殘忍光芒：「我要殺了后羿！」

　　孔雀瞪眼：「我也不喜歡他，但是他是父皇要找的人，輪不到你自作主張！」

　　金鵬冷笑道：「你不要管，你不去幫我打聽，我就自己飛出去找，反正每一千年中，我有一年的時間出去透氣。」

　　孔雀皺眉不語，后羿雖然早已逝去，但他封印金烏，射傷光朱，雖然百鳥因此而生，但是也形成一條定律：人子可用羽造箭，以弓箭獵殺羽族為食，以卵為食，后羿雖然沒有後代，但是卻有徒弟逢蒙等人將弓箭傳了下去，羽族除了有天敵走獸龍蛇之外，人子的補食也是一種威脅，所以羽族多對傳說中存在過的后羿沒好感。

　　但像金鵬這樣對后羿表現出厭惡憎恨之情的，孔雀卻是從來沒見過，最後他含含糊糊一聲：「知道了，我先走了。」然後就離開了，心裡卻盤算出去一趟玩久一點，最好等金鵬殺后羿的興頭過了再說，金鵬作什麼事情都是一會兒就沒興致了，說不定十年百年後問他就忘了。

　　後來金鵬雲程鬧出更大的滔天大禍離家出走，孔雀吉光才很後悔，為什麼牠不盡力阻止自己的兄弟。

　　金鵬雲程與孔雀吉光都是是鳳凰光朱身體流出最後一滴血所分化，孔雀善戰卻不喜殺生，金鵬好殺而冷漠無情，都是光朱一部份個性的呈現。

　　但孔雀吉光是光朱善戰本能的延續，金鵬雲程便是光朱對后羿怨恨的凝聚，他對后羿的莫名憎惡來自光朱被背叛的撕心傷痛，光朱為了將這種與不老不死壽命等齊傷痛的排出體外，故生了金鵬，牠根本就是光朱的另外一個分身。

　　就如形體與照影一正一反；所以鳳凰光朱對后羿是無盡的思念，金鵬雲程對后羿就是無盡的憎恨，

　　但孔雀還不明白此點，他只念著送杜宇與魚鳧回巴蜀，還可以赴巴蛇吳歌之約，所以離了金鵬之後，他打點一下出門的東西，三天後朝陽初起，牠便飛在杜宇與魚鳧背後出發了。

　　一路上他只是頻頻回頭，一邊用嘴叼起幾個絨毛團的小東西丟回自己背上的大窩，一邊假裝凶神惡煞地說：「再不乖，我把你們含在嘴巴裡，不小心就吞下去了！」

　　他背上一個大窩，裡面一堆堆滾來滾去，起碼有幾百隻，絨毛團般五顏六色的小傢伙則一直嚷嚷：

　　「我們要出去玩嘛！孔雀叔叔，你飛慢一點，讓我們出來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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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歌今年有冬眠，牠盤成小小一團在湖裡找了個石洞睡覺，不過冬眠對他而言已經有點像人類打盹了，不睡也可以，不過睡覺總是件愉快的事，等聽到一群稚嫩的啾啾聲在水草間響起，牠就知道春天了。

　　牠從牠打盹的地方鑽出來，剛好看到一個華麗的鳥影在水邊優雅漫遊，可下一課一堆一堆像絨毛線頭，或說像乾草團的小東西嘩嘩地湧向華麗鳥影，將牠撲倒在地，即便鳥影變成人形狼狽地坐在地上，小東西全部立在人影身上，有些甚至還爬到頭上，爭先恐後地對著人影叫道。

　　「跟我們玩嘛，跟我們玩嘛，孔雀叔叔！」

　　「我們要看孔雀叔叔的尾巴打開的樣子！」

　　「孔雀叔叔載我們兜風！」
　　吳歌看孔雀無奈地拖著滿身的小絨毛團爬起來，有氣無力地道：「好好，我們玩，我們玩。」

　　牠半身浸在水里，頭靠在水草根部，不禁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