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歌》治水

3、三

　　蛇爬地就是慢，孔雀坐在父親王座階梯上忿忿不平地想，當那條巴蛇吳歌擺騰他的蛇尾巴上來宮殿時，月亮都從天中央往西了。

　　當吳歌進到神宮大殿上，他又換了一套裝束，他穿一身泛隱隱銀光的青藍衣袍，這時孔雀看他有長腳了，一頭黑髮如鳳凰一樣散在後面，唯有那帶笑的金瞳始終不變。

　　雖然臉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但吳歌可真是長得十分好看的一條蛇啊，他的眼睛很長，嵌在一張略長的臉上，垂下時好像有很多多事，但嘴唇總是淡淡揚著的，他的頭髮很黑，但是直直垂在地上，像是烏鴉哥哥被打濕羽毛時一樣，不像父親隨時像黑色火焰一樣飄揚在空中，他一身不復山腳下的華麗裝束，可白皙的右手上捧著一朵與手掌同大的優婆曇花，右手繫著五彩絲帶，在赤輪神宮不滅的神火宮燈下，最尊貴光明的鳳凰前，雙手交疊對鳳凰下拜。

　　那朵潔白的優婆曇華麗了赤輪神宮的黑夜。

　　「吳歌，你從以前就很聰明。」鳳凰道。

　　吳歌立起身來，他的聲音像是人類二十幾歲的男子，清亮好聽：「有求於人，自然不能太過強勢。敖廣縱然有理，可他太強勢一輩子沒低頭服軟過，反而在你面前討不了好。」

　　鳳凰豔麗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隨即又斂去，淡淡說：「吳歌，當年后羿將你驅離雲夢時，我從天上下來吹乾了雲夢，逼你無處遁形只能一路西去，如今你再回雲夢故地，你食可吞象，卻沒有對生活在那裡的鷺鷥他們趕盡殺絕，這事，算我欠你一份情，這也就是我今天願意見你的原因。」

　　吳歌道：「那我也不客氣收下了，實不相瞞，正要領你這份情行些方便呢，不過……」他瞥了坐在鳳凰階下的孔雀，卻不說話了。

　　孔雀還不明白狀況，卻被鳳凰給命令離開大殿，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踱出去，正當他與吳歌身行交錯一瞬間，忽看吳歌略偏轉頭，對他微微一笑。

　　孔雀忿忿地離開了大殿，本想飛去找金鵬閒話，說牠要是遇到巴蛇恐怕也要被吞進肚子裡，可又想起吳歌那好看的眼睛與微笑的樣子，又想實沒犯著他什麼，沒必要幹出唆使金鵬作壞事的舉動，誰知道金鵬這次會闖出什麼禍來，索性便作鳥形窩在一邊低枝上，決心等吳歌出來問問他，為什麼牠不能坐在那裡聽他們倆說話。

　　只一會兒，吳歌便出來了，孔雀氣勢洶洶飛上去停在吳歌面前，叫道：「喂，吳歌，為什麼我不能聽你和我父皇說話？你欺負我小是不是？」

　　吳歌卻沒有回答這問題，只笑著說：「你覺得你小，可我也不老啊。」

　　孔雀問道：「你多大了？」

　　吳歌想了想，報了一個數字。

　　孔雀聽了，默不作聲地用兩隻腳爪在地上磨了半天，才說：「起碼有三個我了……」難怪吳歌當牠是個小孩子，牠比父皇小不了多少。

　　然後孔雀又問道：「你真的見過后羿？」

　　吳歌靜靜地說：「是。」

　　「你臉上的傷痕，是他留下來的。」

　　「是？」

　　「后羿………是什麼樣的人類？大家都說，父皇忘不了后羿，可是后羿已經死了，你是不是欺騙父皇說后羿還活著，欺騙他拿出靈珠和龍筋交換？」
　　吳歌看著孔雀的眼睛，輕聲道：「光朱哪有哪麼好騙，而且我也只拿到了龍筋，沒取得靈珠，他早將靈珠交還給那個地仙李靖了，敖廣還是要失望了。」

　　「喔，為什麼？」

　　吳歌坐到一邊石頭上，給他看藏在手裡的龍筋，孔雀變成人身，坐在他的身邊看那一截宛如絲線一樣細的血紅龍筋，可龍筋已經不復一開始他看到的光澤，血氣有些枯了。

　　吳歌道：「要讓已經死了超過七天的龍孫復生，只有半枯的龍筋不夠，還要靈珠的靈氣才夠，可光朱早就將靈珠還給李靖，讓他復活他的兒子去了，敖廣還有得煩呢。」

　　孔雀楞了一下，「可是，李靖在離開前，都沒告訴敖廣說他拿到靈珠了。」

　　吳歌臉色忽然摻了一抹古怪神色，好像有點生氣，隨即又隱去，聲音平靜道：「是嗎？那敖廣終究會知道的。」

　　孔雀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忽聽吳歌問道：「你叫孔雀是嗎？」

　　孔雀點頭：「嗯。」

　　吳歌將手上那朵優婆曇捧到孔雀面前：「這朵花送給你，你好像很喜歡它。」

　　孔雀是真的很喜歡這朵白色的優婆曇，所以他伸手接過了，當花交到他手上時，他碰觸到吳歌的手指，冷冷涼涼的，但是他並不討厭，他小心翼翼地用手碰觸那朵優婆曇的柔嫩花瓣，得到這個禮物不知道為什麼開心極了。

　　然後吳歌起身道：「我該把龍筋送回東海了，孔雀，希望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機會。」說完他就往山下而去。

　　孔雀叫住了吳歌，躊躇半晌才道：「那個，你還住在雲夢故澤嗎？」

　　吳歌點頭：「春夏大部分時間都在那兒，其他時間在西土。」

　　孔雀問道：「明年春天，我要護送哥哥們到蜀地去，可以順道去拜訪你嗎？」

　　吳歌微微一笑，轉身逕自下山去了。

　　孔雀捧著那朵花，半晌小聲說：「這樣算行還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