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歌》治水

5、五

　　巴蜀到目前為止，還是羽族主要的居住地，但是在百年前，原本離人類所居住的雲夢故澤還有一段頗為艱險的水路，羽族一部份以杜宇為主，居住在這塊鬱鬱樹林之中，一部份則以魚鳧為首，居住在大河邊。

　　羽族在巴蜀這裡建立龐大勢力，杜宇和魚鳧學習鳳凰，建立了殿宇，管理這一片土地，但是百年前，人類因為數量越來越多，後來有些勇敢的人類或逆流而上，或者爬過山來，逐漸建立部落，當時人子還只是遇到什麼就捉什麼來吃，當然也會捕獵飛禽走獸，掏挖鳥蛋，羽族不能阻止人類入侵，一度陷入無法繁衍的窘境。

　　為此杜宇和魚鳧現身在人類面前，人類對杜宇和魚鳧這樣可以變化成人身，聰明機靈的鳥神敬畏恐懼，於是人類將他們供奉為神，杜宇教他們種植人類可食果實與五穀，魚鳧教導他們捕魚，另外居住在人類部落附近的羽族幫他們捕食會吃食穀類的昆蟲，杜宇和魚鳧的要求就是是不可以任意傷害羽族。

　　人們為了杜宇和魚鳧建立宮殿，杜宇早期習慣居住在樹林之中，但是在人類相處過程中，杜宇離開山林與子孫，住在人群之中，而且當時人們住的地方仍然有很多樹木，杜宇的宮殿是用木頭和石塊建立的；魚鳧和其他水鳥習慣住在水邊，以水中生物為食，所以人們在河邊建立了用木頭和藤蔓蓋成，覆蓋著蘆葦草編成的紗帳的屋宇。

　　孔雀第一次到巴蜀，杜宇和魚鳧決定讓他住在杜宇位於城市中心的宮殿中，他那華麗的鳥影一出現巴蜀當地住民面前，已經閃花了一雙雙的，當牠與兄長杜宇一樣現出人形時，那些人類都齊齊睜大眼睛，露出吉光沒辦法理解的眼神。

　　杜宇卻好像已經預料這種狀況，平和地向部下介紹了孔雀之後，就安排孔雀去照顧山林邊的羽族子孫避開人群好奇的目光，孔雀每天被那些小毛團弄得暈頭轉向，等太陽下山後回到宮殿，那些人類早就退出杜宇的居處，讓孔雀得以清靜地休息。

　　不過被小毛團們當作玩具玩了許多天，好不容易等某個夜晚，當那些小絨毛團統統回到樹上、山裡以及湖邊的巢裡面安睡後，他總算鬆了一口氣，展開翅膀漫無目的地到處飛翔，最後飛到某個寬闊的湖面上去找個安靜沙洲休憩。

　　這天晚上，牠所等待的對象也才徐徐出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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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面上飛來了一隻美麗的大鳥，只見牠愜意地停在沙洲上，梳梳自己羽毛，吹吹涼風，然後啪啦一聲打開自己的尾羽。

　　那些在暗夜裡偷偷覷著這美麗鳥兒的眼睛都安靜了，這夜裡的星星多耀目啊。

　　孔雀在沙洲扭著走了幾下，還是覺得不過癮，牠翅膀一張，乾脆在湖面上翩翩起舞起來，牠那彷彿鑲了一百顆星星的羽尾在月光下泛著青藍色的金光，牠飛舞的樣子像天上銀河在閃爍，牠脖子扭動時，一雙眼睛眼神略過的地方，都讓那地方的一雙雙眼睛為之迷醉。

　　飛了一陣子，終於覺得筋骨鬆開來的孔雀這才停下來，找了塊擱淺在沙洲上的上圓坐著，聽夜裡的蟲鳴聲，還有遠處山林裡梟族的呼聲。

　　這裡是人類還沒有踏進來的地方，所以會出現人類難以想像的生物也不足為奇，所以當孔雀停下來後，半個男性人類身影緩緩從水面浮出來時顯得特別突兀，當這個身影逐漸逐漸靠近孔雀所在的地方時，牠的下半身則是閃著五彩光芒的琉璃蛇身。

　　「吳歌，你真厲害，居然那裡都可以出現。」孔雀眼睛一亮，也便做成人形。

　　吳歌微笑道：「這整個雲夢大澤所在範圍的水域，沒有我不能來去自如的。」

　　孔雀高興地說：「你跟我說的這個湖面真的好漂亮啊！我喜歡這裡。」

　　吳歌問道：「你不怕嗎？」

　　孔雀問道：「為什麼要怕？」

　　吳歌道：「這裡是虺族的地盤，所以杜宇和魚鳧不會隨便進來，所以……..」他微微一笑，忽然一挺上身，蛇軀整整上升數丈之高，然後人身慢慢彎下來垂到孔雀面前，露出森森白牙：「所以我也可以在這裡把你吃掉噢！」

　　孔雀仰起頭。黑色眼瞳裡映著吳歌的金色瞳孔，半晌忽然微微一笑，輕聲說：「巴蛇，你知道為什麼我到現在還無法找到婚配對象嗎？」

　　孔雀有毒。

　　就某方面來說，巴蛇和孔雀是類似的生物，即使在同類之中，也遭受其他同類的敬畏與遠離。一則因為太巨大，巨大到什麼都沒有作就已經令其他同族敬畏；一則雖然美麗，卻因為體帶劇毒，使其他同類膽怯不前。

　　只有天真無邪，什麼都不知道的幼鳥才能靠近孔雀，但是一旦牠們換了第一次羽毛後，就會本能性地知道孔雀體內有劇毒，而且因為孔雀本性善戰，會發散出好鬥氣息，只有少數天性凶猛的羽族，才不畏懼這種鬥氣，大部分脆弱的羽族，根本沒辦法與孔雀好好相處。

　　吳歌驀然收回身軀，默默看著平靜微笑的孔雀，半晌才說：「孔雀，你那麼疼愛孩子們，你會傷心的。」

　　孔雀聞言豎起一雙眉毛，惡狠狠地說：「好啊，果然你都在一邊偷看！」這傢伙，這幾天都偷偷跟在牠後面，看他被小毛團們追著跑得滿頭大汗，一定覺得很有趣吧！

　　吳歌輕輕笑起來。彎彎的眉眼像是漾著月光的湖面。

　　孔雀哼了聲，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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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雀今天難得白天留在杜宇的宮殿裡，巴蜀太熱了，小絨毛球們今天都留在巢裡面，而且再過一陣子牠們有些開始換毛，食量也開始大增，有些則開始拍著翅膀學飛，羽族父母忙著飛來飛去餵飽這些已經準備，又忙著教導他們捕食和飛行，可說是忙著不可開交。

　　他懶洋洋打了幾個呵欠，這幾天晚上都去找吳歌聊天，吳歌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他活得夠久，對巴蜀的認識也很深，有時候會帶他去一些特別幽靜的山谷與湖面欣賞景色。

　　孔雀看巴蛇的身軀在地上優雅地滑過，心裡覺得巴蛇其實生得真的很漂亮，牠在水裡潛行的樣子，像一道在水裡蕩漾的彩虹。巴蜀地區的虺族們都尊敬他，就像羽族都尊敬杜宇與魚鳧一樣。

　　有一次，當幼鳥們都離開了孔雀後，縮小到有如一條草蛇大小的吳歌從水邊冒出來，孔雀蹲在一邊，歪頭看吳歌昂起來小小的頭，問他道：「吳歌，你幹嘛整天圍著我打轉？」

　　吳歌睜著一雙眼睛，很無辜道：「整個雲夢故澤都是我的家，巴蜀在我家隔壁，探頭就到了，我只是看探頭看看鄰居在作什麼？」

　　孔雀瞪他：「你既然都在我附近打轉，為什麼剛剛不出來？」

　　吳歌卻道：「孔雀，你不怕我，可是不代表其他羽族不怕我。」頓了頓，他續道：「而且那些羽族孩子們，他們也最好怕我，這樣他們性命才能活久一點。」

　　孔雀嘆了口氣，沒錯，羽族和虺族畢竟是很難共處的。

　　「為什麼在嘆氣？」一個溫柔的聲音在牠背後響起。

　　「杜宇哥哥！」孔雀轉頭一看，變成人形的杜宇，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背後。

　　杜宇是孔雀最尊敬的兄長之一，他看起來像是二十幾歲的人類男子，總是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外面罩著一件褐色的輕薄外袍，身形比孔雀人形還要嬌小幾分，深灰色的長髮及地，頭髮尾端一束一束用金環束住，裝飾著金子打成的葉片，跟孔雀的豔麗照人相比，杜宇從不以美貌聞名，但是那種穩重端莊、溫柔優雅的感覺，卻是連金鵬也要敬上幾分。

　　「哥哥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沒事了？」孔雀跳下來問道。

　　「今天是我妻子去世的日子，我想要回山裡去弔念她，然後自己靜一靜。」

　　「我陪哥哥去吧。」

　　「謝謝你，吉光。」杜宇短短的嘆了一口氣，眼神投向遠方：「你陪我也好，現在整個杜宇一族之中，大約也只有我還記得她了。」

　　人們為杜宇和魚鳧建立了可以人身居住的宮殿，杜宇和魚鳧因此長年居住在人類群落中，與不能變化人身的子孫逐漸隔開來，魚鳧還好，他的妻子還在世、牠們以及少數還能變化人身的子孫居住在河邊的宮殿，可以就近照看水鳥類的子孫。

　　但杜宇妻子不是羽族，到了壽限之後就去世了，而且為了處理人類社會的種種問題，平衡羽族和人類之間的勢力，杜宇現在也很少回到山林裡去，他跟人類在一起的時間遠遠超過和自己子孫在一起的時間，有時候連羽族的兄弟與杜宇的子孫都不太知道如何和杜宇相處了。

　　有幾次，當孔雀飛離杜宇的宮殿時，看到杜宇還坐在房間裡面，看著一堆又一堆的文卷，還有一次，牠看到杜宇靠著欄杆，手裡拿著卷宗，可卻正出神地望著山林的方向。

　　杜宇會這樣全心投入在人類社會的活動中，主要是因為羽族個性專一，很難在伴侶過世後找到新的對象，而杜宇沈靜內斂，又不輕易讓其他隨便哪個對象打進他心裡，去年他難得回赤輪神宮，鳳凰曾經對杜宇說這樣並不好，但是杜宇卻對鳳凰說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鳳凰也只好要他再找一個伴侶，不是羽族也可以。

　　當杜宇和孔雀離開宮殿時，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對著他們兩人行禮送別，杜宇為孔雀介紹：

　　「吉光，這是我的宰相，他叫做開明。」

　　孔雀不止一次看過開明跟在哥哥身邊，略微蒼白的臉，五官端正偏陰柔，狹長的眼眸，連身材也很修長，跟自己差不多高，身著一件深色的長袖寬袍，看起來相當能幹，他幾乎一整天都跟在兄長身邊，連到田地、河流附近勘查都寸步不離。

　　這次第一次這麼近面對這個男子，孔雀忽然注意到開明身上配戴了香草，香草的味道隱隱飄散在空氣間。

　　杜宇泛起一抹微笑，看著開明，然後對旁邊的孔雀說：「數年前我在河邊遇到開明，開明懂得五穀栽種之理，又能識別洪訊，是非常優秀的人才。」

　　「陛下過獎了。」

　　「開明，我要進山一趟，請你好好掌管這裡。」杜宇停了又停，然後說：「還有，之前你提議讓一些人類女子進來學習政務，我想過了，不妨試試看，至於進來的人選……..就由你選擇吧。」

　　「陛下，這………」開明抬起眼，有些遲疑地看著杜宇，意識到孔雀的目光，又低下頭：「陛下不必擔心，臣會處理一切。」

　　杜宇點點頭，變作鳥形跟孔雀窗戶離開，忽然又回頭對著仍低頭的宰相溫聲道：「不必太過勞累，我幾天後就會回來了。」然後這才展翅飛走。

　　當孔雀和杜宇飛走時，孔雀不經意回頭一看，發現開明還站在高樓望著自己的方向，陽光將這個年輕男子的影子照在地上。

　　照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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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雀陪著杜宇進入了最深的山林裡，那裡是杜宇一族最早落腳的地方，杜宇的妻子其實孔雀也不大記得是誰了，只知道她很早就去世，杜宇守著第一代的子孫們開枝散葉之後，就因為人類的事情離開了山林，只有每年一次回去。

　　杜宇站在一處森林裡，某株大樹前，孔雀立在他身邊，看杜宇的神情很是落寞。

　　半晌，杜宇說：「吉光，我真的很想明白，死對於羽族之外的生物，是怎麼一回事。」

　　羽族的魂魄會飛回金烏身邊，牠們都是金烏的化身，在天數運作下繁衍子孫生化更多的生命來填滿還很空曠的天地，當時的天地還不像後世擁有那麼完備的組織，羽族、虺族、龍族，以及其他一些大族會將自己族類的魂魄收藏起來，至於人類他們相信魂魄死後會遊蕩在天地間，最後走向東方最高的那座山去，其他更細小而且難以計數的小生靈，大部分都在時間裡磨滅或粉碎了。

　　這種狀況，在冥府出現，輪迴與轉生開始運作前，持續了很久。

　　羽族的魂魄，都是回到父親身邊，但是像杜宇和孔雀這樣的初代，基本上是不老不死的，杜宇在人群中至少也已經待了超過百年的時間，人類都已經換了好幾代，至於山林裡的子孫，早就不知道已經生養了多少代了。

　　孔雀以為杜宇早已看慣，不明白杜宇為什麼會有這些想法，他問道：「哥哥，你為什麼會想明白？」

　　「吉光，我們羽族初代是不老不死的，即使肉體毀滅，對我們而言，也只是回歸金烏體內，我們本來就是父親的一部份魂魄所化，即使軀體毀滅也可以再造，『死』對我們而言沒有意義。可是羽族之外的生物，牠們也有牠們的魂魄，人類也有人類自己的魂魄，他們的魂魄屬於牠們自己，但是肉體毀滅之後，這些魂魄會到哪裡去呢？它們會重新開始嗎？會從哪裡開始？」

　　杜宇的問題，是孔雀從沒想過的。

　　魂魄會到哪裡去呢？它們會重新開始嗎？會從哪裡開始？

　　「如果魂魄有一天找了一個新的形體重新開始，它還會跟它上一個形體一樣嗎？如果我有一天遇見了我妻子的魂魄，她還會認得我嗎？」

　　孔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杜宇的問題，杜宇是那麼聰明的兄長，連他都想不透的問題，孔雀怎麼可能回答得出來，而且杜宇其實也不需要孔雀來回答什麼，只是心裡有所感觸而已。

　　「開明曾經問我，如果我不是一隻鳥，不是不老不死的杜宇，那願意作什麼？」杜宇輕聲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成為什麼，只是他這樣問我時，我忍不住去想這個問題，越想就越多問題了。」

　　為什麼杜宇在這時候想起開明？孔雀皺眉，但也沒多想，只聽杜宇又自言自語道：「如果我不是一隻鳥，我想到山的另外一頭去………….」

　　不想見兄長如此落寞，孔雀安慰杜宇：「哥哥，您可以的啊，您可以跟我一起飛過山去，我們去拜訪吳歌！」

　　杜宇忽然一笑，輕輕抬起眼來，他雖然不比孔雀美艷照人，但是一雙清明的溫柔眼睛，當牠定定看著某個方向時，被看的對象總是感到心安又幸福，杜宇舉手摸摸孔雀的頭：

　　「孔雀，哥哥的意思是…………哥哥的意思是，希望你永遠也不要懂，為什麼哥哥想飛過山那一頭去的心情，不過，這說不定都只是我不滿足於現狀就是了，其實也沒什麼的。」

　　後來杜宇真的飛到山的那一頭去了，但當時孔雀想不到那麼多，牠只是無心地說了一句：

　　「哥哥，我看你是因為跟那個叫開明的人類太要好了，才會想這麼多，人類很短命的，你不要太喜歡他。」

　　杜宇忽然縮回手，在葉影斑斕間，杜宇垂下頭去，低聲說：「我並沒有對開…對他特別好。他只是特別優秀的年輕人，我很看重他，也許將來會把位子傳給他也說不定。」

　　杜宇灰色的長髮掩住牠的表情，那垂在他髮尾的金葉，隨著風輕輕飄動著，談話就沒再繼續下去了。

　　孔雀卻後來常想起這段對話，當杜宇去世很久後，輪迴道正式在天地間運作，鳳凰將杜宇裂開的靈魂從天爐中拿出來，送進才新建的輪迴道中去，所以杜宇如己身所願，真的飛到山的另外一頭去了。

　　後來孔雀後來為了一個賭約，在人間不斷流浪中，常常希望自己能遇見杜宇，可是他並不確定，杜宇還是原來那個杜宇嗎？

　　就像他等待的那個對象，還會像第一次一樣，持著一朵優婆曇對自己走來嗎？無論這是當下的孔雀所想不到的。

　　當孔雀與杜宇回到人類的宮殿時，已經是兩天後的深夜，開明早已經等在那裡，似乎已經等了很久，一看到杜宇，他立刻露出笑容迎上前去。

　　開明手裡持著一株半枯萎的香花，但是依舊傳來極為優雅的花香味，杜宇顯然已經習慣開明配戴香草的習慣，而孔雀心裡惦念著吳歌曾說要給自己看一樣東西，他送杜宇回宮裡，牠就轉身飛去赴約了。

　　所以沒注意到，杜宇一貫雍容的平靜表情，在看到開明時，似乎也起了微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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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雀飛到湖邊，東張西望，忽然看到一個人影立在那裡，看起來很像吳歌的人形，牠便靠過去。

　　可那不是吳歌，那是一個很像吳歌的人像。

　　用木頭、石塊做成軀體與四肢，用藤蔓將身體與四肢連接起來，再穿上人類的衣服，那衣服非常奇妙，是一種吳歌從未見過的柔軟半透明材質，上面還裝飾著鮮花與香草，那種香氣聞起來是很舒服的，人像講究到連腳下的鞋子作得極為精緻。

　　人像胸前，衣襟上，掛了一顆大約有拳頭大的半透明珠子，裡面有一條像絲線一樣細細的東西捲成一團。

　　人像的頭部，腦後蘆葦做成一頭長髮，臉部用人類燒出來的瓦片覆蓋住，上面有人用火燒過的木頭畫出眼睛、鼻子與嘴巴，這具裝飾地十分用心的人像，夜裡看來竟然有幾分美麗與莊嚴，似乎有人叫它的名字，它就會活動過來。

　　孔雀歪頭端詳了那個人像許久，最後牠開口叫道：

　　「吳歌。」

　　彷彿有一道光，隨著牠的呼喚傳進了人像體內，人像背後的蘆葦草嘩啦拉隨風飄揚起來，被夜風吹作黑色長髮，黑色長髮妖嬈地在夜空中舞動著，遮住了人像的臉孔，當孔雀飛開到一邊的枝頭，「吳歌」動了，用木頭石塊做成的身體像真正的人類肉身一樣柔軟而四肢敏捷，白色長袍中風中飄盪著香草淡淡的香味，當風靜止時，吳歌白色的臉孔出現在孔雀面前，紅潤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一如每天晚上吳歌現身在水上那麼從容優雅。

　　孔雀近乎著迷地看著「吳歌」向他走來，仰起頭看他。

　　「吳歌」胸前珠子裡，縮到細如髮絲的真正吳歌問道：「這就是虺族引以為傲的形神分離術，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