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刀呢》加霜

4、第 4 章

　　那之后的几天，奉南宵的兴致都不是很高，那滋味就犹如万花丛中走过，好不容易才遇上一朵入目的，可还未等采撷就已然零落成泥。

　　奉南宵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按理说，自己看上的人，命格不改如此之弱。于是他又差遣手下暗中去天界打探了数次，但得到的消息都是长寂已经不在了。

　　至于为何而死，却是众说纷纭，不过传得最多的就是因为生杀殿与魔尊一战，倍受折辱，这才以死明志。

　　由此，“一日战神”的称号也在六界广泛地传开了，只短短几天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一只未幻化成人形的小花妖都知道，磐陵老祖的小徒弟长寂在继任战神的第二天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挑战魔尊，结果长寂这下真的“长寂”了。

　　天界和魔界的关系早就已经紧迫到一触即发的地步，奉南宵原本以为可以借着长寂的死，毁掉先前的休战契约，掀起一场神魔大战，彻底宣示魍泽的主权。

　　然而，天界却迟迟没有传出动静，等了几天才等到帝尊妄疏下的一道令，由磐陵老祖门下近来最出类拔萃的大弟子长亭接任战神之位。

　　而这位出类拔萃的大弟子，此时正跪在魔界生杀大殿的石阶下，“长亭...见过尊座。”

　　奉南宵慵懒地靠在座上，微微掀了掀眼，看着身穿一袭白衣的长亭，眸光稍顿，“长、亭？”他偏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步寒刀，疑惑地皱眉，“就是继上次那个废材之后，新上任的战神？”

　　“回尊座，正是他。”

　　长亭的脸侧一丝丝地浮现出被血灵侵蚀的魔纹，深红色的纹路在他那张白如死灰的脸上，显得触目又惊心。血灵咒发作起来，他此时浑身已经抖如筛糠，面目愈发开始变得狰狞：“尊...尊座，琳琅，求...求你给我琳琅。”

　　长亭所说的琳琅是一种奉南宵自制的丹药，这种药有两种功效，其一，可以缓解血灵咒毒发的痛苦。其二，亦能让人产生□□的快.感，它是解药，但也是一种会加剧人走向灭亡的剧毒。

　　天界的人或许可以经受得住血灵咒长久的折磨，但是至今尚且没有人可以摆脱琳琅的控制。

　　长亭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拱手，可他越是急，奉南宵就越是缓，他偏就喜欢看人在这样反差的二者间崩溃不堪、渐入绝境的样子。他语调沉缓，含笑摇了摇头，像极了调侃，“为何本座在你身上看不到半分战神的样子呢？”

　　赤铃儿的察言观色向来都是一绝，自家尊座一句话，她当即便是会意，扬声对长亭道：“尊座是想看你的战甲，还不赶快亮出来！”

　　长亭曲动手指，神光顺着指尖流泻而出，旋即包裹全身，一身崭新的银白盔甲转瞬间便覆在了他的白衣之上。头盔将他狼狈的神色遮去大半，他整个人脱力地往前一倾，就像是一条搁浅了的鱼，奄奄一息的趴伏在殿前。

　　奉南宵就那么垂着眼冷冷地观望着，看着看着，便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的长寂，浑身是血却死命护住身上最后那片战甲的模样。

　　奉南宵对这象征着战神的盔甲，还是有执念的。

　　那一日长寂离开生杀殿，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悔，感觉自己似乎做的有点过火，不该那样欺负一个涉世未深的傻小子。

　　所以闭关期间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送给那小战神一身崭新的战甲。就连材料他都盘算好了，魔界枯山岭有一处悬崖长满了寒冰矿，在有月色的静夜里会发出冷冽澄澈的清光，很适合长寂，穿上一定更漂亮。

　　因为心有杂念，正常闭关只需要一日，奉南宵却用了整整三天，可谁知一出来却已经物是人非，根本不给他献殷勤的机会，主角直接卒了。

　　奉南宵想到这，又开始窝火，也不愿意多和长亭费口舌，他语气不善，直接开门见山，“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长亭闻言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前胸，维护住他唯一可以和奉南宵谈判的筹码，然后艰难地张了张口，“...琳...琅...”

　　“唔！”

　　还不等他说完，奉南宵扬手便是挥出一道强劲的气刃，直接将长亭的身子仰面掀飞几米，一片散着金光的残页从他的胸口里浮出来，只一瞬间便隔空落入了奉南宵手里。

　　他看还未看，轻轻用指腹捻了捻那页菲薄的纸，讶异地挑了下眉，面色不悦道：“就这么多？”

　　想当初，他派长亭潜入天界的藏书阁，盗取记录神兵天池由来的典册，可没想到对方只撕下了一页纸回来，也就意味着此举已经打草惊蛇了，依照帝尊妄疏谨慎入微的性子，这典册现在想必早就已经毁了。

　　神兵天池包容天地洪荒之力，暗藏的秘密巨大，而奉南宵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同这神兵天池间有着不可磨灭的羁绊。

　　然而天池一直都由天界管辖，即便到了今日，魔军霸占了魍泽，他也仍然觉得有很多事物是他不知道但又必须要知道的。

　　千年前，妄疏身边的十八神卫连同十八把旷世神兵，一夜之间从这世上销声匿迹。就和长寂的死一样，悄然无声，妄疏不声不响地酝酿着什么东西，面上软弱退让，可却是实实在在地让奉南宵感受到了威胁。

　　眼前，长亭剧烈地喘息着，面对魔尊的问话，他张张口但却发不出声音。眼见着几颗琳琅落在面前，立刻双手并用地拾起来塞到嘴里。

　　他双眼通红，痉.挛的身子这才一点点放松下来，许久才倒过一口气，他从地上直了直身，解释道：“回尊座…是藏书阁里…只...只有这么一页，还放在极显眼的位置。”

　　摆在明面上，故意让人盗取？

　　奉南宵低下头，他倒是想看看，妄疏又想把他往哪条错误的路上引。

　　残页上斑驳的字迹显出两行字来：

　　【苍决落，祸世生。】

　　【神兵之首其主有二，择一顺之，择一诛之。】

　　苍决。

　　他目光一顿，落在那为首的两个字上，脸上的神色一点点沉下去…

　　还未揣摩出这两行字的含义，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嚎叫声，一名浑身浴了血的魔军将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拖着身后长长的一道血线甚是骇人。

　　“不好了！不好了尊座！”

　　走近些，众人才看清楚，这人的一条胳膊已经不见了，被什么利器连根截断，黑红的血从他的肩膀汩汩冒出来。

　　“魍..魍泽！今日出了一把魔刀！”他几乎是拖着最后一口气前来报信的，声音一点点低弱下去，瞳孔涣散开来，“挡...挡不住...”

　　他说着便猝然倒地，没了声息。

　　魍泽的神兵天池由无涯看守，奉南宵从未忧心过，这六界内能与无涯抗衡的人物寥寥无几，更别说是一把刚出池还未生出灵智的兵器。

　　可奉南宵带着人来到天池后，却是当场愣住了。天池中的岩浆溅落在漆黑的洞窟和岩石上，火浪滔天，尸横遍野，不少魔军都已是身首异处。

　　无涯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斜倚着一面石壁，胸口横着一道深深的刀痕。无涯的体质特殊，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只是那刀口上诡秘地结了一层薄冰，晶莹剔透却狠辣至极，将其血脉寸寸凝结，限制了他的自我修复。

　　奉南宵蹙着眉俯下身，手掌心凝聚神力，用精纯的炽火将无涯身上的那道寒冰化开。

　　无涯缓缓睁开眼，见到面前人眼底动容一瞬，随即便单膝跪到地上，“属下无能，请尊座责…”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奉南宵给扶了起来，奉南宵深吸一口气，问他道：“你是被何等神兵所伤？”

　　“是一把刀。”

　　“何人所持？”奉南宵又问。

　　“无人所持。”

　　无人？

　　奉南宵不敢相信这是一把才出池的神兵可以拥有的灵智，只是交手的瞬间就已然洞悉了对手的体质，它知道算砍上千刀万刀，也无法置无涯于死地，于是只砍了一处致命伤，然后用冰寒的剑气封住了他的灵脉。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兵？奉南宵陷入了沉思。

　　神兵按照资质也分为几等，下等神兵多为凡人所用，不拘泥于兵器的形态，可能是一卷书画，一根毛笔，或是一把蒲扇，倒不是说有多大的用处，只是可以帮助人驱邪避害，修其心性。

　　中等神兵材质超脱世俗，其间凝聚天地之力，亦能击退普通妖兽。

　　而上等神兵才能算作珍稀，神兵和主人结契后可以通过长年累月修习化灵，神兵之灵可通人性，帮助神兵完成开刃，从而使神兵的上限和威力数倍增长。

　　但是神兵化灵至少也需要历经百年，而今日这把魔刀，似乎是携神兵之灵降世，强势，刁钻，而且有独立的意识，在不受主人操纵的情况下这般嗜杀成性。

　　奉南宵蓦然就想起了那张残页上的内容。

　　祸世生。

　　神兵之首。

　　眼前忽然掠过一点荧光，他一抬眸，看见是一只蜉蝣。

　　奉南宵赶紧背过身，从怀里探出那沉寂了许久的蜉蝣灯，身子登时一僵，灯芯的蜉蝣已经飞走了。

　　他等了千年万年，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等到蜉蝣灯亮。

　　今日降世的，竟是他的神兵。

　　奉南宵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激动还是忐忑，他问无涯道：“那神兵往什么方向去了？”

　　无涯看着远方的天际，“好像是天界的云澜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