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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赴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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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轿子我一向怕的,这不,这二匹马才拉了一点时候,我就被颠到不行,只感到晕头转向,难分东西。
我撩起帘子:“兄台,能不能让马驶得平稳些?”
一个人不理我,还有一个人回我道:“不如你走着去。”
如此一言,一边一个的婢女也惊讶了,其中一个好像会武,正要出手,“咻”地一声,她便倒在我的座位上。
另一边的婢女开始惊叫,盖住了我的低呼,其实被她一声惊呼我吓得更厉害。
我想人家会劫车也是很正常的,谁叫你要显摆栓着两匹马呢?
就等着刀剑架上我脖子了,结果那人头也不回道:“出来。”
“那个,能不能先停了马车,我再出来?”
马车停了,我被那停住的时候的那一震荡又晃回了座位上,后脑勺也敲了一记,正要开口抱怨,瞥了一眼我旁边的婢女,呀,这一敲怎么把她给敲晕了。
眼见得那人钻进车厢点了两人的昏穴,我不由埋怨道:“四哥,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啊。”
四哥挑眉:“有这两人盯着依你的性子不被看破才怪。”
“那我又要如何向二娘解释,这两人遭歹徒袭击,我却还好好的?”
“你睡过去了逃过一劫。”
我瞪大眼睛,复又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昏过去了,人事不知。”
“五小姐,你别忘了还有我呢。”那个马夫回过头来,竟是草洛。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脱口而出,但是转念一想,这小子或许有福,我叫小碧在东旭亭等着我呢。
“草洛救了五小姐,只是要委屈五小姐骑马了。”说着不知哪里拿来的剑一刀削断了一匹马与车之间的链栓,顺势跳下带住了那匹马,在我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身子一轻,被我四哥很有信心地随手一拍后背,一股绵软但是有劲的力使我不怎么稳地坐在了草洛的那匹马上。
然后那少了一匹马的马车,大概受了惊,竟在原地打起转来,不慎撞在了一旁的树上,眼看着就要翻车了,幸好被我四哥劈开了另一个链栓。
“她们没事吧?”我问。
“有什么事?”我四哥反问我,好吧,两位姑娘,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我四哥!
到东旭亭的时候,恰巧也是长安街的尽头,我正想要直扑向东旭亭,却蓦然想起:“若不是二哥把玉佩上的夜来香解下递给我时向我诉说,我竟不知你居然还存了帮三姐姐的意思,平常你不是最爱看我们的笑话了吗?”
“难道我偶尔发下善心还要你批条子不成?”四哥风姿绰约地笑:“而且五妹怎能肯定,看你替三妹赴宴不是一出更大的笑话呢?”
“看来四哥你昨夜伤得还不够重,”我挖苦道:“不知将来是否有人能将你这烂嘴皮子堵住,让四哥你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又向草洛努了努嘴:“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草洛本来也是要领人代我家公子去钟府献礼的,这不是顺路么。”草洛抢白道。
“顺路?”我挑眉:“那那些人呢?”
草洛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向我四哥望望,我四哥一笑:“她就是那么笨的。”
啥?不及我思量,草洛回道:“人多惹眼,再说五小姐……哦,不,三小姐与我家公子素交也不深,三小姐让五小姐替宴想必也有摆平众人悠悠之口的意思在。”
此话倒是滴水不漏,就算我再狐疑他们的用心,也找不到破绽,再说他们确实、应该没有帮三姐的倒忙,眼见得话说到一半草洛已经魂不守舍地伸长脖子去望东旭亭里的是谁,那脖子伸得有天鹅那么长,只是,虽你不至于是只□□,但要修成一只配得上我家小碧的天鹅,这路还真有那么点远,便咳了几声:“草洛,你先去东旭亭看看小碧在不在,四哥,你与我一起去逛逛……”我随便向长安街的街尾瞟了两眼,茶,茶坊,嗯?玲珑茶坊?
“老板,我要买茶,大麦茶。”
店主人还是那一个,此时他正在切磨茶叶,旁边一简秤上还放着一包。
我凑上那包秤上的闻了一闻,一股茶香是不错,但是……
我喷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还没来得及捂住嘴。
“这位小姐……”方才还在热心与我介绍的店伙计眉头一皱,我知他应在感慨人不能看衣装,瞧我这副盛装且半掩面的模样,他原本以为是一个贵客,谁知道举止如此不雅。
“楚平……”
还好老板不生气,抬眼看了看……抱臂站在一角的四哥,竟浮现了一抹恍惚的神色:“天堑……”
天堑?天堑地坎?
我望望我四哥又看看他,他已收回目光,恢复一脸平静:“客官要的茶小店没有,要是小姐执意想要寻此茶,可去麦地里摘得,清洗去石,焙炒粉碎,过筛之后加一味中意的茶叶末儿和一些牛骨粉,如此在过一遍,就算得好了。”
“可我又不想要大麦茶了,我想要一种茶,能胜过大麦。”
老板沉默了。
“我说这位小姐,你就别胡闹了,要什么茶您直说,只要小店有,这就帮您包起来。”
我不睬楚平,只是盯着那人,看他脸上会有什么变化,却感到这人的脸色更淡更沉,似乎……抗拒着什么,牵挂着什么,却只能沉默而已。
我从头上摘下那朵夜来香,然后问他:“如果用这花瓣泡茶喝,味道会不会好?”
“这花不行。”
“为什么?人家茉莉菊花之类的不都有这样的喝法?怎么偏偏兴不了这个?”
“不是夜来香不行,是这朵不行。”
我眼前一亮:“你知道这朵是夜来香?”
再看了看花,仍有淡淡的红色斑迹。
我笑道:“若是下回我泡来与你喝,你可一定答应,要是喝好了就多卖一种‘茶’吧,花名就叫做……”
要是让人知道这是夜来香,任夜来香本来就是不常见的品种,大约也不会有人珍惜,一掷千金地种了,采了,不过淹死在滚烫的水里,倒不如……
“就叫玲珑,此花茶名唤玲珑如何?”
“好名字。”
撩了帘子进得一人,风姿楚楚。
楚平觉得头更大了。
凤目未含笑,柳眉不弱质,明明带着股子尖削却面上亲善,嘴角似要漾开无边的水波,惊起无数轻澜。
此人……楚平不会忘记。
那日元宵他送完灯回来,正遇上这妇人打扮的客人出来,未来得及惊异这妇人与众不同的容貌和气质,也未来得及细顾上这妇人面上似笑非笑意。
而……进得还是玲珑的灯坊便看见了,一地碎屑,看不出如何拼凑出一盏灯。
但楚平觉得,那是一盏灯的残骸,楚平稍作联想,感到很愤怒:必是“骄横”样的妇人干的。
若是楚平知道这灯还是他企盼已久的那盏,恐怕更是了不得。
此时楚平想,如今开了茶坊,难不成她还要来砸场子?
忿忿之色愈显,却被这妇人轻轻瞟过的一眼镇住,要出口的话都被这无波却晶亮的美目给看了回去。
“夜来香比茶,这主意够本,我这便不禁嘴馋了,可做得了这玲珑茶的品客?”
我想了想:“好是好,此茶有人赏识比无人问津强上许多,何况你是第一个看中的?只是……”我目光量了量老板:“还是老板先喝一杯的好。”
楚平这时忍不住了:“你们这怎么就自说自话了?我们这里卖的都是正经茶叶,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我们老板不会答应的……”
“所以,这第一杯才让老板喝,喝好了便卖,不好……”
“不会不好,就凭‘玲珑’之名”,美妇明眸淡扫一角落柜子上几篮子的花:“夜来幽香,平日淡放,花中又有哪几品更当此‘玲珑’之名?”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见那老板切磨碎叶的手指一抖动,这匀细就差了,茶叶又混回那一堆,再要寻那不够匀称的一小撮,只怕是如何也寻不到了。
这世上,是不是也总有些寻不到的人事?
朝自己绽放的时候是白日,凭自以为是理所当然。
当一日悄然背离自己远去,却连一弯新月也不愿探出头去消受那夜风彻寒,任空气中浮动的余香越发清晰起来,仿佛悠长缠绵,便以为能够留得住么?
谁道香自无形无影出,
谁道人不自惑不自扰。
“就算我们老板同意用这花好了,我们开的是茶坊,又不是花铺,这茶叶又该去寻哪一种调配?”楚平打岔道。
妇人弯了弯嘴角:“这便是看老板的诚心够不够了,若不放弃寻找,总有一天能找到天地间独一无二的那种,也只有它,才配得上玲珑花。”
老板手中活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妇人,眸中明灭不定,又深黯了下去,有如不见底的深渊。
“哪有这般纠缠的道理,为了那求制那茶,居然要费如此周章,有这功夫倒不如多卖些茶叶呢!”楚平知自己的师傅不善与人辩驳,故心中更急。
“若老板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她转向我:“这生意,就我们两个做,分的成利还能多些,原本是要卖这长安街的这家新铺子一个人情,一个商机,别人却不以为这是一番好意,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位姑娘,我们走!”她转眼间就要携我转出铺子,这人怎么还拉我下水呢,原本我只是提个建议,能成不成我不在乎,只因为喜欢而已。
丢给四哥一个求救的眼神,四哥一个轻带,就把我捞到身边。
妇人这才看到屋里还有一人,我见她迟迟未去不禁抬头看她,她眉间怔忡的神色与老板几乎如出一辙,慢慢又恢复如初。
四哥就大大方方地让她看,本来以为自己面相好,只是这个妇人,到出门的时候才勉强发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我想四哥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快。
妇人转头看了看老板,目光中隐了一丝锐利,又消散去:“他不是他,你还是你。过几日我再来,等你的答复。”便径自走了。
“哎~~”我犹自望天,暗叹一声。
“小姐,你都叹了三次了,”小碧又急急跑至我身边,后面贴了个甩也甩不掉的狗屁膏药草洛。
“四哥,你说,那妇人与那老板是不是都很古怪,像是认识?”
“小姐,四少爷早就走了!”
“哦,”我复低下头,然后猛地醒转回头:“咦,小碧,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东旭亭么?”
“小姐,这距东旭亭已经行了十里路了,你瞧,前面不远就到了映湖,该泛舟了。”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又问:“三姐姐可安排妥当了?”
小碧显出懊恼之色:“三小姐可不在她说的地方,小碧赶马到那里的时候也不算太晚,偏没有看见她,不过……”小碧笑笑:“小姐知道三小姐不会老老实实地呆着,吩咐了瑾兰看着,这多半没事。”
但愿如此,可一想到我三姐的花容月貌和散发的非凡气质我也只有一句“但愿如此”。
“倒是小姐,这一路上护着你的人没了,四少爷也该派些亲信护着你才是……”
一个脑袋不安分地窜到我和小碧之间,指着自己的鼻孔道:“有我啊。”
小碧把脑袋一撇:“晏少爷不让守在身边的人,能不是坏事的吗?”
草洛急了,忙澄清:“话可不能这么说,晏少爷就是再舍不得我离了他身边,但有些事儿还是要我去办了他才放心,比如说这次,少爷和你家小姐感情向来要好,从四少爷那边得知了此事定要助一臂之力,不过这事要做得隐秘,滴水不漏,这不,就找上我了。”
“厚脸皮~~”小碧扮个鬼脸,跑到略前面些去,草洛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我笑道:“还是四哥和你家少爷的感情更好些,下次去守着四哥吧,我再替你说些好话。”
我再指着那两匹马问小碧:“这马是用来行路的,怎么背了那么多东西?”
“小姐~~”,小碧又一脸埋怨的神色:“你马车不要了,送给钟家的礼物怎么能不要了呢,我和草洛可是策马回去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一堆残骸里寻到,不过有些礼物坏了破了,只好在长安街上胡乱再买了些,没原来的贵重,只有多买些了,不过要两匹马背就是了。”
“哦~~”我意味深长地哼一声:“我有如此护主的丫头真是前辈子修来的,怎能不打赏呢,好吧,这马背的一半的东西,也就是一匹马的东西都归你了!”
“小姐,这怎么好意思呢。”小碧扭捏起来:“这是给钟家的。”
“嗯,给钟家的我照给不误啊,只是钟家女眷少,有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怕是不看重的。”
“小姐,我错了,”小碧抱着我的胳膊:“我确实给自己……还有小姐买了不少东西,不过,”她踢踢脚边的碎石:“可没有一半那么多。”
贪心还要拉上我?真是哭笑不得了。说话间,我们已经行至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