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留》白醋虾仁

8、卷一 第八节

　　过午与林睿告了辞，小白便扶了自家公子上了马车。马车上铺了裁得方方正正缝得严丝合缝的一块羊皮，苏重华半躺在上面，胸下盖着条被子，半开着车上小窗握了卷书慢慢看着。阳光透进来，映得他的手腕愈显苍白，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略显秀气，握书的手指却是颀长有力的。

　　车外，小白正要找长留告别，却见她牵了自己的马打屋后绕出来。

　　“公子也要走了么？”小白问。长留点点头，又转身对林睿作了一揖：“长留告辞了，先生保重。等我家忠叔回来，你劝叫他回帝都去，就说我追大少爷去了，请他不要担心。”林睿点点头，有心戏弄戏弄那蛮汉子，也不怕人家回来责难他弄丢了病人。

　　就这样，长留尾随苏重华取道翠微山另一头的山道，往沉陆进发了。
　　韦忠下山的小道，只与长留走的山道相隔一片小树林，两个人就此错开，等韦忠再去追时，却已隔了百多里。

　　太阳擦着翠微山的时候，林睿估摸着韦忠也要回来了，就站到了门口等着。果然，一盏茶工夫就见一个人影飞掠过来，站到他面前：“大夫，大夫，这两样东西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家小公子可怎么办？”他内力深厚，原本这么折腾也不会怎样，此刻却满头大汗，显然是急得。

　　林睿点点头，转身进屋：“没找着也就罢了。”

　　韦忠一愣：“那我家小公子的病呢？”

　　林睿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你家小公子今儿个中午就起来走了。我哪知道怎么办？”

　　韦忠瞪大了眼睛：“走了？怎么走了？去哪里？跟谁一起去？”

　　林睿一脸无辜道：“她自个有手有脚要走我哪里拦得住？骑着马往南边去了，”他顿了顿，“啊”了一下，“是了，她还叫我劝你回帝都去，说她追什么大少爷去了，叫你不要担心。”

　　韦忠登时急了，一把抓了他的手：“她还说些什么？”

　　“没了。”

　　“那她的伤势？”

　　“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林睿皱着眉要挣开他。

　　韦忠不说话拧眉想着什么，手里的劲却更重了。

　　“哎哎，你做什么！还不放开！”林睿喝他。

　　韦忠回过神来，甩开他的手，一溜跑到后院马厩牵马要去追长留。

　　“哎哎，别拉了，我看它那副样子，是被人下了迷药了。”林睿跟着进来，见他使劲拉拽他的马，悠悠开口。

　　韦忠怒极，抬手重重拍在一旁的柱子上。那木头做的柱子那里经得住他这么一拍，顿时咔嚓格拉地断了。

　　好在马厩里只有两匹马，而这边塌下的棚子里就也只停了韦忠的那匹马。

　　“喂！你拿我家马厩出什么气？自己守不住自家主子，倒跑到我这儿来放肆？”林睿见自家的马厩塌了一半，顿时也生了气。

　　韦忠是个老实人，自知理亏，只好低头认错：“对不住，我没想弄坏你家马厩。我这就给你修好。”说着就要动手。

　　林睿望着他又气又好笑：“罢了。你午饭也没吃，过来吃了晚饭，明天起早来修。不修好可不许你走。”

　　“嗳。”韦忠点了点头。

　　再说长留这边。傍晚的时候，到了一处镇落。苏重华也不下车，只嘱咐小白买些干粮备点泉水，便要连夜赶路。长留原想留下，转念一想，也随着小白去买馒头了。

　　“苏公子，吃不吃豆沙包？”长留捧了一包豆沙包回来，拉开车上的双开小木门探头问。

　　苏重华抬眼瞧了瞧她，见她认认真真地捧着豆沙包看着他，便拣了一个：“多谢。”长留嘿嘿一笑，趴到车辕上：“苏公子去沉陆是要探亲访友公干还是游玩？”

　　苏重华咬了一口豆沙包，慢慢嚼了咽下，才答道：“去访一位老友。”

　　“哦——那么苏公子是去过沉陆的咯？”

　　苏重华抬眼一笑，点点头。

　　“这就好办了，我正想问你，沉陆是个什么模样呢。我听我三叔和舅舅说，那边有个好大的海，唤作碧落海，那还里最大的船，可比过十间民舍那么大呢。你可曾见过？”

　　苏重华仔细看了看她，见她一副万分向往高兴雀跃的模样，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一处地方：“坐过来，我慢慢说给你听。”说着就让小白牵了长留的马系到车辕上。

　　长留低低欢呼了一声，跳上车坐到他身边，靠着另一边的软垫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拿起个豆沙包：“你说，我听。”说着咬了口豆沙包。

　　苏重华微微笑了笑，转眼去看窗外：“我不会讲故事，你将就着点听——那艘大船我见过，不但见过还乘它出过海，”一转头看见长留眼睛善良地看着自己，又是笑了，“白日里风平浪静，便愈发显得碧海无垠，那海的水色却是几里一变的。有时是浅蓝，有时兀地就变作靛蓝。我还见过一围十数里的白色礁石，船老大说那是珊瑚堆成的礁。虽都是水，鱼却不大见得着，倒是船上有人闲来钓鱼，常钓上些奇形怪状的怪鱼。有的有三岁小儿一般大，有的尖嘴尖牙，身似银带，便唤作银带鱼。还有一种软乎乎红艳艳长黑斑有八条腿一个大脑袋的怪物，脚上全都是圆圆的小吸盘，一粘上东西就得费老大劲儿拿下来。”见她目瞪口呆，苏重华便觉得有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长留这才回过神来，咽下豆沙包：“你被粘过？”“不是，小白被粘过。”苏重华还没有讲完，就听外面已经在赶车的小白羞恼地大喊：“少爷！”苏重华哈哈大小，又俯到长留耳边轻轻说：“那时还吓哭了呢。那触角极为厉害，用刀割下来都还粘在小白身上。”“少爷！我还听得见！”

　　长留捂着嘴却还是笑出了声来，索性放下手。一通笑完，长留倾过身去拉着他的手问：“还有呢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