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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卷一 第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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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韦长安看着蔫了似的长留跟在韦忠后面走了,心下虽不忍,却还是带了商队往南去了。
长留跟着韦忠过了桧林镇界碑,扭头看看翠微山头那队人马,咬了唇闷闷想了想,叫住韦忠:“忠叔,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韦忠奇怪地回头:“小公子说什么?”“我回了家,爹爹定要罚我,到时候花花不在,我可怎么办呢?”长留叹了一口气。
“小公子不要多想,只要平安回了家,侯爷不会苛责的。”韦忠紧了紧马缰,放慢了速度等着长留跟上。
“忠叔你不知道,手心板很难挨的,我走了这么远,爹爹铁定一板子一板子跟我清算。唉,忠叔,干脆我们逃掉吧。”
“小公子,你放心好了,侯爷疼你疼得紧,不会的。”
“哎呀,忠叔!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啦!”她一急,不成想踢了踏燕一脚,踏燕猛地发足狂奔,她一时没抓牢缰,身子朝后一仰,“呀”地一声,竟是要跌下马去。韦忠见状急忙探身伸手去接,却见她整个人堪堪擦着自己的手指尖掉了下去,滚到道旁的灌木丛里。踏燕见小主人被自己摔下去,也停了下来走回去。
“小公子!”韦忠瞪圆了眼,一翻身,足尖在马背上一点,便飞身落到长留身边伸手扶起她,急道:“小公子!小公子!”长留却已昏厥过去。
韦忠皱起两条浓粗的眉毛,往北瞧了瞧,又往南瞅了瞅,长出一口气,终还是一手背起长留,一手拉了二马的缰绳,运足气施展轻功往翠微山方向飞也似的去了。
桧林镇的医馆里,韦忠急得绕了大夫团团转。这个白面微须的大夫被绕烦了,“啪”地一声放下手里的笔:“我说你消停会成不成?那小姑娘最多也就擦破些皮而已。”
“大夫,你不知道,我家这个小公子,从小孱弱多病,她现在昏迷不醒,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说着又绕了大夫团团转。
大夫挑起一条眉毛,指了医馆门外的一处地方:“转也没用,你不如帮我去那儿找些东西回来。”说着提笔在纸上画了甘草、苍术几种药草的模样,递过去给他。
韦忠接过去,望了望门外远远的翠微山顶,点点头:“我去去就回。我家小公子就有劳大夫了。”语毕就撩了衣衫前摆别到腰际,冲了出去。
大夫捋了捋髭须,笑吟吟地看着他冲出去,摇了摇头,扭身往内堂去了。
这大夫姓林名睿,本是桧林林员外独子,偏生性子不同他爹,承了家业后倒将自家大宅辟作医馆,家资散尽他却乐得自在,三十余年过去,还是守着这医馆兢兢业业。
过了天井,叩开西厢第二间客房,林睿撩了衣摆抬脚迈了进去,见一人立在窗边,不由蹙了眉:“苏公子怎地这般不自惜?既无心养病,那有何苦委身到我这山野医馆来?”
就见那人缓缓转了身,对着林睿笑得云淡风情:“先生教训得是,重华这就躺回去。”说着,抬脚略显迟滞地走到床边,轻轻慢慢地脱了鞋半躺到床上去了。
林睿叹了一口气,踱过去把了他的脉:“那药我看过了,”他顿了一顿,瞧了瞧苏重华,“还是早些戒了的好。服得愈多,自伤愈甚。”
苏重华轻轻笑了一声,却似因此动了气,收回手轻咳了几下:“这我原也知道,只是总是不得闲。哪里容得我做这种闲事呢?”
“你现在不做这闲事,将来恐怕就没有机会做你那正经事。”林睿隐隐有了怒气。
苏重华忙赔笑:“是是是,改日抽空,一定一定。现在还请先生赐药。”
林睿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小白!”
不知在哪儿应了一声“来了!”,不稍时,那日长留在道上遇到的少年便急急忙忙托了药碗送了过来。
邻着的西厢第三间却“咿呀”一声开了门,一个脑袋探出来四处观望了一番,见了小白刚要踏出门,却还是收回脚步,对林睿做口型:“我忠叔呢?”
林睿望着她笑着指了指翠微山顶,转身进屋。那门里的人便“咻”一声蹿出来:“小白兄弟!”
小白转头看看她,眼睛一亮,刚要说什么,又瞧见自个手里的药碗,便扭身进了左面的客房。
长留蹙了蹙眉,欲追进去,却被小白“啪”地一声踢上门关在了门外。
长留皱着眉毛摸了摸鼻子,叹了一口气坐到台阶上闷闷地扯自个的衣角。
“咳咳咳咳……”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便听小白说话:“少爷,少爷您可好些了?”“呵……你怎地这般心急。去准备车马,过午就起程。”这声音略有些沙哑,却还是掩不住的清越。
长留听到这儿眼睛一亮,眼珠子一转便生出个主意。
小白推门出来,见了她满脸歉意:“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家少爷身子抱恙,方才小白又失分寸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长留听见那两个字不由地又是“噗嗤”一笑,急急摆手,“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沉陆。”小白答道。长留心里就像放着烟花一般,雀跃道:“哦?这么巧,我也是。”
“小白,还不去备车。”苏重华突然站在门口,负了手望着两个人。
长留抬眼看过去,只见那人套了身织锦罩袍,迎了日光负手而立。她再眯了眼去看他的面貌:面色略显苍白,染笑的唇上也失了血色,鼻梁笔直高挺,眉飞入鬓,乌黑的眼眸里似沉了星子,正垂眼看着自己。
“是。”小白应了一声跑出去了。林睿从他身后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到长留身边:“都走都走好了。死了可别说是我林睿医过的。”
“……先生息怒,肝火不好乱动的。怎么了怎么了?”长留凑上去搀了他的手问,又转头觑了眼重华,道,“总会有不听话的病人,可先生为这气坏身子不值当呢,来来,咱去吃饭去吃饭。”
“你这孩子倒是机灵有趣,不像你那蛮叔叔和这人一样叫人着恼——我去看看厨房烧好饭没有。”林睿见了她还是笑了。
长留目送他出了门,转头却见那白衣的公子仍紧盯着自己,不由地挑了唇角笑道:“这位公子,我是在什么时候骗过你钱么?”
苏重华摇摇头。
“既如此,公子你这么盯着我是作何解呀?”
苏重华轻轻笑了一声,长留只觉得他笑得如扣玉磕金般好听,又听他道:“我只觉得阁下极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便多瞧了几眼,是我唐突了——敝姓苏。”
“我叫长留,你唤我长留便是了。”长留嘻嘻笑道。
苏重华顿了一顿,启了唇,却终只一笑什么都没说,同她一道往偏厅用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