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留》白醋虾仁

6、卷一 第六节

　　“得得得得～”身后一骑飞驰而来，与长留擦肩而过，惊得长留低呼一声，忙勒了马。踏燕长嘶一声，勉勉停了脚步，长留却是险些落马。

　　“小公子！”韦忠跟在旁边，见状忙打马跟进，伸手扶了她一扶。

　　“哎哎，是哪个冒失鬼呀，好在小爷身手好，换了别人可叫你践作肉泥了啊！”长留伸长脖子冲前面已瞧不见影子的人大喊，这才抱了马脖子调整好坐姿坐得笔直，又拂了拂衣袖，拉了缰绳扭头冲韦忠一笑：“不碍事不碍事，忠叔咱们走。”

　　“得得得～”前面又有一串马蹄踏地的声音，长留忙攥紧了缰绳避到一边，口中絮絮叨叨：“有完没完啊。”

　　来的却是刚刚过去的人。黑马上坐了个十五六岁浓眉圆眼娃娃脸的少年，身上背了个包袱，见了她飞跨下马：“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得很，小白刚才跑得太快了，没成想惊了你的马。是在对不住。”说着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哦。没关系没关系，”长留下了马，打量着他身后的黑马，又伸手摸了摸它的鼻梁，“这么黑的马原来叫小白啊，你还算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哪。没事没事，也怪我没骑惯马呢。”

　　那孩子面上一红：“它叫湛溶，我才是小白。”

　　长留怔了怔，哈哈大笑，不知从哪儿摸出把金边折扇，手持扇柄叩了叩手心，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姿态，侧头细细瞧他：“这样。那小白公子是要往哪儿去这么急呀？”

　　小白闻言“呀”了一声，一手摸上背上的包袱，扭了身子一脚蹬上马镫利落地上马掉了马头：“小白还有要事，先告辞了！驾！”说着便绝尘而去了。

　　长留僵了那么一僵，摸了摸鼻子，收起扇子慢吞吞骑上马：“忠叔，咱们也走吧。”

　　“那人不是我靖凌人。”韦忠踢了踢马，转头对长留说。

　　“哦？我就说口音不对，还以为是山南来的客商呢。对了忠叔，他右手腕上还扎了几匝黑丝绳。”

　　韦忠蹙了眉，却不再说话。长留见状，也不去多问。

　　桧林镇坐落在往沉陆的必经之地翠微山下。镇里居民早已习惯往来客商的嘈杂热闹，几乎家家户户都辟了供商队人马借宿的房间。韦长安领的商队此刻便是在这里歇脚。

　　和韦贤一道安排好一切，韦大少爷此刻正偷闲坐在自个房间的窗户旁边，趴在窗子上看月亮。想必又是犯糊涂了。

　　今天天气好得很，那轮白月没有半点扭捏，亮亮堂堂地挂在天上，韦大少爷的兴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端着杯酒轻叩着窗棂柔柔唱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花花！”

　　韦长安手里的酒杯一滑，他略怔了一怔，侧耳细听——“花花！”是长留！他几乎是从椅子跳起来的，差点就打算窗户纵身下去，终于还是推开椅子走楼梯下了楼来。

　　韦贤上来迎他：“大少爷，小公子来了。”说着扭了头，看了看客栈大堂里坐在桌边大吃大喝的两个人。

　　长留哪曾赶过整整一天的路，路上只随便啃了干粮，饮了些冷泉水，自然是饥肠辘辘，更何况韦忠还是来回几趟地跑。

　　“花花！”长留一抬头见了他，顾不得放下手里的蜜豆米糕就跑过来，一把搂了他的腰带着哭腔，“我一直追一直追追了你一整天，你怎么去沉陆都不带我！”

　　长留张开手抱了她的肩膀：“赶了那么久的路肯定饿坏了，吃完饭再说罢。”

　　“大少爷，小公子我送到了，这就起程回府复命。”韦忠早已站到一边。

　　长安一摆手：“忠叔您今天赶路也辛苦了，今晚先住下，明早吃过饭在起程吧。”

　　吃了饭，长安带她到了客房。

　　“你怎么来了呢？姨夫知不知道？”长安拉开房里圆桌边上的凳子坐下，抬头问她。

　　“爹爹……爹爹自然是知道的，嘿嘿嘿嘿，不然我能把踏燕骑来么？”长留转头向另一边，走到窗边不去看他。

　　“这样就好。要是没有告诉姨夫就偷偷跑了出来，是要罚多少手心板来着？”长安看看他，嘴角噙笑伸手拿竹签子拨了拨灯芯。

　　长留心中一跳，默了一下，开口：“私出家门，城内一里一下，不足一里作一里，城外一里五下，不足一里作一里。”

　　长安暗瞥了她一眼：“喔，是了。还好你告诉姨夫了。否则帝都到沉陆可是有两千多里呢。”

　　长留嘴角牵出个僵硬的笑——她只一心地要跟来去沉陆，何曾想那么许多。现在人已经在这儿了，再回头想想爹爹板成一块的脸，小臂粗的藤条，身上心里都不由地一阵哆嗦。

　　长留见她这副样子，心下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想去一遭沉陆。自从她四岁那年夏天听刚从沉陆回来的他爹爹她三叔讲了沉陆如何如何美，什么碧海潮生，什么天地一线，什么浪拍云崖，什么月孕明珠，她心里就长了一棵树，一棵疯长着要去沉陆的树。

　　“花花……”她挪到他身边，搬了凳子紧挨了他蹭了两下，“你会带我去的对吧？”

　　长安喝了一口茶——茶是破茶，酸酸涩涩，他不由地蹙了蹙眉：“你还不说实话？”

　　长留看着他呆了呆，耷拉下脑袋：“那你都不带上我，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去呀。”

　　长安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次去是要办正经事的，不行。等下次，我单单带你一个出来，好好地住上个把月，也好了了你那么多年的夙愿，可好？”

　　“好好，你这次带我去先让我看一眼，我保证不耽搁你的正经事，下次我们再来。”长留眼睛闪亮闪亮的。

　　长安不由扶额，定了定神，下定决心不受她蛊惑，扶了她的肩膀严严肃肃地告诉她：“不行。这次你不能跟我去。明天一早就叫忠叔送你回去。”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她带了哭腔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一口气说了七八个不行，“回去爹爹定要罚我，我现在手还疼呢。我要去沉陆去沉陆去沉陆去沉陆～”

　　“长留！”长安低喝了一声。长留不由地停住了，怔怔看着他。

　　“你明天就跟忠叔回去，现在马上睡觉。我现在去写信，明天叫忠叔捎去给姨夫，姨夫绝不会罚你。”他语调平稳带着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接着又柔声道：“等我回来，带好吃好玩的东西给你。”

　　长留翘着唇不乐意地往床上一躺：“你走吧你走吧，我才不想管你呢。你走你走你走～”

　　长安蹙眉看着她好久也不说话，然后照她话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