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下的爱人》砚镝

4、第 4 章

　　我的生日是在二月廿九，1945年，天并不是很冷。
　　伊戈尔许久之前问过我的生日，我告诉他今年是二月廿九，本想着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却当真记下了。那天晚上，他祝我生日快乐，还用狗尾草编了一只兔子送给我。
　　“这礼物不好，等抗战胜利，我一定要把它补上。”伊戈尔把兔子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兔子端详了一会儿，这当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只草兔子，就足以让人欣喜，“你送的，我都喜欢。”

　　夏天的时候，战争有了转机，日本人节节败退，我方士气也愈加高涨。我的怯懦早就消却得无影无踪，日本人夺走了我的母亲和妹妹，夺走了我的家，我一无所有，又怎会在乎和他们拼命呢？
　　四连的战友们冲锋陷阵，原先的老人，有一些已经英勇牺牲了。
　　我们的战友，为国捐躯，血染沙场，我们悲痛之余，亦在坚固我们的信念。四连的连长是南京人，南京大屠杀中，连长的家人都死于日本人的屠刀下，其他的战友，也都是怀着国恨家仇而来此抗战。
　　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无路可退，谁都不想让故里变他乡，所以我们不惜，以生命筑起长城。
　　“又来了许多新兵，看见他们，感觉就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我说。
　　伊戈尔闻言抬头看了看，笑了一声：“是啊，希望，我们打完这场仗，以后都会是和平的世界。”
　　1945年的夏天并不是很热，热的只不过是我们的心脏和血液。
　　我们逐渐占了上风，每一次发起进攻，我们都像不要命一样地向前冲锋。
　　我每枪都开得很稳，从去年到现在，杀了多少个敌人，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五十多肯定是有的，连长说，我是个英雄，这实在是折煞我了，站在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英雄，我也不过其中之一。

　　伊戈尔在一次战场上受了伤，左手臂受了重伤，血已经流了一地。
　　我背着他去卫生营，等医疗兵给他包扎完，我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他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没有一点儿月色，不知是疼昏了还是怎么的，他一动不动。
　　我很害怕，比任何时候都要害怕。
　　整个营帐，惟窗外的月亮透着一点儿光线，照得伊戈尔像一尊雕塑。
　　他的呼吸很微弱，夏天的夜晚，他身体冰冷。
　　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我失去他。我喜欢他，喜欢这个对我无微不至的人，我对他有完全的信任，甚至于依赖。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感到茫然无助，我祈求着他能快点醒来，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哪怕躺在床上的是我，我也愿意，只要是他能醒过来，一切都是好的。
　　我一整晚都没合眼，我看着他，听他呼吸，很微弱，比晚风还微弱。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我在床边，他抬手擦了一下我的眼泪，我这才意识到，我哭了。
　　我扑过去，抱着他在他怀里哭，抱得很紧，我怕失去他，我怕我一放开他他就像雪一样熔化逝去了。
　　他一直安慰我，“别哭了，阿烬，我在这儿呢，好好的，啊。”
　　他用他袖子给我擦眼泪，擦不干，他笑了，好像是对一个孩子的纵容和溺爱，他抱着我，任我哭，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我们谁都不说话。
　　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