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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三

      刚出了北厢,浮竹便被长乐拦住了,“小姐奏的可是破军?长乐在小姐身边侍奉十载,也只听小姐奏与三人听过。这段时日小姐已少有如此雅兴奏曲了,长乐在此谢过姐姐,还请姐姐常来,长乐在此恭候。”

      浮竹看她一脸稚气却又装作大人模样,不觉有些好笑,不过自然是允了。只是她的琴艺有限,不免回屋细细回想以往各类曲子,指法要领,逐曲逐条记了下来,一时竟也沉醉其间。

      第二日早早长乐便在门口恭候,巧笑嫣然,“没想到我家小姐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今日一早便巴巴地打发了我来请姐姐了,姐姐快跟我走吧,小姐怕是要等急了呢。”

      浮竹不禁莞尔。几日下来看得出白悦之确是行事高傲,她到也不以为意;说实话悦之是很有本钱去骄傲的,稀世姿容,家门显赫,六艺无双,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绝对有人会想办法摘下来。不过悦之待浮竹却极是随和,渐渐几乎不摆什么架子。

      来连日来浮竹已慢慢将简易的指法教了大半,抚琴之余,煮茶赏菊,或论诗或下棋,竟也将那些风雅之事作了大半。更是借机询问易经,悦之嫣然道,“我对那些奇门之术却也是兴趣缺缺,敝府此类藏书虽多但也未曾细读过,你若是有兴趣不妨他日过府一聚。”浮竹心中暗叹,他日究竟是哪一日啊,只怕过了两日白大小姐这贵人连她赵浮竹是谁都想不起来了,这句说了等于没说,不,开这空头支票又给人点希望,世间最磨人的也不过如此啊。

      又听白悦子轻轻一叹,“不日我等即要回府了,你我也算有缘,此次前来遇上你便是不虚此行了。”

      浮竹自然不知这白悦之及笄之年便惊艳天下,一曲之间名扬四海,可惜年幼丧母,纵使有父亲万般宠爱,也是疏解无怀。府中勾心斗角,几个姐妹也很是疏离,加之生性高傲,豪门闺秀竟没有几个入得了眼的。一见浮竹气质清逸,落落大方,言谈之间细细深意与人大不相同却是久经回味,且琴技妙绝,多年来只得了这一人。虽身在庵堂,有她相伴,这段日子竟是记忆中最舒心闲适的时光。分别在即,心中一片怆然。

      缘随愿生,有愿才有缘。浮竹心中默默道。世上有多少人是道一句“你我也算有缘”,便天南海北地永诀。久而久之人们就惯了把一切都推给天,推给缘。

      飘飘渺渺,徐徐缓缓,带着些许惆怅,更多的是潇洒,袅袅琴音自素白的指尖流淌出来,浸润在空气中,渐渐蔓延向天际飘去。正是第一次见面时,在路上听悦之弹的曲子。

      轻轻和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曲终,只有身后的竹叶在细细秋风中微微作响。

      “你的这曲可曾取名?”

      “有名‘惘然’。”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惘然。

      “竟是惘然么?我的这曲也有名,曲名‘忘忧’。”一声叹息,“是啊,既是忧又岂能忘,如今庸人自扰,多年过后也不过是一阵惘然罢了。浮竹,今日多谢你此曲。”

      “那么你的谢我仔细收着了,我知明着劝你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是么?不过我确实不懂,明明是想关心你,却又为何总要如此迂回,你这性子不稍微收敛点,又有谁能真正入你的心呵。”

      要说接近白悦之是私心,奏这曲‘惘然’是私心,那么此时此刻却是真情实意。是对悦之说,也是对自己说。

      她这多年来也算是不争、不强求,可以说是无心,但换而言之,又何尝不是无情。唯一在乎的人是这些年来见面屈指可数的母亲,白悦之和自己不一样,至少她是渴望着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的,而自己是放弃了的,弄不清楚这样急切要回去的心情是什么,所以或者几乎是放弃了的吧。

      白悦之深深回视她的凝望,半晌后方缓缓道,“浮竹你可愿随我回府。”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浮竹心跳快了几拍,成了。迎着悦之的目光,背脊挺得笔直,开怀一笑。这时觉得仿佛会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具体却又说不上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烟寒翠。

      浮竹斜斜倚着书架,翠色的裙摆铺了一地。

      她,赵浮竹,现在不是拼尽全力只求母亲一顾的女儿,不是周遭众人眼里骄傲的独行者;她是风华绝代白悦之最宠爱的侍女,是京乐盛传的琴技无双,她梨涡浅笑,却在笑声中任由孤寂散落一地……

      望着眼前摊了一地的书册,不觉心灰意冷,中国此类奇术之根本莫非阴阳两仪,五行相生相克,然而此处却是以天际星辰为本衍生而出,又与紫薇斗数大相径庭;细细寻着那日浅滩上的图案,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走到窗边俯视一池惨败的荷叶,心里泛起一阵熟悉的无力感。

      以前每次看着母亲的眼睛,也是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做的一切犹如飞蛾扑火。若飞蛾扑火纯属本能,便不由想到精卫填海。她第一次听这故事就觉得心疼不已,就算死了也还怨这海害了她,非要填了它不可,毕竟是天帝的女儿啊,普通人淹死了顶多也就是化做什么专拖路人下水的水鬼,她还到底变成了只鸟,能飞着衔来小石填海。说到底她还不过是个孩子,这样单纯的理由,这样不计代价,这样傻。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眼睛里只有自己想要得到的,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错过了什么,一样的痴,一样的傻啊……

      正放任自己神游,忽然眼前一黑,却是被人蒙住了眼睛。上一次被人这样蒙住眼睛说“猜猜我是谁?”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浮竹姐姐,我就知道你又窝在这!相爷出使夷则回来,众人都在门口迎接,独独不见你,”长乐忽然跳出来,皱着小鼻,摇着头微嗔道,“这未济阁不就是些破书,又全是灰的,脏也脏死了!快随我来,今日小姐那有新进的千雪梨花酪,正宗夷则出品可是千金难求哦,长安那Y头还帮你留着呢!快走快走”说罢也不等浮竹回答,拉了她就走。

      出使夷则?南羽地处大陆之南,东面是正处于交战中的东国太商,夷则正是南羽西面的大国。望着前面娇俏的身影,因为疾走微微晃动的双环髻,耳边响着她不知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的声音,还有拉着自己的手,这样温暖呵。

      二人穿过长长的游廊,一路上不断有低等仆婢行礼让路,要在平时浮竹少不得要停下来还礼,长乐却是不理,径自拉了浮竹向前走。

      一路行至茜雪阁,已然是掌灯时分,融融火光倒映在荷塘中,衬得夜色愈发深沉了。而茜雪阁内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白悦之与其父一道用了晚膳,想是因为兴之所至饮了些酒,此刻竟微微薄醉,双颊有如轻敷薄彩,媚眼如丝,笑得更是比平日里开怀三分,娇美不可方物。

      “晚膳时我在旁边伺候着呢,别看小姐娇弱模样,酒量竟是比相爷还好,我亲眼看见二夫人搀着相爷回华芳阁呢。”说话的是个叫长云的小鬟,是悦之房里最小的,众人都爱逗着她玩,她也是一派的天真可爱,一逗就急。

      “长云,该不是你悄悄在给小姐的酒里兑了水吧?”果然长乐坏心地说道,还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众人知她之意,都随声附和。

      “不是,不是,”长云一边摇着脑袋一边摆手道,“我可没有……是小姐酒量好,哪用得着我兑什么水!真的没有……哎啊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呢!”急得直跺脚。浮竹在一面掂着传闻中千金难买的千雪梨花酪,一面也是笑个不住,眼神却向悦之飘去。

      悦之正比对着今日白相从夷则带回的五色轻罗,收到浮竹的注目,也忍不住笑道,“你们饶了她吧,看她急得。父亲今日兴致高,多喝了几杯,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宸州太商退兵了呢。”

      退兵?在白相出使夷则回来的时候?不是大捷,而是退兵呢。浮竹甩了甩头,酥酪的梨花香味还留在唇齿间,笑说,“说到这酒啊水啊的我倒是有个故事呢。”说罢坐到琴边,指尖一转,曲音中带着几分戏谑:

      浙右茶亭,物价廉平,一道会买个三斤,打开瓶后,滑辣光馨,教君霎时饮,霎时醉,霎时醒,听得渊明,说与刘伶,这一瓶莫约三斤,君还不信,把秤来称,有一斤酒,一斤水,一斤瓶。

      已经不记得是哪听来的了,也不知唱错没有,不过见一屋子的人都笑得开怀,花枝乱颤,陡然间一室皆春,浮竹也不禁莞尔。

      这边茜雪阁正灯火通明,主仆尽欢,忽听得一声高唱:“王上谕旨……”

      饶是浮竹也是一呆,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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