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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四

      是啊,谕旨。

      浮竹还是呆在当场,赐婚卫王?不禁低头瞥向身旁的白悦之。

      悦之看起来虽然神色如常,但浮竹却注意到她轻轻颤抖的身躯,显然白悦之事前是毫不知情的,那么白相呢?

      浮竹还是第一次面见这位据说是闻名四国的权相白卯彬,白卯彬?谁家会取名字叫毛病的啊。她强忍住笑,不过不看也罢,一看就不禁替悦之她娘惋惜,好好一朵鲜花啊。老天还算有眼,悦之不象她爹。眼前此人中等身材,长得却是张精打细算的商人脸。浮竹实在是不忍心用‘贼眉鼠目’这个词语,见他面庞微红,想是长云说的喝醉了,略有几分滑稽。不过他的神色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瞧不出一点端倪。又不禁暗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十天了,那日过后整整十天,白悦之看起来一切如常,身边的人却可以感到那浓得化不开的忧愁。婚期定得很近,嫁妆物品都已经开始筹办了,大概是待到卫王一班师回朝便大婚吧,人人都各自忙碌着。萧瑟的秋日,府里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卫王尚在宸州,赐婚用得着行事如此匆忙么。不妥,非常地不妥。

      她对这个世界的政治并不熟悉,宸州一战所为是何?白相出使夷则又是为何?相府与皇族有隙已是肯定的了,但这种明争暗斗又到了何种程度?她以前觉得事不关己,便不愿穷根究底地细想,但而今是关系到白悦之的终身幸福,不能不想。不过既然自己都已经觉察到了,那么白相肯定也知道了,她一个小小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浮竹想着自己的心事,机械地梳着白悦之一头乌丝,灯火摇曳,蒙蒙的桔光中的铜镜映出悦之芙蓉般的面颊。浮竹不觉呆了呆,忽然发现自从呆在悦之身旁,发呆的次数似乎明显增多了,便赞道,“小姐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吧?”说罢不禁失笑。

      “美么?被闻名天下的白相当作手中的珍宝般宠了十几年,自然是美的了,只不过到头来也不过是任人摆布,今后是珠玉是瓦当,却全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真心所求不过是个爱我惜我的良人罢了,但又谈何容易。”悦之闭上双目,长长的睫毛犹如欲飞的蝴蝶。

      如果事情真如白悦之所想,只是牵扯到这些情情爱爱,那么反而单纯多了啊。

      “听起来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如此郁郁,恐怕也是小姐认定卫王乃所觅良人吧,又哪里是真的任人摆布,虽说是圣上赐婚,但若是小姐不愿意,相爷办法总是还有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其实小姐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又何必自苦。”

      悦之轻轻按住了她梳头的手,眼光却是飘向铜镜中的浮竹,缓缓道,“明日愁来明日愁么?你果然是极聪慧的人,我只是……”

      “我明白的,”浮竹陇了拢如缎的长发方轻轻道,“该就寝了,小姐”

      出了茜雪阁,空中正飘着细细的雨丝。

      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这样骄傲的人说出那样软弱的话,浮竹怔怔倚在游廊边,心里却也是万般不解,白悦之可以说是个玲珑剔透水晶般的人儿,牡丹一样绚丽的女子,也免不了为终身大事迷惘不安;良人难觅要愁;寻着良人却恐所托非人,又愁;今日花容月貌却忧心日后年老色衰,还是要愁,愁来愁去竟是没个尽头,何苦呢?

      再说了,任人摆布有什么不好,她到是时常想寻个人来摆布摆布自己呢。这个世界高高在上的羡慕细水长流的幸福,芸芸众生却又仰慕呼风唤雨的权势,其实都不过是彼岸花罢了,不真不切,心里想当然耳。遇人不淑确实是不幸的,但那又怎样,空谷中的幽兰无人赏,但还是要开的,不是么;只是场风雪便要凋零么,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怕只怕悦之想得太简单了,如果赐婚真的是桩政治阴谋,那悦之又该如何自处?悦之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掉到这陌生的世界也未见吃了什么苦头;悦之本是开在内苑的国色牡丹,天生的要人呵护,若离了这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舍弃了高贵身份的悦之就算是苟且于世,那也决不是今天这个白悦之了。

      细雨中满池的荷花都残了,举目望去竟是一片萧瑟,邵华虽妙,却是留也留不住的。

      正是茫然时刻,却听得身旁一阵响动。“谁?谁在那里?”哪个不要命的来破坏姑奶奶沉思的兴致?浮竹硬生生把后半句吞了下去。

      循声望去,并不见人,浮竹悻悻回身,却不期撞上一副温热挺拔的躯体,直直向后摔去。电光火石间,那人似要拉她入怀,她心下一恼,便直觉伸手用力一推,自己则认命地向后倒去。那人本想英雄救美,好好享受这般飞来的投怀送抱,却不期美人这一推,虽没有如浮竹所料的跌倒,却也是狼狈不堪。

      痛,果然很痛。

      浮竹睁开双眼,撑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心里已经暗骂了一阵了,一惊一乍之下却还是忍不住抬头仰望来人,星辰一般闪耀的双眸呵,浮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仰望星星的夜晚,整个天空都像是自己的,每颗星星都是最珍贵的宝贝,那样的温暖熟悉。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星星,虽然璀璨如故,但却是迷乱的。

      浮竹看得怔住了,却眼见那抹光亮中自己的倒影越来越大,感觉那人在耳畔微微吹出一阵热气,不由一慌。只听蛊惑一般的声音低低道,“你很喜欢在地上呆着么?”

      “奴婢该死,”浮竹强压下心里的异样,盈盈拜倒,“不知王爷驾到,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恕罪。”唉,这便是这几日来让悦之秀眉深锁的人么。

      来人正是宸州归来的卫王聿翊。

      他知道王兄是不得已,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但自己辛辛苦苦带兵迎战,回来还莫名其妙发现他玩赐婚玩到自己头上,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王兄确实有先见之明,知道他会找他算账,想到这他不禁嗤笑,都快入冬了还去避暑,唯恐跑得不够快么,也不怕人笑。怒气得不到宣泄之下便匆匆潜入相府,却不期浮竹在游廊一站一出神,或许是沁芳阁的酒太醉人了吧,或许是夜色太深沉了,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沉醉在这个女子的低吟浅叹之中……

      绵绵雨幕,眼前是黑色羽翼般的短衫,绯红的纱裙翩翩曳地,裙上黑色的衣结束带随风舞动,更觉纤腰不及盈盈一握,远远看她倚在水边,心里有个声音喊道,她是白悦之。竟有几分惊喜。更有种荒谬的想法觉得她似乎是由这夜色化来的,魅惑却又飘缈。耳畔传来轻轻的叹息,聿翊竟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如有了生命一般,随着眼前人的一呼一吸振颤,心念一动之下身体已不由自主地闪了出去。

      “你不是白悦之?”那声音冷了几分,手中的折扇却是挑起她的下颌。是啊,不是白悦之,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断然不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但微扬的眼眉,白玉般的颈项,乖顺低垂在肩下的秀发仿佛都被笼罩在一层水氲中,泛出微微的光华,苍茫夜色中的玫瑰吗?

      浮竹忍住夺下那柄扇的冲动,垂眸道,“回王爷,奴婢只是小姐的侍女,我家小姐已经就寝,今日恐怕不方便见王爷了。”

      “哦?”聿翊扶她起身,轻轻触着她微热的脸颊,让她的眸子对上他的,“你认得我?”双眼微眯,薄薄的嘴唇弯成一个完美的弧线。七分轻薄,三分玩味。

      浮竹此时却是浑身发抖,不是慌乱害怕,而是难以置信自己正在被人调戏。并未答话,只是向他腰间的古玉望去。

      “嗯……好伶俐的侍女呵”发现她晶亮的双眸中似有两簇小小的火焰,他满意地笑了,蛊惑般的声音响起,“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一贯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她屈服,就算真的要客死异乡,她也会后悔今日答了他的话。

      聿翊在旁看她一脸壮士断臂的决绝,朗朗一笑道,“本王不会强人所难,不过今日来过之事本王不想任何人知道。”缓缓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大手。

      “是,奴婢明白。”不想任何人知道?望着即将消失的背影,风度,风度,浮竹不断提醒自己,忍下想要尖叫的欲望。既是翻墙而入还一身白衣,是愚蠢还是有胆识?害自己在冷风中扮足奴婢,举止轻浮,说他很小人最后一问却有几番君子风度。悦之对未来幸福的满心憧憬竟是系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吗?

      看着远去的背影,浮竹一叹,这个人,她不懂。

      风很冷,吹得周遭空荡荡的。不过夜,似乎还很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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