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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十七

      装睡,只有装睡才能躲过宫明夷的逼问,然后装傻混过去。

      不要。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浮竹挺直背脊,她没有做错,至少她是遵从自己心里的想法奏的那一曲,不是吗?那么为什么要怕宫明夷!

      莫名其妙的烦躁,是因为方才那杯酒吗?长长吁了一口气,浮竹努力想要震慑心神,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紧闭的车门。

      她是想他快一点来?还是干脆不要来?

      没有正解的题,何必费神做。

      然而她几乎是马上就推翻了这个结论,就在车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

      他还是干脆不要来的好!望着他宛若深无止尽的黑色眼眸,她几乎抑制不住往后缩的冲动。

      仿佛还带着夜的冰寒,带着方才打斗的杀气,宫明夷身边的气息冷得几乎可以结成冰,而那冰,却在他看见浮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的瞬间,化了一地……

      嘴角逸出一闪而逝的笑意,故意走到她身后俯首说道,“我以为你会害怕得装睡……”

      “我想也没想过!谁怕你了!”嘴里喊得理直气壮,浮竹一面快速跳开,却被宫明夷的手臂一把勾住。

      细柔的发丝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灯光跳跃,只看得见她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耳根,怀中的她幽香温软,某种思绪不可抑止地涌上心头,他低头轻啜着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你究竟还有多少是我所不知的呢……”

      无法抑制地颤悸,浮竹几乎无法思考,陌生的感觉让她只想快快推开宫明夷,然后有多远跑多远,何耐身子竟像被抽干了一般,使不上半分力气。茫然中听得这一句,心中却是一惊,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一切呢!慌乱之下回身想要推开他,却在指尖触上他胸膛的瞬间惊呼出声。

      剑眉微蹙,强握住她正要抽回的手,一瞥之下只见那用来弹琴的八指竟无一指完好,或红肿,或渗血,指甲更是几乎都折了。

      “呃……这样子出来,指套都没有带在身……”浮竹被他冰冷的眼眸一望,忙把下半句吞了下去。

      马车微微地晃动着,前进着;在这一刻,浮竹竟觉得,路的尽头是哪里,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她偏头望着宫明夷那随着灯火明灭的脸庞,那令她心动,油然眷恋的脸庞,那样专注,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为她上药这件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丝丝凉意,忽然很想用吻抚平他蹙着的眉头;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这种情感的?在游廊里帮她披上斗篷的时候?雨幕前临别时的那一个隔着面纱的轻吻?还是暮色王府中的那灿烂一笑?

      她不知道。

      她甚至连他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把南羽搅得天翻地覆,气死了白卯彬逼走了卫王,差点害了浅松,今晚又差点杀了楚沁梅,他是恶魔般危险的人,不是吗?更不是和自己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为什么呢?她也不明白,就是一直喜欢,很喜欢;一直会想起他,会想听他的声音,也会想接近他,但又怕太近了让他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

      没有正解的题,何必费神做。她不觉绽开笑容,梨涡浅现。

      “还笑……”宫明夷好容易将那受伤的指尖都擦了膏药,一抬头却见受伤的人笑得姣妍开怀,笑得嫣若桃花,像是蓦然明白了她在笑什么,抬手轻咳一声,硬是沉声道,“睡觉。”

      浮竹哪里见过这般模样的宫明夷,一时间玩心顿起;脚尖轻踮,向他耳边轻轻道,“谢谢你。”随即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啄。正要旋身退开,冷不防被他出手打横抱起,浮竹惊呼出声,失去平衡之下本能地攀住他的颈项,耳畔却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低幽如魅,“这样就想退开?惹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埋首在她颈边,双唇若有若无地触着她的肌肤,“第一次你就该知道了,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输给你!”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输给我。”

      浮竹扭头瞪着这个大言不惭地男人,他的眼睛里除了不可一世的强大自信,还有一种欲望,幽深幽深的欲望,黑瞳中的火焰烧得她心悸不已……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啊……手…手好疼……”

      逃开了呢。

      像一只独自爬行的蜗牛,刚刚把头探出去一点点,就又缩了回去……只因为外面太阳太耀眼了呢……样子真逊……

      “又疼了?”

      在他放开她的瞬间,浮竹如愿地从他怀中闪了出来,“没什么……可能是方才碰到了……啊,睡觉啊……睡觉。”不愿再对上他的眸光,径自躺在了另一侧,离他最远的一侧。

      天是不是快亮了呢,黑暗中,耳畔只有车轮的辘辘声响,只有他平稳的呼吸,还有他扣在腰间的大手,他凉凉的体温,和淡淡的薄荷气息……机敏如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方才自己的逃避;而这样心情下的自己,不要说继续那个未完的问题,连如何面对他都不知道……

      感到焦虑,对只为他一句话就变得如此胆怯的自己感到焦虑;对将这种心情传递给他的自己感到焦虑,翻来覆去,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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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柳低垂,烟里丝丝弄碧;晚云初收,淡天一片琉璃色;好风如水。

      “太俗。”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

      柳眉一挑,“说景俗还是说我的曲俗?”

      那日之后他们便弃车沿着绵延的水路一路向西,行了好几日,她的手已好了大半,指尖只剩下淡淡的细痕,这日看这春景悠悠,一时兴致便央他拿琴出来想要奏上一曲,不期然换回这两个字。

      “说!到底是什么俗?”见他不语,浮竹更踏近了一步,叉着腰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眸。

      身后侍候的人无一不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吓了一跳,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那只消一凝眼便能慑人心魂的主子,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便让这个一曲退敌的京乐第一琴从此香消玉殒。当然程诉是例外,叹的还是那一句——这个赵浮竹,不一般哪。

      他盯着她眉宇间满是倔强的小脸,冷眸中闪过一丝诡笑。在众人不可置信的惊愕眼神中,宫明夷伸手揽过浮竹,一低头,重重封住她的唇。

      浮竹兀自沉浸在被他看低的气愤中,待她反应过来,宫明夷已经退开了;盯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意识到了周围的旁人,一时正要发作却听得他依旧淡淡道,“我俗。”

      听出了他那一分无可奈何的语气,浮竹不禁失笑;偏头望着漫天纷飞的杨花,飘飘零零,轻盈落在自己和宫明夷在碧水中的倒影上,仿佛落在自己的心上一般,激起淡淡的涟漪,一圈又一圈……

      头昏昏沉沉的,是因为春天的关系吗?眼前的风景因为这一刻的心醉而变得有些模糊,满眼的杨花不断飞过,好像自己一直都在同一段回忆的录影中一样,翻来覆去,幻丽得不真实……她凝望着自己的指尖,很微妙的感觉,明明自己就在这里,却又觉得不在这里;明明要去做,必须去做的事有很多很多,却又只愿永远停留在这里……

      如果只停留在这里,那么她永远不可能找到她要的答案吧,那么至少现在……只是现在……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望着这悠悠碧水,脑中忽然浮现这样的词句。是属于古人的浪漫吗?仅仅一江一水,竟寄托了这样的情思,含蓄,却又深沉……只是,舟下这洺水的尽头又是何处呢?

      白浅松说过,沿着洺水一直向西,所到的尽头便是佲都。

      四国中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夷则的王都,佲都。

      天下第一城,佲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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